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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岁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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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怎么哭了？”
那妇人关切不解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唤回景晏的思绪。景晏顺着她的目光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摸到一片湿润。
是我哭了吗？
景晏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继续看着眼前的姑娘，发现方才看到的她的眼泪不过是错觉，她的双眼依旧漆黑无神，目空一切。
大概是觉得这般盯着一个女孩子看不太好，景晏抬起头，看向轮椅后的女人，又说了一遍，这次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眼睛进沙子了，已经没事了。谢谢您。”
妇人放下心来，绕到轮椅前面，坐在了景晏的旁边，对他说：“遇见你好几次了，大概是有些缘分在。我姓江，你叫我江姨就好。”
景晏点头，回道：“我叫景晏，风景的景，言笑晏晏的晏。”
“看你年纪不大，应该是高中生吧？”
“嗯，高二。”
江姨闻言叹息一声，眼神悲伤地看着轮椅上的女孩儿，感概道：“要是岁岁没生病，现在也差不多该上高二了……”
依景晏的性格，一般听到有人在他耳边感慨或者长吁短叹一些人生经历，他都是选择默默听着，从不多话，但今天他难得主动问起别人家的私事，他问：“她叫岁岁？”
江姨点点头，“全名苏岁禾，我和我先生就希望她健康平安的长大，怀着她的时候就定下这个名字了。只可惜……”
景晏突然想到自己的名字，想到晏诗瑶曾经满脸幸福的告诉自己，“你是爸爸妈妈爱的结晶，你的名字也是我和你爸爸爱的证明，景晏啊，要快快乐乐的长大啊。”那时候晏诗瑶和景辉的感情真的很好，就连他，也曾经为自己出生在这样的家庭而感到幸福。
只是……
景晏想起这两年喜怒无常的景辉，想起晏诗瑶和自己都在他的拳脚下受过伤，想起病房里晏诗瑶脸上的伤……
如今再想起自己的名字，只觉得十分讽刺。
“都会好起来的。”
景晏小声说。不知道是对江姨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江姨重复一遍他的话，似释然又似悲伤，“是啊，总会好起来的。”
两人并没有聊多久，江姨便推着苏岁禾回病房了。景晏看着江姨的背影，脑中却都是方才见到的苏岁禾的模样。
很熟悉，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那张脸。
景晏已经忘了见到苏岁禾的脸时脱口而出的呢喃究竟是什么，到现在也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何会落泪。
他只记得，看见苏岁禾无神双眼的那一刻，心头涌起的无限的愧疚与哀恸。
思索半天，依旧没有什么头绪，景晏最终选择一切随缘，不再纠结那种感觉从何而来。
日头渐渐毒了，景晏估摸着时间，心想此时此刻景辉应该已经道完歉了，晏诗瑶应该也已经原谅景辉了。
这般想着，景晏回到了病房。
病房里的景象如他所想，景辉坐在病床一边的椅子上削苹果，晏诗瑶靠在病床上，含着笑意跟景辉说些什么，景辉亦笑着回应她。
景晏不理解为什么晏诗瑶可以一次又一次突破下限原谅景辉，他也不理解景辉既然爱晏诗瑶却依旧可以对她大打出手，好几年了，景晏依旧理解不了，所以他不再尝试去理解，他们两口子的事情，就算他是他俩的儿子，也干预不了。
他抬脚走进病房，只轻声说了一句“我去学校了。”便拿起放在床尾的书包，走出了病房，短短十几秒，景晏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
