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雪与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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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的猫么？”
猫被男人提着后颈，挥动着前爪，不耐烦地呜呜叫着。
花满楼抬起头来。他试着伸出手去，可他的手又在颤抖。
“是。”他轻声说道。
男人将猫提到花满楼两手间，再慢慢地松开手。猫儿一下子扑入了花满楼的怀抱。
“我请黑珍珠在大沙漠里找过你。”花满楼叹息道。他心中充满了莫名的懊恼悔恨与痛苦，唯独没有重逢的喜悦。他怀疑自己已经和石观音一样，在漫长的岁月里变的麻木不仁，已经遗忘了爱。
男人道：“我醒来时已经到了沙漠的边缘。灾难毁掉了我的右脸和右眼，并使我的身体受到了巨大的创伤。我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才走出了沙漠。我一路行乞到川，最后为唐香所救。她待我很好。我能遇她结为夫妻实在是三生有幸。”他的声音已不再优美清悦，也不再高傲，而是很平和很踏实，的确像一个沉浸在美满婚姻中的男人。
花满楼还是对男人露出了笑容。他这次笑得一点也不勉强。至少是这十年以来最开心的笑。
“你能活着回来，就是件很好的事。”
深秋的月光清清凄凄照在他的脸上。他笑得多好，多美。
男人稍稍退了半步，他显得很冷酷，似乎是为了维护现有的一切而冷酷。他的心也很坚硬，绝对不会动摇。
“你以为我来到这里，是来找你的？”
花满楼连忙说：“不，不，我没有这样以为。”
“当你遭受那些磨难时，我并不能够帮助你。唐小姐能帮助，给予你安宁和温暖，足见她是个爱你能对你好的人。我想……”他说到他想时，已经说不下去了。他现在什么也没想，而最初想过的，现在已经不能说了。他说话是那样温柔动人，又知情识趣。
男人闷声说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
花满楼又笑了起来。
“而且，我也没有认出你来……”他说得有些惭愧。
“你当然认不出来。你认为你摸着我那张残缺的脸，还能知道我是谁么？或许你从前以为你会一辈子认得我是谁，但事实上你也只是认得无花是谁。可我现在已经不是无花了，我是唐十七小姐的丈夫。”
男人顿了顿说：“你的身体似乎很不好。”
“嗯，好像是不太好。”花满楼没有再说更多。他的身体并非只是不好，而是势如山倾。
猫儿原本在花满楼的怀抱里趴得安稳，却突然被上方滴下来的水打湿了皮毛。它喵的一声叫了起来。
“已经很晚了，唐香还在等我。”男人说道。
“是，的确很晚了。你回去吧。”
衣服不会突然变旧。可是爱却可以在一夜之间变成旧爱。不论谁是谁的旧爱，都不需要再缠绵了。
男人转身的时候很干脆。而多年前他还是个多情的少年，离开情人时总是那样的不舍。他现在只剩下一只眼睛，可能正因如此，他看不见花满楼的泪水。即使猫儿都会喵喵地叫，他也看不见。
“你……”男人又回过头来。
他显得很无奈。也可能他也在埋怨自己为什么不走掉。
“你就不要再等了。过去的十年我已经不能还给你。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依然不能偿还。你应该好好活下去。”他说话终于不再冷酷了。
“你走吧。你也要好好活下去。”花满楼摇了摇头。
男人叹了口气，彻底转身过去。
猫儿很疑惑。它不知道主人为什么哭，可它也不能陪主人一起哭。它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主人，它想自己这一生都不要离开主人，永远不要。
江南的雪初至是并不美艳，而是极轻薄的，轻薄得藏不住少年人的梦。
雪絮飘进窗来，落在花满楼的脸上，却久久不化。
冬季在今晨来临。可是花满楼知道自己已不必再等了。他也已忘了昨夜无花有没有来过。
雪落到地上，激起一声又一声细小的叹息。花满楼听得很清楚，从未这样清楚过。他的嗅觉也回来了，似乎比从前更好。在这有些阴霾的天气里，也嗅出一丝云层后阳光的香气。
“多可惜。”花满楼长叹道。他在可惜他年少时经历过的某场雪，那时他这一生中经历过的最美最好的雪，可他那个时候并不知道。他那时只会小心翼翼握住恋人的手，笨拙地问是暖是寒。因此，他现在很惋惜，甚至会伤心。思念之人和雪一样，都融化在了已然消逝的时光中。那只手是温暖的还是受了冻，花满楼也不记得了。有些东西，越以为记得很好，就越忘得干净。
他所能追寻的一切，将全然消逝在这场雪中。
没有人能还给他光阴，连他自己也不能。
但他从来都不该被同情怜悯。
他或许流出眼泪来。又或许，那只是今年的新雪。
都一样的冷，在尘埃中绽出小小的水花。
云飞扬扭曲的喜悦在他踏入花满楼房间的那一刻被冻结了。
他看见花满楼站在窗前，却又不像是花满楼。那是尊冰冷的雕像，虽然美得令人敬畏，却只是尊雕像。
“你来了。”
当他听到花满楼开口说话，才放下心来。
“无花已经和他的妻子走了。”云飞扬很想笑，又笑不出来。
“我也要走了。”花满楼平静道。
“你要去找他？”云飞扬激动起来。
花满楼道：“我要回到我自己的小楼里去。”
“你要离开我？”
“大风堂你已经打理得很好。我并没有什么可以再教给你。”
云飞扬想要暴怒，却突然感到恐惧。他慌张起来。
“可是你离开了我就会死。”
“谢谢你这十年来对我的照顾。”花满楼笑了笑。
“不行，我不准你走！”
花满楼却道：“你认为你可以拦住我么？”
拦不住，纵然云飞扬英雄年少。一旦花满楼不在乎生死，就没有什么能拦住他了。
“我求你不要走好不好……”云飞扬居然哭了出来。他哭得很伤心，完全像个孩童。
花满楼伸手去摸了摸云飞扬的脸，叹息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我必需要走了。”
当那只云飞扬梦寐以求的手触到云飞扬的脸时，他却躲了一下。那只手像冰块一样冷，并没有他想像中的温暖柔和。
原来一切都是他想像的。
爱不过是一场空幻。
云飞扬恍然大悟。
他看着花满楼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雪与雪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