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爱的光芒》路者

26、（二〇二〇年九月二十八日）

　　（二〇二〇年九月二十八日）
　　今天下午，我去找覃大夫询问你的情况，他说你这几天的状况比过去好多了，各项指标都正常，抽搐也减少了减轻了。我问现在是不是可以转出ICU，他说还得观察几天，国庆节后可以转。媳妇啊，国庆节加上中秋节要放假八天，这样你还要在ICU里待十多天呀，我们只能听医生的，人家说了算，只能耐心地等了，你再委屈一段时间吧。你现在越来越好，我坚信苏醒也指日可待了，希望你出ICU是醒着出来的。
　　昨天覃大夫让我进去签字，说要给你打营养神经的药，我毫不迟疑，拿起笔就签了。我知道，只要是需要签字的药物和检查项目，都是自费的。让我纳闷的是，为什么快四十天了才给你用营养神经的药呢？是不是有点晚呀？
　　不管怎样，我今天的心情还算好一点，还是接着写我自己吧，我给自己留的作业必须完成啊。
　　前几天写到我被调到产业工会。那时，当我听说有调动，感到很震惊，我在农民工工作部还有很多设想好的工作没有做，怎么可以走呢，但党组已经决定了，我不能不去上任。这个产业工会是刚成立不到三年的新单位，下属二十多个工会组织，既有企业，也有事业单位，还有政府职能部门，涉及城建、交通、农林等行业，工会主席多数是副局级，还有正局级的，而产业工会主席是正处级，要想把工作做好真有难度，我去之前很多工作就没有开展起来。我去之后，听说很多下属工会不把产业工会当回事儿，一些工会主席连开会都不来。我想，我们必须做一点让他们服气的事，让他们感受到产业工会可以信赖和依赖，否则不可能将下属工会组织凝聚起来。于是，我把常规性的工作全部分配给副主席和各位干事，潜心研究“大事”，寻找突破口。
　　我立即开始调研，很快发现全市十四家公交企业的职工已连续十四年没涨工资，驾驶员每天工作十三四个小时月收入才有两千多元，加之待遇差、劳动强度大，几乎到了没人开车的地步，成为困扰公交行业十多年的老大难问题，这也是全国普遍性的问题。我想攻下这个难题，啃掉这个硬骨头。于是，就向市总工会主要领导建议以签订公交行业集体合同的办法，解决职工工资低、市民出行难的问题，得到了领导的坚定支持。我迅速将调研的情况写成调查报告，报告很快就到了市委、市政府有关领导手中。当时我非常清楚，签订这个行业性的集体合同，面临两大难题，一个是公交企业职工工资低的主要原因是政府给企业补贴的钱严重不到位造成的，如果政府不给钱，工资低的问题就很难解决；另一个是集体合同的核心内容是职工工资增长幅度和最低工资标准，涉及到企业往外拿钱，如果企业坚持政府不给钱就不同意签订合同，这个事也办不成。归根到底，问题在政府，我就是想用签订行业集体合同的方式来倒逼政府给钱。为此，我冒着风险将调查报告散发给媒体记者，让他们发新闻造舆论，随后按照我准备好的工作方案和集体合同文本开始组织职工方和行政方代表进行谈判，经过一个月十二轮“马拉松式”的谈判，终于将集体合同草案谈了下来，然后在全市公交行业职工代表大会上投票通过并当场签订了合同。
　　这个合同使全市1.5万名公交职工受益，驾驶员、修理工、调度员等主要工种的最低工资标准分别上调了45.6%、36.4%和31.8%，职工每年工资涨幅为15%，这样的工资增长是史无前例的。召开行业职代会时，职工代表纷纷过来跟我握手表示感谢，眼含热泪说“我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终于看到了希望”。由于这是全国首个公交行业集体合同，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新华社率先报道，央视新闻先后两次报道，《人民日报》近一个版面报道此事，东方卫视还做了一个专题片播放，其它媒体和网站更是广泛跟踪报道，我当时不断接受采访，忙得不亦乐乎。这个合同被全国总工会誉为“中国集体合同发展史上的又一个里程碑”，并被树为“全国行业集体协商典型”。
　　啃下这个硬骨头，是非常艰难的，这也是我三十多年来遇到的最难的一件事。我当时斗胆私自做主将调查报告公之于众，让媒体揭政府的“短”，是做好了被处分甚至被撤职的思想准备的，我当时想，如果职工这么严重的利益问题都解决不了，我还当这个主席干什么！好在没有任何领导对媒体的炒作做出反应。在谈判的过程中，国有企业还比较配合，民营企业老板却谈不拢，他们说只要政府把该给的钱划拨到他们的账户上，就立刻同意。之所以出现“马拉松式”的谈判，主要是他们作梗，我们节假日都没休息苦口婆心地反复解释、做工作都不好使。第十一轮谈判从上午谈到下午，大家都筋疲力尽谈不下去了，只好休会。我有些心灰意冷，想放弃，但又不甘心。休会后，我有意与那位资历最深、反对声音最大的民营企业老板闲谈，他说：“我们市公交行业的困境就像一个大火坑，那么多领导都是在这个火坑旁边转一圈就走了，你竟敢往里面跳，胆子真够大的。”我说：“老兄啊，我已经跳进去了，你就眼看着我被烧死吗？我是为了谁呀，不是想倒逼政府拿钱吗，如果都不想办法，企业的困境何时了啊，你就高抬贵手支持我一下呗。”也许是我的真诚打动了他，他当即表示不再反对。我趁热打铁，第二天就组织了第十二轮谈判，竟然顺利通过。后来我想，有些事情离成功就差那么一小步，咬牙坚持一下可能就成功了，否则就会半途而废、前功尽弃。所以，不管事情多难，不到山穷水尽，不要轻言放弃。