景晏回到学校的时候正好赶上上午第三节课下课。
班级里一片吵闹，他从后门进入教室，不经意一瞥，却看见李思睿正趴萧南嘉的位置上呼呼大睡，景晏眉头一皱，抬眼望去，果然看见萧南嘉站在李思睿的课桌边，正看着从后门进来的自己。
李思睿背对着景晏，萧南嘉面对着景晏，萧南嘉看见景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回了他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景晏心头爬起一阵恶寒，他暗骂这人有病，径直走到萧南嘉旁边，想走进去，却被萧南嘉伸手拦住。
“有事？”景晏抬眼。
萧南嘉见他表情淡漠，也没觉得被下了面子，手依旧拦在景晏面前，笑嘻嘻地说：“有啊，昨天想找你要联系方式来着，我给忘了，现在给我个联系方式呗？”
神经病。
景晏心想，沉默几瞬，景晏移开目光，对坐在他后排的正在看戏的两位同学低声说：“周舟，宋清，你俩帮忙往后挪挪课桌。”
突然被迫参与进来，这两位都是女生，平时又极好说话，虽然不知道前面这两位男生这般剑拔弩张的气氛是从何而来，但还是在景晏说完之后，她俩就把课桌往后拖了几步，正好够景晏侧身进入自己的位置。
“谢谢。”说完，景晏又补一句，“先别拖回来。”
萧南嘉全程没转身，只是将自己的手臂缓缓垂了下来。
他们这边的动静其实并不大，只是不知为何就是吸引了全班同学的注意，在班级内的同学，都将目光移到了他俩的身上，说话声嬉笑声统统没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关注这两人诡异的氛围。
教室突然安静下来，原本还在睡觉的李思睿反而被惊醒，他抬起头睁开迷蒙的双眼，正好看见前排唯二站着的两人，一个是鸠占鹊巢杵着不动的萧南嘉，另一个，则是自己那请假半天的兄弟景晏。
“三儿，来搬书。”
景晏怀里抱着一堆书，直起腰往后排走的时候正好看见已经醒来的李思睿，于是立即毫不客气地使唤他。
李思睿一激灵，立刻站起身，边走边说“来了！”
我就知道，我兄弟是不会和别人一起坐的！！他果然心里只有我！！
他俩一人一句，总算唤醒了全班怔愣的状态，顷刻间，班级里又恢复了课间该有的喧闹。
毕竟是十七八岁的男生，两个人，没有三分钟，连桌带书全搬到了最后一排。
萧南嘉第一天刚来，就要抢李思睿的位置，晚上又神经兮兮地跟了景晏一路，最后又跑到李思睿家门口去骚扰李思睿，今天又用强的，把李思睿赶到了倒数第一排……谁也不得罪，就逮着这两个人薅。
这俩人已经把他归为傻b一类了。李思睿碍于萧南嘉的背景，想着能忍则忍，别给家里添麻烦；景晏则是因为晏诗瑶和景辉的事情身心俱疲，因此不想搭理萧南嘉。
所以搬课桌的时候，两人直接视萧南嘉为无物，没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上课铃响，倒数第一排原本单出来的课桌变成了两个，而原本处在窗边并排的课桌变成了单桌。
对于这样不合常理的变化，高二七班的老师没有任何异议，就连谢志辉看见靠窗那处如此不协调，也没有多说什么。
萧南嘉不是好茬，景晏也不是。只是萧南嘉有身份有背景，为所欲为的行为更加张扬一些，景晏多数时候不爱沾染这些是非，但也不代表他是善茬。
谢志辉有特意去了解过景晏。
那时候谢志辉刚接手高二七班，对整个班的同学都不算了解。
那天正巧碰上发月考答题卷的时候。厚厚的一沓答题卡整整齐齐放在讲台上，谢志辉没让课代表发，自己一个一个叫了名字让同学们挨个儿上来拿，正好熟悉面孔。
叫到景晏的时候，没人上来领，谢志辉就又叫了一遍，这时候李思睿才抬头看向谢志辉，对他说景晏请假了。
谢志辉点点头，手上还拿着答题卡，他垂眸简单扫视几眼这答卷，发现这人大题竟然一题不落全做完了，字迹虽丑，但该有的得分点都写到了，填空题全对，选择题大差不差。
谢志辉当时还小声感叹一句，这孩子真不错啊。
发完答题卡，他又问课代表要了这次月考的成绩单，特意看了景晏的成绩。
谢志辉毕竟是数学老师，第一眼看得便是数学成绩，景晏那一栏数学分数，赫然写着142，他忍不住又在心里赞叹一句，不错啊不错。
可待他仔细看完景晏所有科目的成绩之后，他就赞叹不起来了。
