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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归去来兮(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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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
先是下意识地好奇,再是“与他无关”的责任推脱。
在迸溅的刺目白光下,罚能感觉到掌心的蛋壳被北原冰川似的极寒之力冷冻粉碎成齑粉,紧接着是湿漉漉的、带着点温热的宝可梦幼崽身体。
是什么?!
海豚侠伸着个脑袋往里面看,看到一只眼睛还没有睁开的,四只爪爪带着些微浅蓝的小白狐狸。
白白的,还闭着眼睛,刚出生时毛还湿答答地贴在身上,和落水时的小罚简直是一个模样。
这是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子!
这小狐狸生来就是要进罚家的大门!
海豚侠酱逐渐理解一切,要不是双鳍还拢着欲图犯下“弃婴罪”的“新手父亲”的双手,她简直想给自己无敌的思维逻辑鼓掌!
阿罗拉六尾,勉强算是受欢迎的隐藏版,而且是占比较少的雄性。
听完图鉴报告的罚敛着眉眼为刚开启的“盲盒”做出评判,感叹自己运气不错后,熟悉的无趣感再度涌进大脑,他可不是费尽心思去照料小朋友的人才。
找个合适的时机丢掉?酷豹肯定同意,耿鬼和火焰鸡没有立场,可是海豚侠会多管闲事。
没意思……
被海豚侠强制保持的拥抱姿态无法挣脱,罚放空大脑额外向上天要求。
反正都是要留下来的,最好是个有趣的玩意儿,可别是火稚鸡那样动不动就哭鼻子什么玩笑都开不起的家伙。
在罚大脑放空和海豚侠满脸骄傲时,新生的小兽大抵是在刚才一人一宝可梦的抛接活动中转晕了脑袋,摇摇晃晃分不清南北东西。
身上黏液未干,小家伙在晚风吹拂下颤颤巍巍地了个狂放的喷嚏,连毛毛都没舔,就抽动着湿漉漉的小鼻子到处搜索,终于捕捉到一点罚的气息后,小家伙这才放心下来,胡乱舔舔身上的黏液,接着,才像仪式准备齐全那样,朝着罚睁开了眼睛——
过长的刘海在闷热的夏季被挽在耳后,在闷热的,可以听见小箭雀吵吵闹闹的傍晚,小狐狸直直撞进少年瑰丽的蓝色眼眸。
帕底亚晚景的热拉活泼藏在燃烧的篝火里,它的柔情雀跃在缱绻的风里,如同冰凉扎啤入口后的第一缕回甘。
万物新奇可爱,可小小六尾却不甘愿沉浸在周围的风景,少年的刘海那么长,不多看看肯定会被遮住的!
他几乎是被从未见过的美丽震慑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慌乱地抖抖身上的液体,带着雀跃和眷恋轻轻依偎在少年的怀中,发出降世后第一声软乎乎的哼哼——现在同他依偎在一起的,就是他以后要伴随一生的家人啊。
也是,蓝色的吗……?
掌心未干的黏液让他感到恶心,模样算不上周正的宝可梦也无法马上获得他的青睐,唯一的优点是刚出生的宝可梦已经有了自主生活的能力,就算放归原野也能存活好长一段时间。
那他小时候呢?
他的妈妈是以什么样的眼神注视着他最初的丑陋模样,忍受着他的哭闹和孱弱的身体,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看着与她血脉牵连的相似蓝眸?
没人能给他回答。
海豚侠早就试探着松开双鳍,满脸感动地看着颜色相仿的宝可梦和人依偎在一起。
你与他之间没有任何的血脉关联,那么,拥有和他相似眼眸的你,来到他身边的缘由又是什么?
你在他这里只会是一个很快玩腻的玩具,你贪图的一切,就像他至今寻不到的情感寄托,全都不会实现哦——!
天暗下来了,上弦月薄薄一片,吝啬到连光芒都不愿施舍几分,树林深处的灯罩夜菇泛起柔软的荧光,怀中的小狐狸抽动着鼻子抬眼看他,眼眸在夜色中泛起浅浅的蓝色光芒。
罚用自己的凝视表达疑惑,他注视着新生儿的眼眸,感到莫名的晕眩,就如此深深迷失在被自己建造的囚笼里。
如果你的到来是想说明些什么,也告诉他吧,他会冷静又毫不犹豫地剖开一切,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罚如此想着,有些神经质地用力收紧了怀抱。
*
到底是和火稚鸡那时不一样,要更加麻烦,却更加有趣。
冰六尾只在诞生的第一时间表现出强烈的眷恋感,很快便沉浸式探索帕底亚的自然风光了。
小小年纪的宝可梦精力远比人类想象的要充沛许多,动不动就钻进草里,帮忙调解吵架的迷你芙和向日种子;偶尔会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听地底的动静,一旦捕捉到些微的声音就会“嗖”一下蹦起,而代价往往是“咚”一下撞地,顶着脏兮兮的皮毛和头上的包有些委屈地跑回来,和满脸慈爱的海豚侠和火焰鸡说上好多的话,等到身子被洗得干干净净,才敢仰着脑袋甜蜜蜜地蹭到罚的身边“嘤嘤”地叫着。
很上道,也有许多培育的空间。
只要不麻烦他,罚乐意表现出一点难得的亲切,也甘愿为之投入自己的专注。
觉察到一点兴味的罚笑着为小狐狸鼓掌,在火焰鸡的不妙神色和耿鬼扑哧扑哧的笑声中,罚正式开始了忽悠小狐狸的漫长道路,嗯。
“不愧是你呀,像你这么伟大的六尾大人,收服暗黑力量成为拯救世界的最强master一定指日可待!”
