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暖》苏温欢

4、学堂【修】

　　“你、你……”方小宝生气，猛地起身，长凳子发出刺耳的声音，连带着和他坐一起的人也不得不起身。

　　安暖无辜看着气冲冲跑到她面前的方小宝，她说的是实话啊，刘秋给她解释过什么是男子汉，男子汉会保护老弱病残孕，不是那种嘴上只会说大话的人。

　　总之是很厉害的人才能成为男子汉。

　　在安暖眼里，方小宝哪个要求都达不到，自然不是男子汉。

　　方小宝也说不清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也许是被比自己小的女孩瞧不起，刺激到他弱小的心灵。

　　“你再说一遍？”方小宝气势汹汹指着安暖鼻子。

　　没有被人凶过的安暖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她吸了吸鼻子，忍着哭泣的冲动，仍是倔强说：“我没说谎，娘说过说谎的人是坏孩子。”

　　她是好孩子，绝对不会说谎！

　　方小宝瞧着安暖绑了两条小辫子，伸手抓在手里，用力拽了拽，大声威胁说：“你再说一遍！”

　　安暖头皮被扯得生疼，小心翼翼握着小辫子，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像断了弦的珍珠。

　　“你做什么！”徐长风正躲懒，学堂里在读书，他趴在桌上偷偷睡觉，突然听到哭声，一下子就惊醒了。

　　看清发生了什么，吼了一声，恶狠狠拍开方小宝的手。

　　方小宝捂着红彤彤的手，不可置信看着徐长风，惊讶质问：“你打我？”

　　闻言，徐长风又推了方小宝一把，把安暖护在身后，“是你先欺负她，你活该。”

　　方小宝怎么也想不明白徐长风为什么要护着一个陌生丫头，他也懒得想，被徐长风这么一推，登时记恨上了。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了，安暖拉了拉徐长风衣摆，瘪嘴说：“不要和他打架。”

　　徐长风瞪了方小宝一眼，回头看着脸上还挂着泪水的安暖，奇怪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昨日回去后，他大约明白安暖和刘秋是住在山上的，平日不会下山，此时看到安暖在学堂门口，十分意外。

　　安暖小声说：“娘在干活，我没事做，婆婆就带我来村里。”

　　“哪个婆婆？”

　　安暖眨了眨眼，歪着脑袋说：“婆婆就是婆婆呀。”

　　她只认识孙氏一个婆婆，便认为只有这一个婆婆。

　　两人同时不解看着对方，被无视的方小宝哼了一声说：“哪里有什么婆婆，你就是偷偷溜进来的，小偷！”

　　安暖不想搭理他，倒是徐长风脾气急，见不得他欺负人，反驳说：“你才是小偷！”

　　一来一回，两小孩脾气都压不住，扭打成了一团。

　　小孩子小胳膊小腿的，打起架来没半点分寸，看他们的狠劲，恨不得把对方打死。

　　安暖看得心惊肉跳，仿佛看到了村民抓她娘的场面，泪眼婆娑拉架，“别打了，你们别打！”

　　安暖的拉架只让场面更加混乱，徐长风还记着要保护她，分了注意力在安暖身上，渐渐落了下风。

　　方小宝见他想保护安暖，便故意去打安暖，徐长风气急，妈妈里饿类踹了他一脚，着急去看安暖，“有没有打到你？”

　　安暖手臂给抓到了，她藏在身后，抿唇摇头。

　　徐长风见着她的小动作，执着拉着她的手，看到她细嫩的手臂上有一条长长的抓痕，血珠缓缓渗出。

　　徐长风愣了一下，脑子嗡嗡响，转身把刚爬起来的方小宝踹倒，不管不顾扑上去将人压打。

　　学堂顿时乱糟糟一片，其他小孩子有的激动大喊，有的指挥打架，胆子小的呜呜哭着要找娘。

　　安暖手无足措，下意识去拉架。

　　“别和他打……”

　　她身子比他们两个都小，拉扯之间被方小宝用力推了一把，摔倒在地，手掌被地上小石子划伤，她疼得不住抽气。

　　徐长风重重打了方小宝一拳，被后者踢到小腿也浑然不知，连忙去扶安暖。

　　他皱眉懊恼说：“我们打架你躲远点。”

　　“可是……”安暖话还说完就听到门口传来女人惊讶的声音。

　　“先生不在，你们这是要造反？”

