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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谢府来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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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谢府老小都会来,按惯例,我一早便自觉不许往前面去。
谁爱去前面呢,正好借机躲在床上睡懒觉。
禅房后头不比前面,整日里总是幽静的很,一早上只听到几只冬雀吱喳叫了几声。
我睡的足了,躲在被窝里有些清醒,突然听到雪地里有脚步声传来。
我耳朵一支棱,还没坐起来,几只冬雀倒先扑棱棱飞起来,惊地一根冰溜子从屋檐上摔下来,啪地摔地粉碎。
“哟!大姐倒是会享受,日上三竿了,我们顶着严寒大老远全来了,你倒好,不去拜见,倒躲在被窝里享受,真是好教养。”
随着门外阳光射进来,我没想到来的居然是我那尊贵的妹妹。
她倚靠在门上,拿着帕子半掩着口鼻,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道:“你这屋子怎么一股子味,还不快起床去拜见祖母。”
今日虽是晴天,可还是格外的冷,床边的碳已经冷了多时,我裹着被子尚且冻得瑟瑟发抖。
但是谢怀礼一身火红裘袄,脸在阳光上粉白娇嫩,似乎还冒着热气,格外明艳动人。
真是奇怪,他们来这报恩寺,不是一向让我回避,生怕惦记起我来吗?今日我这妹妹怎么亲自跑来,还一个劲让我去见祖母?
“怎么?是冻傻了?”谢怀礼道,“今日祖母特意带我们来寻你,你怎么还愣着?”
“你爹给你定亲了?”我皱着眉头问道。
谢怀礼被我问的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怎么知道?”她嘴快,立马反问道,反应过来后又捂着帕子轻笑道:“只是妹妹比不得姐姐好福气,什么国公府,公子府的,我们可要好好恭喜姐姐。”
我皱了眉头,她说的是什么!难道谢府的两个无聊女人给我也定了亲?!
看她欲言又止,得意又憋着的样子,我知道她不会再说更多,干脆爬出被窝,收拾一番,去见我的祖母。
这几日放晴,地上厚厚的积雪化掉了一些,却愈发有些泞泥。
这么难走的路,谢怀礼居然半句没有抱怨,还心情大好,一路哼哼唧唧唱着歌,提着裙摆走的飞快。
这实在不符合常理。
我埋着头裹紧自己的藏青色大棉袄,躬着腰,感觉自己这打扮,活脱脱谢怀礼的丫鬟老妈子,哪有半分长姐的模样?
可惜在这报恩寺,她那银狐雪貂绣花袄可不比我这大冬袄来得实在。
果然刚拐了个弯,她便被滑绊了一跤,哎呀一声扑倒在雪地里。
我方要笑出口,却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裳,仆妇打扮的女子瑟缩着跑上前来搀她。
谢怀礼一把推开她骂道:“下贱东西,怎么不早点来扶我。”
我站在当地,笑还挂在嘴边未曾隐去,却觉得阳光刺眼,晃的我头疼。
那仆妇被推的一个踉跄,却佝偻着身子,连连拿袖子去擦谢怀礼脏掉的裙摆道:“小姐,您衣裳脏了,老奴带您去换一套吧。”
谢怀礼看了我一眼,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将手搭在那仆妇的背上道:“姐姐,你自己进屋去吧。我去换个衣裳再来,这刘妈妈笨手笨脚,只怕要点儿时间呢。”
那刘妈妈背脊一僵,却并没有转头来看我,而是搀扶着谢怀礼往一旁的厢房里去了。
我站在雪地里,膝盖都有些痛的打不了弯,祖母屋子里的张妈妈掀开帘子看到我,皱了皱眉头道:“既来了怎么傻乎乎站在那里?老夫人已等你多时了。”
祖母看到我照例只是鼻孔里哼了一声。可真是奇怪,喊我来的是你,对我鼻孔哼哼的也是你,这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一旁的艳妆妇人居然主动来拉我,隔着厚厚的大棉袄摸了我一把道:“小仁倒是瘦了许多。”
我感觉被她摸过的地方难受的厉害,但我还是摆出笑脸笑眯眯地道:“多谢继母关心了。”
她带笑的脸一愣,眼睛里冷色一闪而过,转瞬便又换了笑脸道:“小仁还是这么见外。你自小身体不好,这佛祖之地,最能养身,看你如今这身子骨,可比小时候硬朗多了。”
我呵呵笑着,这同样的话每年都这么说上一回,我可要听吐了。
你们有什么屁可快些放。
“刘妈妈你可见过了?算起来你们母女已有两年多没见面了。”
我心中一冷,再也笑不出来。想起方才见到的刘妈妈,我的生母,曾经的谢府大奶奶,如今居然彻底沦为这谢府里的仆人。
“祖母唤我,自然立马来见祖母。什么刘妈妈我见她做什么。”我冷了笑脸。
继母崔氏却愈发笑的眼角皱纹都皱了起来。
祖母半睁开眼睛瞅了一眼继母,而后道:“今日唤你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大喜事。你妹妹啊,过些日子便要进宫了。”
“进宫?她被选入宫为妃了?”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啊!难怪她方才这般洋洋得意呢。
继母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道:“还未曾立妃。只是进宫参加采选。”
“恭喜妹妹,恭喜继母,恭喜祖母!”我行了个礼随意附和道,“以妹妹的姿色,一准儿立个贵妃!”