“到时候一定要好好保护好什么都不会,像垃圾一样的我啊。”
试问哪个少年郎没想过在大众注视下变成光,在最漂亮的女同学的注目下成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更何况是个不太聪明,觉得罚是世界上最好看人的小狐狸呢?
善于贬低自己刺激对手的人意外也擅长夸奖,在罚“糖衣炮弹”的攻势下,小小年纪的六尾宝宝三天都没坚持到,就被彻底忽悠瘸了。
在罚的连环夸赞,耿鬼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和海豚侠的极致溺爱下,小小的冰六尾认为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狐傲天打不过的坏家伙。
在罚设定道路上狂奔的冰六尾吵吵闹闹,给平日安静祥和的队伍增添了太多乱子。
可靠的火焰鸡看着小家伙不知何时早已往自己的爪子上绑上绷带,动不动抽搐几下,单爪捂住脸一脸苦大仇深地说:“什么!封印黑暗的力量居然松动了,还好我压制住了他们,绝对不能让它们伤到罚!”就连平常的笑声也都变成“库库库”的模式时,他就在想。
“——罚果然是个魔鬼。”
而看着一群宝可梦团团围住罚的酷豹,眼睛毫无意外地泛起了杀戮红光。
啧,把你们都杀了,罚就归我了!
作为当事人的罚倒是乐得清闲,反正小家伙不在他这里找麻烦,遇见困难会自主求助队里的其他宝可梦,只偶尔出面,抱住小狐狸满脸不忿地说“干吗为难他!他只是个孩子!”把对面挑事的家伙气到跳脚。
他有说错什么吗?小狐狸能做错什么事呢?
长得可爱的小家伙得到原谅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某天,凭借着高超外交技巧把“受害者”气到不愿追究的罚返回营地,正跷着脚玩游戏,顺带享受不请自来小狐狸在他腿上的踩奶服务。
海豚侠忽然凑过来,舞动着双鳍胡乱比画。紧接着,一呼百应的,在他腿上踩踩的小狐狸扬起脑袋骄傲地大叫,耿鬼从影子里钻出来狠狠抱住他的脑袋,远处的酷豹光速出击,一尾巴抽开耿鬼,把脑袋搁在他的肩膀呼噜呼噜,而老神在在的火焰鸡也没忍住地发出一声无奈又真诚的回应——
小罚,我感觉现在的你很温柔哦!
读不懂宝可梦语言的罚并不能理解叫声背后的意蕴,他只知道这种黏糊的、贴合在一起的构图,像任何一场电影的圆满结局。
那一定是在说什么褒义词吧。
拥挤的宝可梦让人根本玩不了游戏,就算出声阻止也没有任何效力,他就这么自暴自弃地关上游戏机,顺着压在他身上的宝可梦们仰倒在松软的草地上。
褒义词吗?
并不适用一个生长在阴暗角落的真菌还是蘑菇,也不适用于一堆散发臭味的社会残渣。
但美好的词适用于罚,这是宝可梦们对罚最真诚的称颂。
罚依旧不清楚宝可梦们在说什么,又在幸福地笑什么。
他看着瓦蓝天空缀着云朵和略过的青绵鸟,先是和傻兮兮笑着的海豚侠对视,再接着是与他拥有相仿眼眸的小狐狸。
小狐狸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耸动着湿漉漉的鼻尖,却又在罚眼睛开闭的那个瞬间,轻轻地在他的脸颊落下一个柔软的亲亲。
就于此刻,罚才隐约抓住了他所探索的答案。
妈妈一直在期盼着这样一个时刻。
看他笑,他哭泣,他愤怒,成为一个有缺陷却依旧自由快乐的孩子。
他从花海的那一端向她跑去,脚步稳健再无跌倒的迹象,直到他跑到她的面前,花朵馥郁的芬芳绽放在母亲的鼻端,他像任何一个孩子那样笑着大声呼唤:“妈妈我爱你!”
只是这样简单的理由而已。
于是他收藏在回忆中浅蓝眼眸的每一次注视,皆藏满了爱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