《神使鬼差》荷包蛋不加糖

18、第 18 章

　　司青南提着灯笼一动不动。
　　漆黑的夜色中，唯有她手中一盏灯笼，散发着惨白光亮。

　　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在地上匍匐蠕动，看起来像个五六岁孩子大小，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
　　司青南与它对视着，彼此距离越来越短。

　　它往前挪动一点，拨浪鼓随之而响动，宛如催魂急鼓。
　　司青南小心翼翼往后倒退一步。

　　四周夜色浓稠如浆，无边夜幕仿佛有了实质。
　　她每走一步，仿佛有无尽黑光倾轧。

　　夜幕之中，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和腐臭气息。

　　司青南下意识拿个武器，双手一用力，啪！把小八的灯笼柄拽了下来。
　　小八眼皮直跳，把无数句话都吞进肚子里，直接闭上了双眼装死。

　　司青南眼睛往下一扫，一手抓住灯笼绳，一手握着灯笼柄，又往后倒退了几步。

　　那血童子趴伏在地上，一眨不眨看着眼前的灯笼，忽然伸开双手，咯咯地笑了起来。

　　尖利笑声在旷野里回荡，无比凄厉，它一把扯下嘴里的拨浪鼓，手里叮当摇晃着。
　　“陪我玩——”
　　“陪我玩——”

　　司青南的胳膊上迅速泛起一阵热气。体内黑灰色的妖气仿佛受到刺激，迅速在胳膊上凝聚成型。

　　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那缕黑灰色的气息在胳膊上蔓延，宛如黑色的血管，爬上惨白手臂。

　　血童子每爬近一步，手臂上的气息就凝实一分。

　　司青南顾不得手臂上的异常，接连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一处土坡下。
　　土坡下远远跑过来几个仓皇的人影，是方才几个货郎，只不过数量从五个变成了四个。他们的扁担和货物早已扔掉，这时候在黑夜里满地乱窜。

　　远远看到灯笼，也顾不得什么，急急忙忙地朝着亮光冲过来。刚跑到土坡下，一眼看到远处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顿时连惨叫也发不出来，几个人呆呆站立原地，牙齿都在打颤。

　　看着和血童子两相对峙的司青南，他们慢慢地往后退。人影一动，血童子眼珠一转，咯咯笑了起来。

　　在人影闪烁的片刻功夫，血童子扬起双臂，在地上迅速爬了过来。
　　它扭动的身形极为僵硬，速度却极快，带着一股腥风，直接朝货商扑了过去。

　　只一瞬间就落地，伴随着一阵血肉窸窣的声响，它在一个断气货商身上坐起来，手里仍拿着拨浪鼓。

　　剩下三个货商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呆呆看着满地血泊。
　　几个人谁也不动，血童子眨了眨眼睛，又扭过头，看向司青南的灯笼。

　　什么鬼东西啊——
　　空气里掀起一阵腥风，血肉模糊的身影穿越过起伏摇动的草丛，一瞬间腾空而起，直接朝司青南身上撞来。

　　四下几乎没有安全路径，浓厚的腥气扑面而来，司青南抓着灯笼，下意识将灯笼柄当剑刺了出去。

　　嘭！

　　体内潜藏的妖气凝聚成型，缠绕在手臂上，瞬间随着灯笼柄刺了出去。
　　血童子咕噜一声，啪嗒掉在地上，瞪着两个眼珠子看着司青南，仿佛一时没明白她究竟是什么东西。

　　夜空里渐渐起了一层白雾，它在地上扑腾了一会儿，忽地如游蛇一般跃走。

　　四下极安静，消失的血童子，弥漫的血气，惨死的货商。司青南抓着灯笼柄倚靠在老树上，朝四周看了一眼。

　　三个货商仓皇欲逃，又不敢逃，眼看那怪物逃走，急急忙忙往司青南这里走，颤声道：“救命，大仙、救命、大仙……”

　　好吧，又变成了大仙。
　　司青南看了他们一眼，手臂上忽地滚烫。

　　她猛地攥住右手，上面浮现的妖气并没有消失，反而变得越发漆黑。仿佛受到刺激一般，在皮肤上不停跳动！
　　她猛地看向三个货商。

　　三个人脸色惨白，朝着全场唯一光源处走来。最后一个货商微垂着头，神色茫然怔怔，仿佛已被吓傻。

　　灯笼光亮下，那个货商的影子被拉得极长，脖颈处的影子，仿佛堆着一个黑瘤。

　　司青南猛地倒退一大步，“跑——！”

　　话音刚落，那个货商猛地笑了起来，神色诡异茫然，仿佛已不认得全场所有人。
　　他的肩头，趴着一团血肉模糊的血童子。

　　他僵直着两个手，直接朝眼前同伴撕了下去。

　　最后一个货商呆呆站在原地，浑身发颤，血浆溅了一身。

　　血童子慢慢在地上爬，又看向司青南的灯笼。

　　司青南看着手里的玉牌，慢慢地加了些力气。把玉牌捏碎，应该就能顺利回到酆都。

　　她一边退，一边盯着血童子。最后的那个货商看着她，彻底放弃抵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血童子听着哭声，又看见灯笼光亮，在原地犹豫了会儿，又看向灯笼。

