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劫花开》澄石

4、北海见水君

　　逾辉被唬住了，抖着蹄子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起，我不……不是故意的。”

　　饭团轻蔑地横了逾辉一眼，“瞧你这出息，不过是条小水蛇，至于怕成这样么？”

　　银龙一听，几乎气炸，一边显摆地甩着银光闪闪的长尾巴，一边气急败坏地喊：“喂！没见识的死兔子，本水君是龙，是龙！你们有见过像本水君这般漂亮的龙么？”

　　饭团冷哼一声，摇身一变，变成一条金光闪闪的巨龙，与那银龙在空中一道摆尾巴较劲，金光银光交相辉映，闪得逾辉两眼发直。

　　银龙居然一扫怒色，满脸好奇地追着饭团转，“咦，你这变身术学得不错！本水君竟然看不出你的本体，瞧，跟东海水君那厮一模一样，啧啧，这金光那个闪啊，整个土财主似地，还是本水君俊俏些。”语毕，还颇自恋地摆摆自己银闪闪的尾巴。

　　隐隐从海底传来嘈杂声。

　　“蟹将，快领兵找找，水君应该在附近。”

　　“水君真是的，一天到晚瞎跑乱逛，可怜我们撑着一身老骨头，还得天天替他操心北海水务。龟相，这样下去迟早出乱子，不如帮水君找个龙后，好好管管水君啊。”

　　“是啊，龟相，你瞧瞧，我操心得胡子都掉剩两根了。”

　　“去去去，死虾，你天生就只有两根胡子。”

　　那条嚣张的大银龙，瞬时变身成一名翩翩佳公子，利索爬上马背，揪揪逾辉的耳朵，毫不客气地吩咐道：“快快跑！”还不忘挥手招呼饭团，“那谁，你快变成银龙引他们去别处。”

　　饭团眼一亮，趁机索要好处，“除非你同意领我们到北海元洲去食五彩芝，尝玄涧水。”

　　银龙佳公子不耐烦摆摆手，“行行行，我们先行一步，你快把他们引开。”

　　饭团满意咧齿一笑，化身为银龙，长尾轻扫水面，潜游入海。

　　海上恢复平静。

　　过了许久，北海水君咬牙切齿地拍拍逾辉的头，“长毛，叫你快快跑，怎么还定在这里不动？要跟本水君对着干么？”

　　逾辉扭头，可怜兮兮地眨巴眨巴眼睛，“水君，这里是半空中，我怕一动就摔到海里去了。”

　　北海水君捧腹大笑，“哈哈，你不是天马么？天马不是最擅长腾云驾雾御风前行的么？瞧你这呆样，在天上怎混得下去，不如到北海来，本水君正缺一坐骑。”

　　“……可是小仙怕水……”没听过龙还需要坐骑的，龙本身不就是坐骑么？比天马尊贵一点点的坐骑。

　　“啧啧，本水君就喜欢你这呆劲，衬显得本水君更加聪明伶俐。”北海水君欢喜地从怀中掏出一枚蓝光珠，“喏，这避水灵珠是北海奇珍，吞下去就不怕水了，踩在水面上也如履平地。”

　　逾辉乖乖吞下避水灵珠，一股沁凉滑过喉间，使劲蹦到海面上，果然稳稳当当。

　　“水君，若是小仙想潜入水中怎么办？”

　　“呆马，潜水或避水，全在你心念之间，凝神驱水即可，现在你就是本水君的专属坐骑了，驾驾驾，快快跑。”北海水君指了个方向，迫不及待地催促逾辉快跑。

　　逾辉撒蹄子就跑，欢喜地享受自由飞奔的感觉，如碧水般清灵的声音在广阔的海面上轻响：“水君，小仙可从没答应要当你的坐骑哦，但若是你想去哪里，小仙可以考虑勉为其难驮你去。”

　　“哎呀呀，居然敢糊弄本水君？咦，怎么本水君也看不出你的本体？本水君这双眼睛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碧幽瞳，不借助任何法术修为就能看穿神仙或妖怪的本体，今日怎么失灵了？”北海水君连忙揉揉自己的眼睛，可惜还是看不出逾辉的本体。他大受打击，垂头丧气地趴在逾辉背上。

　　“莫非是本水君疏于修行的缘故？嗯嗯，看来得取些玄涧水洗洗眼了，呃，顺便洗个澡也好。”他眼尾眯眯，嘴角弯弯，很快就从打击中恢复了过来。

　　据说玄涧水甘甜如蜜浆，凡人饮之，可与天地同寿。常有凡间修道之人，渡海前往北海元洲寻五芝玄涧，却无功而返。

　　其实不止凡人难求此物，就连神仙要喝上一口玄涧水也不容易。事因一千年前，天帝青玄与冥君幽渲不和，引发了一场令天地失色的仙冥大战，后虽重重责罚了挑起战争的肇事者，仙冥界嫌隙已难以修补。北海元洲秘藏冥界入口，冥君幽渲在元洲的防守甚重，一般仙家都无从得进，倒是北海水君北泠捡了个近水楼台的便宜，冥君幽渲对这北海之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自由出入元洲。

