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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之死靡它(6) ...

  •   3.やめない,やめない,君は何でやめない?

      (没有停下,没有停下,你为什么没有停下呢?)

      就算到了晚上,□所在的城市依旧很明亮。

      绚烂的霓虹灯光映亮天际,连辉月都在五色映照下羞愧地暗淡了光芒,幽灵快意游行的美好夜晚,反倒被恣意享受夜生活的人类给霸占。

      鬼斯依旧会穿墙,这里的砖瓦要比它知晓的厚重太多,像是发了狠的要把所有的视线隔绝在外。游荡的幽灵看过狂舞在斑斓灯光下的恣意男女,看过顶着黑眼圈给孩子喂奶的母亲;见过孩子纵情享受装饰精美到难以想象的精致蛋糕,也见过颓唐青年盯着泛着光芒的液晶显示屏······

      城市好像很大,大到有时候鬼斯甚至找不到回家的路;城市好像又很小,小到每个人都蜷缩在狭小的房间舍不得出去。

      □的家很富有,富有到父母十天半月都不回来一趟,家里雇用了个常驻保姆来照顾小孩的日常起居。家中多一个人“看守”,再难在晚上出去晃荡着创造怪谈,无趣的晚间时光被声光喧闹的电子游戏填充。玩累了就倒下睡觉,新居的床铺又大又软,简直像一片棉絮的海,但鬼斯老看见□用尽全力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像是要窒息一般把自己淹没在柔软的床铺里。

      □的胃口很小,嘴巴很挑,保姆耗尽了心思给小少爷做能下咽的食物;学校里的营养午餐得不到任何偏爱,□动不动就剩下午饭,宁愿给鬼斯吃,也不愿意把一点没动的餐包留给班里大胃口的小霸王。

      是的,尽管换了个环境,□依旧对“正常”的人际来往兴致缺缺,靠一张破嘴外加鬼斯的凶暴技能,以一己之力孤立身边的所有人。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鬼斯咽下小餐包,圆圆的气体身躯随着食品的摄入有变得肥大的征兆。

      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霸道地把身边所有散发善意的一切推开,把自己作为混乱局势中的局外人,用鬼斯最喜欢、最擅长的无由来恶意,观测人类或宝可梦脸上露出的恐惧神色,并以此获取某种鬼斯尚无法明晰的生的缘由。

      当然,鬼斯是有真切触碰到关于生的小小一角,例如□偏爱甜食,学校营养餐里的布丁顿顿必吃外,还有大把的白色压片糖,一次就往嘴巴里倒一把,有时甚至会噎到轻拍自己的胸口。

      其实也疑心过那是不是药物,鬼斯某次悄摸摸大舌头一卷,吞下一个圆溜溜的黄色“药片”。

      嘿,巧克力,是 MM 豆!

      顶着□预备杀人越货的凶暴眼光,鬼斯无所谓地笑着,眼见小孩像是怕极它的二度偷袭,居然是一口气把全部的糖丢进嘴里,愤愤不平地就着白开水咽下。

      飘荡的气体状宝可梦偶尔还是会想起忘记飞行姿态而睡在泥地里的麻雀,它感受着巧克力的滋味从舌尖漾开,想着或许自己和□就是为“争夺一粒可有可无的巧克力”这样简单的理由,勉为其难地多活一小阵。

      因死亡而起的新鲜感被平淡生活冲垮,露出被打磨圆润的,如同珠贝一样的愿望——它想要□多活一久一点,就算少做恶作剧也没关系。

      鬼斯光想想就觉得这个愿望荒谬,它一定被驯养了。

      “驯养”是一个令鬼斯感到不适的词汇,它本自由身,过去最瞧不起的便是循规蹈矩:要做就做个混世魔王闹个天翻地覆,对□没由来的勾搭就基于此。

      可最近鬼斯才一点点意识到,自己对□这个没什么特别的孩子给予了太多纵容——□身上总是自带一股改变它生活轨迹的力量,不论过去还是现在,还有蒙上薄纱的未来。

      现在的自己简直像金盆洗手回家给女儿做便当的□□老大,给以前的同伴知道了还不得给笑掉大牙?