　　由于公交行业集体合同一炮打响，极大增强了我们产业工会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以后的工作就很好开展了，召开会议下属工会主席也都来参会了。有了这个经验，我又先后组织签订了全国首个建筑行业工资集体合同、供热行业工资集体合同，使359家建筑企业的36.2万名职工和农民工、252家供热企业的1.57万名职工受益，被新华社、《工人日报》等各大媒体报道，被全国和全省推广。在做好重点工作和常规性工作的同时，我大力发展新的工会组织，将央企在本市的分公司和民营企业等与城建行业有关的企业吸纳进来，使我们产业工会的下属工会组织达到四十多家，会员达到十多万人，成为大型的产业工会。
　　在我任产业工会主席第二年的年底，市总工会又换了新的主席。对我来说，无论谁当一把手，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继续研究和实施我的新项目。在一年时间内，我干了五个在全国没有的新项目，比如，与二十个行业协会、行业管理部门建立了工作联动机制，与三十个区县行业工会建立了一体化工作制度，实施青年职工生活技能提升工程，这些新做法都被各大媒体报道，有的还上了《工人日报》头版头条。同时，我还撰写了三份调查报告，均被市委、市政府领导批示和采纳。这一切，都被新主席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不仅获得了省五一劳动奖章，还被推荐到市委组织部提升为国企高管。
　　这一提升，结束了我长达十七年的正团和正处职级，犹如天上掉馅饼，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当时机关的老同志说，我是市总工会成立近七十年来第一个由正处提升出去任职的人，打破了工会干部一潭死水不流动的局面。对于我这样一个始终与领导保持距离、不巴结不奉承不送礼，只知道干活、不琢磨提升重用的人来说，这么大的好事居然还能降临到我的头上。所以，我怀着感恩之心来到新主席办公室，这是我一年多来第二次进他的办公室，诚恳地说：“我没有请您喝过一口水，没有给您送过一分钱，没有跟您说过一句好话，您却这么关心我，为我费了那么多心，我真的非常感谢。”他笑笑说：“不用感谢我，都是你自己干出来的。”我说我过去也是这么干的呀，他说就因为这样才有今天的机会啊。一生能遇到这样公道正派的好领导，确实是我的幸运，我怎能不心存感激呢！
　　我离开市总工会上任的前一天，新主席亲自主持召开欢送座谈会，几位领导和部门负责人发言，细数我十多年来所做的贡献，对我的能力和为人做出评价，不惜赞美之词。我的发言，除了抒发肺腑的感激之情外，还说了这么一段话：面对那么多的一线职工和基层工会组织，如果不认认真真、实实在在做一点事，我怕对不起他们，怕他们骂我无能，怕他们戳我脊梁骨，怕我良心受到谴责，所以我一直怀着敬畏之心对待我的岗位、一线职工和基层工会组织。当时这些话是随口说出来的，但确实是我真实的思想，几十年来我就是靠这种朴素的思想默默地工作着，至今如此。
　　写到这里，我在想，我这一辈子活的很简单，也很透明，没有什么野心，虽在官场混，却把当官看得很淡，从未在这方面劳心费神。我的想法是，顺其自然，决不强求，给我，乐呵呵地接着，不给我，也没必要埋怨谁。但是对待工作，我从来没有含糊过，总是发自内心地自觉自愿地去做，而且尽量做得完美。我喜欢研究，总想做别人没做过的事情，填补一点空白，所以每当我想出一个创新项目，不把它攻下来，我会睡不着觉、吃不下饭，寝食难安。我常常对我的手下说，我们赤条条地来到人世，那也不能再赤条条地离开呀，总得留下一点什么，别人可能会在这个地球上留下一双深深的脚印，我们的双脚怎么也得留下一点点痕迹吧，哪怕是浅浅的微不足道的痕迹，否则不是白活一回吗！有人说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其实这是让我们要有所付出。我最喜欢“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故事，它告诉我们想有收获，就必须付出，白吃午餐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是一个千古不变的真理。我虽然没有做出什么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努力做过，也就对得起良心了，也就死而无憾了。
　　在市总工会近十二年时间，我感受最深、受教育最大的是走访慰问困难职工家庭。很多困难家庭是因病致贫，我们常说，拖垮一个家庭，有一个病人就够了，而有的家庭却有两个长期患重大疾病的病人。他们家庭本来收入就很低，有的收入来源仅是最低生活保障金，家里有一个长期的重病号，再加上抚养孩子、赡养老人，怎能不贫困呢？有的家徒四壁，根本没有像样的家具，大人孩子也没有像样的衣服，甚至买不起菜，每天晚上到菜市场垃圾桶捡拾被清理出来的菜叶菜帮。看到他们这样的生活，真的让人心酸。当我们把慰问金和米面油送到他们家，听到他们流着泪说“感谢政府，感谢政府”时，我心里涌出的却是尴尬的愧疚。这十二年，我每年都要陪领导或自己带人走访好几家困难职工家庭，每走一家，心里都是沉甸甸的。我常常想，和他们比，我如同生活在天上，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媳妇儿，以上给你写了很多我光鲜的一面，其实我还有很多毛病和缺陷，等有时间再给你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