　　黑夜里哭声嚎啕，无比凄厉。

　　司青南手臂上的黑灰色烟气急速跳动，血童子猛地朝前一跃而起。
　　她直接将灯笼柄砸了过去。

　　浑身积累的一点妖气在指尖迅速汇聚，凝结成一点黑色光气，集聚在灯笼柄上。

　　血童子的肩膀瞬间被妖气冲击出一个洞口，鬼怪地尖叫一声，两方诡异地僵持起来。

　　货商从树后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小心往后退了几步，眼看没东西追上来，当即撒腿就跑，越跑越远。

　　司青南眼角余光瞥见他的背影，还没开口，血童子恼怒伸手，在她胳膊上撕开一条血痕。

　　远远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血童子刷扭过头，方才逃跑的货商艰难扛着一块山石，急匆匆从土坡后跑了回来。

　　他浑身是汗，双腿直抖，跑到跟前，已经快哭了。手里费劲扛着山石，颤抖道：“大大大大大仙……”

　　巨大的山石直接朝血童子砸了下去，瞬间碎裂。
　　血童子从山石碎屑里摇晃站起来，愤怒尖叫起来，直接朝货商张出手。

　　天空上，忽地裂出一片血海。
　　一大片浩瀚血海飞跃在头顶，距离极近，无比巨大。仿佛一个红色肉瘤，其间传来一阵阵尖啸声。

　　血童子忽地看向头顶，仿佛看着母体，极为欢快地朝天空伸出手，咯咯笑了起来。

　　无穷的血腥气从血海中飞出来。带着一种让人牙酸骨软的威压。
　　货商慢慢腾腾躲到司青南背后，大哭道：“大仙、大仙，我不想死啊——”

　　司青南道：“我也不想死。”
　　又晃了晃手里的灯笼，道：“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冲天而起。
　　夜空里忽响起一阵清鸣。

　　如果说天空的血海是个沸腾的池子，仿佛有人往池子里挥了一道寒芒。

　　无数密集的切割声随之响起，整个肉瘤一般的血海，瞬间被切割开。

　　四野清风，野草尽折。血海之中，寒光狂暴穿行，仿佛一道渔舟，行于残阳之上。

　　无数血浆落了下来。
　　像下雨一样。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司青南几乎要被熏晕。

　　几乎下成雨的血浆里，小八在灯笼绳上滴溜溜转了个圈，终于想到了办法。
　　她在满地血色中闭上眼睛，石破天惊喊道：“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半空飞来另一道寒光。
　　在慢慢露出来的月光中，寒光拖出一道尾羽，自远处飘摇而来，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深刻印痕，直接击穿血童子的心脏。

　　妖物的血迹和寒光混杂着，一起溅上半空。

　　小八发出一声惨叫。
　　货商发出一声惨叫。
　　司青南也很想惨叫。

　　她一手抓着灯笼，一手攥着灯笼柄，黑衣青年已掠至眼前，还没开口，对方一把攥住她的胳膊。

　　灯光下，她看见青年的一双眼睛里，尽是鲜红血丝。她心里咯噔一声，脱口而出：“你的眼睛怎么了？”

　　“你的手怎么了？”青年握着她的手腕，声音极沉，仿佛山雨欲来。

　　那条胳膊上，黑灰色的诡异妖气正在散去，无数黑色血线慢慢游散。被血童子割破的伤口正在迅速愈合，仿佛被妖气迅速缝补。

　　司青南往后抽了一下手，没抽动，艰难解释道：“一点点点点小伤……”

　　青年看着她的手臂，涩声道：“我问过你，有没有……有没有……”
　　他的确问过有没有接触过堕魔的妖物。

　　司青南迅速地反思了一下，然而当时，我们两个，还不是，很熟啊。
　　不知为何，心虚的感觉越发严重，司青南看着他满是血丝的一双眼睛，正要艰难开口道个歉，忽然听他道：“对不起。”

　　司青南愣了一下，又听他道：“对不起。”

　　司青南看着他，只觉那双眼睛里并不是愤怒，也不是内疚，而是绝望。
　　她恍惚了一瞬，那双眼睛里所有情绪迅速褪落，手也被松开。

　　对方松开她的手，安安静静看着她，笑了笑，道：“刚才遇到一点意外，去望江郡休息一下吧。”

　　司青南愣了一下，仿佛方才那些所有的情绪，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旁边的货商忽地小跑过来，嘭嘭地朝着他们磕头，嚎啕大哭道：“谢谢仙君、谢谢大仙、谢谢神仙……”

　　他语无伦次，混说一通，失魂落魄，无比凄惨。又从布兜里掏出一个布袋，颤抖着递给司青南，道：“大仙，大仙，这是我今年自己种的枣子晒干了的，不值钱，给您尝尝，给您尝尝……我们几个原本说一起出来卖货，带点吃的在身上……”

　　他一边说，一边哭个不停，受了极大的刺激，浑身仍在颤抖，却依旧用期盼眼神看着自己的小布袋子。

　　看两个人都不动，又连忙解释道：“我洗过，洗得很干净，并不脏，不脏的。”

　　司青南弯下腰接过，看着他，认认真真道：“谢谢。”
　　货商又朝她砰砰磕头，一边大哭着一边离开。

　　司青南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将灯笼重新装好。
　　脚下忽然一轻，直接被打横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