      鬼斯咂巴嘴对如今的落魄自己感到不屑,却又下意识地幻想着以后,它要和□生活很久,久到□毕业走上工作岗位,他们两个一直联手,打造出更适配各个年龄段的惊吓套餐,直到人类的寿命走向终结,新的幽灵诞生,然后它们又可以结伴同行。

      他们本就是天生一对的恶人搭档。从他人的痛苦与恐惧中啜饮快乐,享受着丑恶的骂名,把荒诞无趣的世界浓缩成巧克力风味的乐园,无他人踏足,他们两个尽情享用,顺着跳楼机的运作一次次攀升顶点,在失重情况下灵魂脱离躯壳,发出最高亢的笑声和尖叫——他们就该是让人气得牙痒痒的坏蛋,亲密无间,默契合作,在大众的无用声讨中中长命百岁。

      这属实是个天真的想法。

      每每回忆,到达进化链顶端的幽灵宝可梦总是嗤笑自己的想法天真:它自始至终都无法参透□的想法。

      要不然也不会傻不拉几一点反抗都没有地被带到乡镇,莫名其妙地给交到一个陌生人手里。

      它那时还以为这只是个比以往都要盛大的恶作剧,它连步骤都想好了:先和眼前的人类打好关系,然后趁他掉以轻心,它再次用幽灵与生俱来的穿墙能力回到□的身边。

      华而不实的新式精灵球困不住自由自在的幽灵,真正有用的小破球,目前还留在□的手里。哦,我的老阿尔宙斯,这真是个绝妙的恶作剧,除了它的天才搭档,还有谁能想出来呢?!

      为未来可以伤到狡猾人类的鬼斯嘻嘻笑着,在陌生人家里好吃好喝地享受了好些天,很快就因等级达标完成了自己的初次进化。

      一切意料之外都是原先计划的额外馈赠,感受陌生力量涌遍全身的鬼斯进化出双爪,当天晚上就趁陌生人入眠,毫不犹豫地离开——现在的暂时收留者?反正又不熟,他哭他愤怒关它这弱小又可怜的幽灵什么事捏?

      乐呵呵的鬼斯通卷走人家的所有拖鞋,随手丢在沿途的草丛、河流或是树枝上,顺着来时的方向飘了足足三天三夜。

      还好它是幽灵不用吃东西,要是其他宝可梦那得走多久?

      就算城市的砖瓦再如何厚重,鬼斯通总有一种无所谓的态度,随意穿行。过去它叼着精灵球穿墙来到□的身边,这一回它自可以再度来到□的面前,像接受皇族加冕那般再度被收服。

      仔细想来也算是件浪漫的事情,鬼斯通看着家里正在把玩老旧精灵球的□,下意识想要打招呼,却被小孩硬邦邦的回复堵了回来:

      “你为什么回来了?”

      为什么不能回来,这不它家吗?

      □寡淡语气中对它到来的失望和痛恨被敏锐的鬼斯通感知,隐约意识到情况严重性的鬼斯通脸上的戏谑笑容淡去。

      “你不会以为,把你送出去是为了什么恶作剧吧?”

      “说真的,我真的玩腻了,我宁愿打游戏都不把时间花费在你那些没意思的恶作剧上面。”

      “简直就像鼻涕混合着垃圾和臭水沟里发酵 49 天的水,你喜欢的东西没品到我光想想就泛恶心。”

      他总是这样的,永远在不经意间戳到人的肺管子。之前捅伤的是领头孩子的伪善,这一次他又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尖锐才能,毫不犹豫地指向鬼斯通漫长一生中唯一的乐趣。

      “啊,不是这样的。”

      孩子还在接着说话,嘴角微勾,显露一个纯真无瑕的甜蜜笑意,可揉碎月光的澄蓝眼底有那么多的苍凉,鬼斯通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眸,像是梦一般地听见□说:

      “其实我早就厌弃你了,动不动就整出没有意义的恶作剧,就是因为你,我才找不到朋友。”

      苍白的言语砸在地上,碎裂成不规则的锐利尖茬。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最直观的听觉和视觉全都软化成黏稠又冰凉的胶质,鬼斯通感到一切都在泛白,外部的一切都在以极为缓慢的态势运作,而它脑内翻涌起无穷无尽的恨意。

      凭什么说这句话?