祖母有些黑的脸色此刻倒是缓和了下来。
“立不立得上还是两回事呢。”她嘴里说着两回事,面上却深以为然。“只是…”
“宫里马上要派嬷嬷来府上教习礼仪,届时你和你妹妹要一起参加。今日便是要接你回家的。”
“为何?”难道我也要进宫去!
继母笑的皱纹里都堆满了粉,她拉过我的手拍道:“傻姑娘,连你妹妹都要出阁了,为娘我其实一直放心不下你。这不,老太太亲自出面,给你找了个好人家。”
这些世家嫁女儿,一向是长幼有序,绝没有姐姐还待字闺中,妹妹先出门的道理。
“我不嫁。”我道,“我十岁时便出家来了报恩寺修行,便是要生生世世修行下去的。”
继母放下我的手,端起手边的茶盏来。
祖母刚缓和的脸色立马又黑下来:“不管那刘氏犯了什么错,你到底是我谢府的大小姐。我们谢府世代簪缨,不会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你年纪小养在外面便算了,如今大了,哪由得你如此胡闹?”
讲完祖母使了个眼色,一个身穿沙弥的姑子走了进来,正是我的师傅。
我的师傅双手合十对我道:“静雅,你已十五岁,家里既来接你,便随家人去吧。这寺里不再留你了。”
此时我的继母笑眯眯上前道:“大小姐你是误会你祖母了。老夫人为了你的婚事,可是殚精竭虑,如今给你说的,那可是镇国公府嫡出的二公子,那镇国公可是你父亲的上峰。这样高的门楣,这样高的家世,这可是多少人眼红,求也求不来的亲事啊!”
呵呵,这是拿自己的女儿去巴结上峰了。
见我咬着唇不说话,祖母以为我是听了心中欢喜,遂挥了挥手不容置疑地道:“这镇国公府不比一般人家,你又常年不在府里。国公府对这婚事也很看重,想在年前就完婚。好在还有半个月时间,你跟着嬷嬷抓紧练练还来得及。快去收拾去吧。下午和我们一起回谢府。”
她大概觉得我心中此刻感激涕零了。
说实话,这样一门亲,大概是谢府能拼上的很高的门楣了,只怕还沾着我妹妹即将入宫的光。
若是我单只是个谢府不受宠的小姐,确实该欢喜。
可是五年前,我在这报恩寺里认识了展元,我此生没想过要嫁给别人。
“刘妈妈到底是你生母,你回去后,便拨到你院子里服侍。”继母崔氏道。
这两人一唱一和,恩威并用,这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我咬了唇便退到外面去。
谢怀礼已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站在屋檐下。
看到我的模样,她细长的眉毛都飞舞起来:“看来是知道了好亲事,瞧把你高兴的。”
我不理她,只一个劲要往后头去。
谢怀礼没想到被我无视,跺了跺脚道:“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那镇国公府的二公子…”
“怀礼!”她话还未说完,已被继母崔氏出来制止了。
刚走过拐角,我被一个灰色的人影一把拉到角落里。
方要挣扎,那人已拼命地捂住我的嘴“嘘”起来。
我一愣,呆住了,拉我来的正是我的生母刘氏。
她以前白嫩的肌肤此刻爬满了皱纹,乌云般的秀发也斑斑点点都是白的。
刘氏慌张的左右看了看,而后塞给我一个暗绿色的荷包,气喘吁吁地道:“拿着。拿着这些钱,去江南,去寻你昭楠舅舅,不要再回来了。”
说着她两眼里满是泪花,紧紧盯着我。
我感觉拉我的手像石块一样粗粝,遂举起那手来,那曾经搂着我的,白嫩的手,早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红肿的满是冻疮和裂痕的手。
见我呆呆的不说话,刘氏着急地道:“赶紧回去收拾,一刻也别耽误。你当他们给你说的什么好人家,那镇国府的二公子,天生便是痨病鬼,眼看着活不过今年冬天,这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呢!可怜我如今什么也帮不了你!你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