　　李盼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锅铲，失望看着她们。

　　小孩们看到李盼雁，纷纷坐回了位置上，拿着书假装看书，其实都在偷瞄安暖和徐长风。

　　方小宝也趁乱跑了回去，仿佛刚刚的事不是因他而起。

　　李盼雁瞥见安暖擦伤的手，哎哟一声，心疼问：“怎么那么不小心摔了？”

　　徐长风生气说：“不是不小心摔的，是……”

　　安暖拉了他一下，打断他的话，扯出一个笑，抹掉脸上湿漉漉的泪水，和李盼雁说：“姨姨，是我不小心摔的，你不要和我娘说好不好？”

　　“好好好，”李盼雁连声应着，左手拿过锅铲，右手在襜衣上抹了抹，拉安暖小臂，却见上面也有伤口，顿了一下，转而去拉另一只手，“走吧，姨姨给你擦药，好得快，你娘就不会知道。”

　　全程没提起徐长风和方小宝，好像安暖真的是不小心摔的，和其他人没关系。

　　安暖点头，跟着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一阵风，徐长风皱着看了她一会儿，抬头看李盼雁。

　　“婶婶。”徐长风不开心喊李盼雁，脸上写满了不服气。

　　李盼雁看着侄儿，没念及情分，毫不留情道：“快回去坐好，小心先生回来罚你抄书。”

　　“我不去，”徐长风倔强道，“书又不好看，还不如看妹妹。”

　　李盼雁觉得好笑，捏了下他鼻子，“妹妹是好看，但妹妹喜欢有学问的人。”

　　徐长风半信半疑看安暖。

　　安暖配合点头，虽然不明白李盼雁说的是什么意思，但点头就对了。

　　徐长风不情不愿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回到学堂里，他勉强坐好，手里拿着的书反了都不知道，依依不舍目送安暖被带走。

　　李盼雁带着安暖去了隔壁的屋子，学堂有的孩子调皮，学堂便常备着药。

　　安暖看着她手里拿着的小罐子，懂事说：“姨姨，你去忙你的，我自己来就可以。”

　　李盼雁看着豆丁大的人熟悉挖了一点药，抹在伤口上，之后又小心把药收好递给她。

　　她心中酸涩，这么大的孩子，哪个不是天天想着玩和吃，怎么会有这么懂事的娃子。

　　安暖把药还给李盼雁，以为她是不放心，伸手给李盼雁看，“安安会照顾好自己，不会给姨姨添麻烦。”

　　李盼雁摸了摸她头，牵着她走出屋子，轻笑问：“安安要不要和阿姨去烧饭？”

　　安暖犹豫看了一眼坐满孩子的屋子，想了想说：“安安可以帮阿姨洗碗。”

　　李盼雁听出她的意思，她现在不想过去，想听他们读书，等之后再去帮忙洗碗。
　　但这可不行。

　　李盼雁不是不知道安暖是怎么摔的，只是不好说穿，徐家和方家有交情，这事处理不好容易伤和气，所以她才当做不知道。

　　安暖出现在学堂已经不合规矩了，女孩子家家，哪里有往学堂跑的？

　　若是今日发生的事传出去，十之八九会受到村民排挤。

　　无外乎说安暖带来厄运，让徐长风和方小宝打架。

　　刘秋好不容易能下山帮忙，挣点钱过冬，千万不能出乱子。

　　“安安不可以去那里么？”安暖满眼期望。

　　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李盼雁看，李盼雁闭了闭眼，狠心说：“等先生回来，你去问先生，他同意你去，你便去。”

　　安暖欢呼，开心跟着李盼雁去了做饭。

　　她手受伤了，李盼雁也没真让她做什么，安暖便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门口。

　　不多时，一个穿着宽衣衫的男子出现在门口，他怀里抱着一沓书，匆匆走进学堂。

　　安暖猛地站起来，李盼雁听到声音，忙走到安暖身边，喊住男人：“二郎，你且过来。”

　　徐景明顿了一下，疑惑走到李盼雁身边，“柴火不够了？放堂后我去山上捨些回来。”

　　“不是，”李盼雁摇头，轻轻把安暖推到他面前，“你看看这孩子。”

　　徐景明这才发现有个小姑娘，他低头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小孩生得讨喜，只是瞧着有些面生。