      凭什么?!

      很多人有资格责备鬼斯通,被吓到尿裤子的小孩可以,被丢掉所有拖鞋的成年人可以,独独□没有资格说出这种话!

      明明在双方的关系里,你永远都是被给予的那方,为何现在又大言不惭地把自己归类为友谊共享状态中的受害者?!

      第一个发现你的,是它!第一个给你精灵球的,是它!第一个力排众议把你拉进它的团体,放下过去跟随你来到陌生的城市,明明所有描述朋友的词汇都与它相关,你却把它划出了朋友的范畴······

      你甚至像丢弃一个厌弃的玩具那样,把它随意交给其他陌生人,就这么轻飘飘地,把他们过往所有与快乐相关的回忆,与成长相关的羁绊,在阴暗孤寂中的相互扶持,单方面地统统斩断。

      这个玩笑不好笑。

      浓稠恨意衍生出人类无法承受的杀意,雾气般没有实体的幽灵用新生利爪狠狠攫住孩子的脖颈,尽管知晓□容易留印,还是加大手上力道,徒留靡丽红痕逐渐发紫。

      藏在影子里的幽灵永远记得那个时刻,它披着让幽灵都感到寒冷的月亮,不断压低自己的姿态,只为孩子的一句松口:

      求求你。

      人类在窒息影响下逐渐涨红的脸,抽搐着翻动的眼珠,还有不自觉间蹬动的双腿,映照的影子像在狂欢。

      求求你了,服个软吧。

      鬼斯通听见人类发出干呕声,看见人类溢出涎水,鼻孔收缩渴望攫取更多新鲜空气。

      你看吧,明明你也感到难过不是吗?你和它明明是最好的搭档。

      只要向它服个软,它就把刚才的一切都推翻,当你只是在它身上用了一个全世界最厉害的恶作剧。接下来你想玩多久电子游戏就玩多久,想吃多少甜品我也不会拦着你,不会再让你去做你最讨厌的恶作剧······

      它和你还是好朋友。

      “咳咳咳!”

      从桎梏中挣脱而出的孩子下意识退后了好几步,他捂住自己的脖颈大口喘息,在鬼斯通祈求的视线中,他只是笑着,笑得像穿着月纱的天使。

      就那么毫不犹豫地把那颗鬼斯赠送的精灵球砸到地上,而后狠狠地踩上去——

      “喀拉”的脆响,精灵球像屠场里被切割上下颚的羔羊头骨碎成两半,鬼斯通几乎是扑到地上,疯了似的按压精灵球中心的按钮。

      没用了,没用了!没用了!!

      碎裂精灵球的存在像是昭告一场幻梦的破碎,鬼斯捧起碎裂的其中一半,着急言说自己能够找到更好的球种,却眼睁睁看见向来亲昵的孩子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你真让我恶心。”

      鬼斯通怔愣着看着□带着抓痕的脖颈,还有它掌心的精灵球,新生的双手不知摆在哪处,心下却越发清晰地感知到,有什么它视若生命的存在正碎了个稀烂,飞快地离它而去,再无法修补完整。

      “滚吧。”

      像是印证鬼斯通的想法,瘦弱的孩子又轻又温柔地说话,像极了过往他们共同入眠时发出的几声细碎的呢语。

      它没有拒绝的理由。

      鬼斯通像和旧校舍道别那样,捧着半只精灵球,在这所居室里寂寞地绕了个来回。它顺着记忆把角落的医药箱递给□,正想张口提醒,却记起这孩子从来听不懂它说的话。

      算了,还有保姆。

      鬼斯通最后看了一眼往嘴里倒着大把糖片的□,这才慢悠悠地穿过家里大门,来到永不休眠的繁华都市。

      城市的墙真的很厚,鬼斯通看着闪烁的霓虹灯光想着。

      厚到它觉得穿行的时间花去了一整年,厚重到它再没有那个胆量跨越鸿沟,注视它过去最好的友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之死靡它(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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