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吴月红 ...
-
这一生,除了年少无知时撞过一回南墙,旁的时候,大抵也算是圆满的。是以吴月红从不曾奢想长命百岁,岁月回首。
她此生已了无遗憾,又何必再贪念从前时光?
再者,从前有什么好呢?
从前的时候,她也不曾如今朝一般岁岁如意,万事遂意。
既如此,又何苦再陷旧年月呢?
吴月红淡淡的移开目光,再不去看旧人一眼,亦不想再寻着旧日的足迹与孙家再多纠葛痴缠。
从前的教训已足够,她再不想蹉跎数载年华。
那堂上的少年回过头来,正好便瞧见了帘后少女淡漠的面容,一时心下一紧。
少女不过十五六岁,虽身子矮小些,一张脸儿却是珠圆玉润,饱满充实的,与时下那些瘦骨嶙峋,弱柳扶风的少女委实不同。
虽隔帘而望,但那惊鸿一瞥却足教少年看清了少女模样。
只是与记忆中不同的却是少女的眼睛。
那双如明月般澄净的眸子里再看不见娇羞与欢喜,有的只是平静与冷漠。
少年心中莫名不安起来,忍不住上前行了几步,却被一阵咳嗽声给拉回神智。
抬首看去,太太嗔怪的斜了他一眼,反倒是吴家太太捂嘴笑了一声,柔声问道:“月儿美否?”
二人指腹为婚,早过了明路,孙吴两家又素来亲近,是以吴家太太这才如此直白的开口调侃。
她原担心女儿相貌平平,若这孙世杰是个重色的,二人怕是要成一对怨偶。如今看来却是她多虑了。
孙世杰闻言面色一红,垂首轻声道:“妹妹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
这话他说的真心实意,却教去而复返的月红听了去,立时便有些翻江倒海的难受,欲呕未呕。
侍剑在旁看她面色不好,忙扶她离开。想来是这污言秽语惊着了她,一时便有些愤恨,很是看不上这柔弱书生。
人之缘分便如此奇妙,你原以为时光顾你,一切皆可回首,却不想这一次,从最初便没了机会。
一切都错了,一切也都无错。
孙家大爷与风尘女子纠缠是错,吴家无奈退亲无错。
京都富贵荣华,流言蜚语却总伤人。听说那吴家小姐颜面扫地,即将避往边陲小镇,想来也难再入富贵高门。
侍剑放下帘子,扭头便朝月红低声道:“小姐,那吴家大爷既然未受桃夭诱骗,也算勉强过过了试探,你为何又命桃夭纠缠不休?”说罢,她微微一顿,愁苦的说道:“如今可好,那起子嘴碎的可传的满城风雨。平白坏了……”
月红咽下嘴里的红豆酥,擦了擦手,这才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难不成你喜欢京都?”
侍剑听她这般说,忙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声:“说什么皇权富贵,还不如外头自由自在呢。”
月红闻言,伸手戳了戳她的鼻子,正要说话,却听得外间一阵惊呼。她心中纳罕,掀帘一看,却正撞入孙世杰满含凄楚的目光中。
孙世杰见她终于正眼看他,将桃夭一把摔在她车下,红着眼眶声泪俱下道:“你便这般厌恶我,不惜……”
不惜什么却再未说出口,月红却听明白了,索性也直白回了声:“是”。
孙世杰被这声炸得仿若身处他处,却又见她嘴巴一张一合,努力去听,却只有四个字。
覆水难收。
孙世杰便知道了,此生已无指望。他所求的,今生再不会落入他的怀中。
浑浑噩噩间,他转身便走,全然不理桃夭的呼唤。
而这天子脚下,从此便又多了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一切对月红全然不知,她索性出了马车,牵过骏马,潇潇洒洒的出了城门,欲往她的新天地去了。
然世间奇事却总爱顾她,不过随手救起一人,竟又是故人。
她目光落在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子身上,心中只觉好笑。哪里能知道,后来令人闻风散胆的大将军,此时只是个爱哭鼻子的穷小孩呢。
从前还骗她说什么,老子自小是个有勇有谋,虎虎生威的大英雄呢!
月红等他哭够了,这才贴心递上干净的手巾,见他尚自呆愣,她微微一笑,轻柔为他拭泪,却不妨这小子别别扭扭的偏了头,红着脸道:“姐姐,书上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身无长物,可以,可以以身相许吗?”
见他紧张,月红却还是想逗逗他,幽幽叹道:“可以是可以,只是姐姐只嫁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那人似是为难,咬了咬唇,片刻后却坚定的点了点头,正色道:“姐姐莫急,我…不去考科举了,我去参军,听说吴将军帐下立功者皆有赏,想必不出三年,我定能风光迎娶姐姐。”
月红闻言掩了面,倒是一旁的侍剑没忍住笑了出来,娇声道:“好弟弟,可赶巧了,你这位姐姐呀就喜欢你这种小白脸。”
今生之缘就此结下,月红也料不到,前世那冤家竟这般自己贴了上来。
等月红带着个俊后生到了军营,吴大将军总算明白自家女儿为什么退亲了,敢情是找到了个更好的。
说是三年,这小子却只两年就将月红娶到了手。
又三年,月红随吴将军班师回朝时,孙家早不复当年荣光。
没了吴家的支持,孙家即便出了一位贵妃,仍是举步维艰。
那孙家大爷亦是落魄极了,月红偶然听得只言片语,也很快抛诸脑后。
直到那日月红女扮男装去京城新开的小倌馆看戏,才又重逢两世的孽缘。
彼时,孙世杰正被人抱在怀里,宝贝心肝的哄着亲嘴,那从前清贵的少年满脸风情醉人。
似乎,当真是风月场中人,月红却觉得自己快瞎了。
她转身欲走,却被人拦住,那人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责问她:“你不是说,若我孙世杰成了小倌儿,你或许会图新鲜再看我一眼,宠一宠我吗?怎如今扭头便走?”
月红经他一提醒,想起昔年戏言,没成想,这人竟记了两辈子,只可惜,她已不在乎了。
任他如何作践自己,她也不会再心疼了。
同样不再心疼他的还有孙府中人,那日过后,城南的那家小倌馆中便突然少了一位正当红的倌儿,听说,他夜里醉酒又胡充贵门公子被人记恨,乱杖打死了。
至于真相如何,便仁者见仁了,又听说他侥幸活命,却毁了容颜,只得做起了乞丐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