　　学堂的孩子都是男孩，徐景明平日鲜少和女孩子有接触，只当是哪家不常见到的孩子。

　　“这孩子怎么了？”徐景明缓声问。

　　李盼雁叹气，虽然早知道徐景明认不全村里的孩子，听到他问，还是不免无奈，她解释说：“这是安暖，杜家老二的孩子。”

　　她这么说，徐景明便知道了。

　　徐景明和杜家老二杜庆文是同窗，两人本约好一起考取功名，之后回乡造福子孙，哪知杜庆文在一个雨夜里失足落水丢了性命。

　　徐景明想起好友，眼神难□□露些许感伤，听到安暖怯生生喊他先生，他方回神，问安暖：“你有何事？”

　　安暖鼓起勇气说：“先生，我也想上学。”

　　“不行。”徐景明一口拒绝，语气严肃，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李盼雁担心吓着安暖，睨了他一眼。

　　徐景明意识到他方才态度可能有些凶，不自在摸了摸鼻子。

　　李盼雁想说两句安慰的话，低头却见安暖没半点沮丧，反而像是燃起了斗志。

　　安暖不懂得那些弯弯绕绕的，更不知道不让她来是约定俗成，她只是认真问：“先生不要我，是因为我笨么？”

　　徐景明摇头：“当然不是。”

　　安暖又问：“那是因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所以不要我么？”

　　徐景明没想到一个孩子能那么认真且有条理问他这种事，他无奈告知真相，“你是女……”

　　他话没说完便看到李盼雁轻轻挥手，他疑惑停下。

　　安暖见他不说，继续说：“我不笨的，先生给我个机会，我会做得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好，到时请先生允许我上学。”

　　徐景明颇有几分欣赏安暖为自己争取的态度，但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就是规矩，他仍是拒绝，“不行。”

　　安暖不解，难道是承诺没用，得做出来才行么？

　　徐景明说完连忙走了，如今还没下堂，他得回去。

　　“安安，没事的，”李盼雁蹲下，安慰拍拍安暖小肩膀，“咱们不上学，你可以和姨姨学怎么做好吃的。”

　　安暖收回视线，抬头看着她说：“先生一定是觉得我开玩笑，才不同意。”

　　李盼雁张嘴，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和安暖说真相。

　　安暖斗志满满和李盼雁说：“等安安能来上学了，安安会帮姨姨做事的。”

　　“安安是好孩子，”李盼雁还是不忍说，“安安可以的，阿姨等安安来上学，到时给你做好吃的。”

　　下堂了，学堂的孩子跟疯了一样往外跑，安暖没见过这阵仗，下意识躲树后。

　　“你在看什么？”

　　“啊！”

　　安暖喊了一声，转身见是徐长风，松了口气，“你不和他们一起么？”

　　徐长风嫌弃看了一眼那些小孩，他们一听说开饭，顿时就和苍蝇一样嗡嗡嗡吵起来，好像八百年没吃过饭一样。

　　“我不喜欢他们，”徐长风转而开心问她，“你是来找我的么？”

　　他二话不说就为安暖出头，也有他认定安暖是来找他的原因。

　　安暖还没来得及说话，徐长风已经兴奋拉着她往外跑了。

　　“我们回家，我家里有很多好吃的。”

　　安暖听说有好吃的，馋得咽唾沫，立马把孙氏说下堂会来找她的话忘了，屁颠屁颠跟徐长风回家了。

　　徐家老大媳妇赵兰宁麻利收拾好桌子，把饭菜一一端到桌上，盘子上都盖着一个盘子，以免菜凉得太快。

　　徐景明两口子在学堂忙活，徐家一些琐碎的事基本都是她在操持。

　　今日徐老头带着徐家大儿子徐景诚去田地看收成情况了，徐家田地多，算是个小地主，大部分田都租了出去，平日在田里走动走动就够了。

　　徐家自然也留了一块地给自家，徐景诚之前一直在这块地上劳作，今日徐老头一时兴起，决定带大儿子去转转，看看别家的收成情况。

　　徐长乐听了，吵着要跟爹去，本想拉着弟弟徐长风一起去的，徐长风不爱和他玩，自然是拒绝了。

　　老二家的徐长安可跑不掉，硬是被徐长风拉着一起去了，因此两人今日才没在学堂。

　　赵兰宁放下抹布，纳闷他们怎么还没回来，身后突然传来小儿子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