谢志辉算是明白了，为何景晏这般优秀的数学成绩，都无法将他带到尖子班去。
这人语文和英语的分数加起来都没有90分。
怎么会偏科偏成这样？！
所以第二天景晏回来之后，谢志辉特意找他谈了话。
谢志辉本意是想问问景晏在语文和英语的学习上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一抬头却看见景晏嘴角和脸颊上几处明显的淤青和伤口。
就这样，谈话主题从学习心理辅导变成了健康心理辅导。
那天的对话谢志辉至今都还记得。
他问景晏：“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景晏垂着眼睛，淡声回答：“和人打架。”
就在谢志辉要开始长篇大论的讲述中学生和别人打架是不对的，有什么问题应该和学校老师说，让大人来解决之类的话的时候，景晏又开口了，他真诚发问：“谢老师，赵老师没给你说过我的事情您可以不管吗？”
谢志辉瞬间噤声，但只噤声一瞬，景晏的话只是真诚建议，但每个字串在一起怎么听怎么像是挑衅。
赵乐请产假之前当然有给谢志辉讲过自己班级的情况，当然也提到过这个理科成绩不错但文科烂得一塌糊涂并且与班级格格不入的景晏，当然也给谢志辉讲过景晏家庭情况特殊，平时多注意一下就好了但不必过深掺和。
这些话谢志辉当然也记得。但景晏这句话就这么大大咧咧的砸进自己的耳朵，谢志辉还是觉得自己被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儿挑衅了。
于是他收起脸上的关切，严肃道：“我不管赵老师之前是如何管理这个班的，但现在我是你班主任，中学生严禁打架斗殴，你老实告诉我，是和哪个班的学生打架的？”
“不是学生。”
谢志辉心头一震，这个脾气古怪的好苗子竟然是个混混。
“是我爸。”
谢志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怔愣片刻，便听见景晏继续说，“谢老师，我不会给您惹事，我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谢志辉眼神变幻莫测地盯着景晏表情淡漠的脸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摆摆手，让景晏回去上课了。
后来谢志辉也和赵乐提到过景晏，也从赵乐那里知道了更多关于景晏的情况。
当时他静默许久，心知这确实是他无法插手过多的事情。
……
当晚晚自习下课，因为景晏要去医院照顾晏诗瑶，便没同李思睿一起。
医院离学校并不算远，抄小路走二十来分钟就能到，景晏刚走到医院门口，就看见了萧南嘉。
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腹诽一句阴魂不散，低着头绕开萧南嘉，往里走。
只是没能如愿绕开。
萧南嘉明显是看见了景晏，见他往左绕，他就往右堵，来回几次，景晏停住脚，抬头，看向萧南嘉，不耐烦道：“你有病吗？”
闻言，萧南嘉就笑，“我还以为你不会生气呢。”
一忍再忍，忍无可忍。
景晏一把推开萧南嘉，扔下一句：“有病就去治。”头也不回往里走。
却被萧南嘉反手按住肩膀，好巧不巧，正好就按在了景晏肩膀处的淤青，景晏强忍着没哼一声，黑着脸回头，甩开萧南嘉按在自己肩头的手。
萧南嘉将那只被甩开的手举起，另一只手递给景晏手机，满脸堆笑，“你给我你的联系方式，我立马就走，你也不想我一路跟着你进医院吧？”
“？”
景晏用看神经病的眼神与萧南嘉对视半晌，根据萧南嘉这两天各种傻b的诡异行为做出基本判断，这人真有可能一路跟着自己进医院，而景晏并不希望萧南嘉与自己的家人有一星半点的接触。
因此，景晏伸出手，接过那部手机，快速输入一串数字过后，将手机塞回萧南嘉手中，没给他多余的眼神，径直绕开他，往医院大门走去。
萧南嘉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抬起头看向景晏已经走远的背影，高声嘱咐，“记得同意！”
景晏的背影没有停顿，他没有理会。
作者有话要说： 萧南嘉神经兮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