　　物以稀为贵，在仙界什么宝贝没有？这玄涧水数万年来乏仙问津，偏偏在幽渲据为己有之后，一跃成为了众仙最喜喝之水之一，排名仅在雪池水、瑶池玉露之后。

　　这家伙竟拿玄涧水来洗澡？难不成这传闻中的仙家至宝，竟是这厮的洗澡水？逾辉唏嘘不已，为众仙的品味哀叹三声。

　　“叹什么气？能做本水君的坐骑，可是你的福分！多少鱼虾蟹羡慕不来！”北泠懒洋洋地伏在马背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元洲离此处不到十万里，你沿这方向直走就行，本水君有些困，不如给你讲讲故事解乏吧。”

　　没等逾辉同意，北泠开始自顾自讲开了，“你可知天地间什么花最漂亮么？”

　　逾辉苦思，还真不好回答，在芳草殿上，这可是严重影响团结的问题，平心而论，韶华神君应算是仙界中姿容出众的神仙，不知他的真身是什么花呢？

　　她郑重道，“小仙不知，请水君赐教。”

　　北泠的乐趣似乎仅在于提问，压根没理会逾辉，又问，“你知道天帝青玄与冥君幽渲其实是兄弟么？”

　　“你可知其实千年前那朵倒霉的花犯了什么事么？”

　　“小仙不知，请水君赐教。”

　　“你可知万年前凤族之王怎么死的么？”

　　“小仙不知，请水君赐教。”

　　“你可知凤族之王的位子一直空悬着么？”

　　“……”水君殿下，你可知你很欠揍么？

　　“你可知天帝陛下心中所爱是谁么？”

　　“……”水君殿下，你可知在背后议论帝君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你可知雷神霹雳只是捡了个便宜么？若不是那应夕那笨神自取灭亡，哪轮得到他每日这般耀武扬威。”

　　“……”好！尽情地讲雷神霹雳那厮的坏话吧！

　　“你可知冥君幽渲多了只小宠物么？”

　　“……”水君殿下，你平日不理北海水务，净顾着打听这些？

　　逾辉郁闷，这位只提问不回答的话痨水君，难不成是在炫耀他见多识广？有这样讲故事的么？若是凡间说书先生都像他这般，不被听客口水淹死才怪。可惜这厮是混水道的，估计得用火攻，不知火烧龙肉的滋味如何？

　　北泠仍在兴致勃勃地抛疑团，逾辉已经在脑中转了无数个屠龙妙计，十万里的距离说长不长，不一会功夫便可见云雾缭绕的元洲岛。

　　北泠从马背上滑下来，端出肃穆模样，郑重道：“眼下已到元洲，切莫喧哗，以免惊扰了冥兵冥将。”

　　逾辉奇问：“你是堂堂北海水君，为何惧怕冥府兵将？”

　　砰地一声激起数丈水花，一条银龙破水而出，转瞬幻化做一团蔫蔫的云朵，饭团的声音明显微弱了许多，“北泠，你们北海的虾兵蟹将真不好打发，追着我绕了北海一整圈，我快撑不住了。”

　　北泠轻嗤一声，“切，原来你虽擅幻化，却因仙力不足，维持不了多久，罢了，本水君速速领你们去喝玄涧水补补仙气。”

　　他掐了个诀，瞬息之间便领着他们落在岛屿深处。

　　青烟浅淡林中绕，涧水清泠山间流。奇花异草遍地栽，碧鸟婉啼树梢头。

　　北泠惬意地深吸一口气，沾沾自喜道：“天地灵秀尽在北海，穿过这片密林，跟着涧水淙淙声，便能到元洲的中心——玄涧芝林。

　　逾辉泪洒，掐个诀就能到达的地方，为何要她哼哧哼哧地走老远？这不是欺负低级仙么？果然，增长仙力才是正道！她抖擞精神，往密林中走去。

　　她才迈开几步，惊觉置身于骤然出现的浓雾之中，回头一看，已不见了北泠和饭团，呼喊数句，也听不见回应。

　　不知是谁在这密林中布下了迷雾障，以北泠的仙力尚且无法破解，更莫论新列仙班的逾辉和因变身太久而仙力大耗的饭团。

　　迷雾重重，进退两难，逾辉只好硬着头皮前行。她竖起耳朵倾听涧水清响，不知走了多久，浓雾转淡，眼前豁然开朗。

　　苍莽山林环抱着小山谷，清澈涧水欢畅地流落谷底，聚成一汪碧潭，青翠的凤尾竹整整齐齐地立在两旁，赤、黄、白、黑、紫等五彩灵芝散落在谷底高大密集的栎树根下。

　　不知是谁别出心裁，在大片空地之上筑起一座华丽非凡的水晶宫殿，明媚的阳光照射在通透的水晶上，折出炫彩光亮。

　　五彩晶石铺成的小路从宫殿门前一直延伸到碧水潭边，同样是水晶雕砌而成的八角亭里，放着一张云锦织成的软榻，一名男子斜靠在榻上，他身着一袭蓝青色暗纹衣衫，外罩浅色纱袍，阳光穿透水晶亭顶落在他冷俊的脸上，为他增添了几分暖意。

　　他的眼眸如黑水晶一般，看似清澈却深不见底，修长的眉毛微微上挑，为他平添几分凌厉气势，那一回眸，似对望了千万年般深长久远。

　　逾辉慢慢走近，熟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却始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他。

　　忽然不知从何处飞出一只灰扑扑的大鸟，它翘起长长的尾翎，如护着小鸡的老母鸡一般挡在男子面前，一双细长上挑的眼睛戒备十足地盯着逾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