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扑火的飞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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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跟着神威步入吉原，走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仲之町主街，她觉得脚步越发沉重起来，虽然未曾觉得自己不同于其他人，然而这个世界的男男女女确实又与外面的人有着天差地别。
这里充斥着简单粗暴的金钱交易关系，男人以为自己花钱购买的是对女人的所有权，女人以为出卖的是自己的时间和无足轻重的行为。即便买卖双方认为的商品不是同一样东西，生意照样也能做。
“听说那位和夫是某位大人的宠妾，因为和别的男人不清不楚所以被灭口了啊。”
“还没有确数呢，可不敢胡说。”
“嗨呀，大体上也就是那样啦。”
游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谈，花街本就是流言四起的地方，如今各种社交平台的普及更是让流言蜚语的传播速度成倍增长。
除了各式小道消息，时兴风尚也是游女们的主要话题。
“今天锦鲤太夫游街涂的胭脂是珊瑚色，估计接下来要火一阵子了。”
“可是明月太夫涂的是裸粉色，我更喜欢那种素净一点的风格哎。”
鳞次栉比的茶屋和游女屋内，监督游女的遣手正在指导一些年轻的女孩子们。
“头再低点，脖子再露出来半寸，从这个角度来看，会更加和顺妩媚......对了，腰肢再软一些，客人会喜欢的。”
“记住，这种香膏抹在手腕内部或者是耳后，挥发会更为彻底，留香也会更为持久。”
“啧，这不得把那些男人迷死。”茉莉越听越觉得难受，看着众多青春貌美的女子受着奇奇怪怪的训导，她不觉感慨。
然而支持和保护这种制度是上面下达的命令，属于国家建设的政策，解放令出台没多久，吉原唯一的木门就换成了铁门，她突然搞不清楚这纸公文出台的意义了……牺牲女性的自由和尊严换取经济效益，这是何等的悲哀啊。
“呵呵，我就对这种女人不感兴趣哦。”怕妻子误会自己，神威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自问知事以来就没少出入这些场所，不能说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只是他向来不屑搭理弱者，这类依靠男人傍生的女子显然入不了他的眼。
茉莉则是淡淡看了他一眼，躲开了他伸向自己的手，抬腿兀自向吉原深处走去。她一点都不会因为神威说这种话而感动，相反的，越来越感到后怕——什么叫这种女人？自己不也是女人吗？那她又是哪种女人呢？与他手牵着手在吉原招摇过市，是要宣示所谓得到夜王的青眼相加？这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吗？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匆忙结婚的决定是非常草率的，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继续朝前走下去。
“啊嘞？”神威吃惊地看着茉莉的背影。从昨天开始妻子就有意无意在和他闹别扭，他搞不明白，难道就因为自己弄疼她了吗？明明前天还是温柔可人的小女儿家姿态，转头就是无情不认人的模样，女人果然是喜怒无常的生物哪。
阿伏兔远远看见自家提督还有走在前面一脸嫌弃的提督夫人，胃就一阵犯疼，喂喂，哪有人会带自己老婆来逛花街的啊？
是的，他那个离谱的上司会。
真选组留下了一番队守在吉原，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靠在门上的栗发青年漫不经心地摘下了眼罩。
“哟，井伊桑你来了。”
“冲田先生，可以给我介绍一下目前的情况吗？”
“死者是海棠和夫，年十八，原来是某位大人的相好，春雨的林檎对她一见钟情，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大前天晚上就自杀了。”
“和夫？”才十八岁，正是最好的年纪。
“吉原的游女大致分为五个等级，第一等太夫，也就是花魁，然后是和夫、座敷持、部屋持还有局见世。”阿伏兔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道。
“嗯，阿伏兔，你很懂嘛。”神威拍着人的肩膀，露出了笑容。
“一直呆在这种地方，耳濡目染什么不懂？”
“也是。”神威朝妻子憨憨一笑。
茉莉倒是无语得很，她大概能领会神威的意思是想表明他不是个随便的人，但没必要，她自知丈夫不是好人，比起他人的性命之事，随不随便的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喂？土方先生……是自杀啊，明白了，那我回去了。”冲田挂掉电话，望着湛蓝的天空无奈叹气，每次都派他来这种烟花之地，还遇上了女友的哥哥，土方那混蛋！
“唉，结果出来了，那女人确实是自杀，那个谁，嫌疑人身份撤销了，说起来她可比底层的局见世过得要好多了，有华服美食，还有专人侍奉，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给我住口。”
月咏带着几位百华的人出现，一位双手被捆绑在身后的高大少年被推向前，他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眼神清澈明亮，浑身都是伤口，衣服裂开的地方鲜血淋漓，似是受了不少拷问虐待。
真相简单明了，冲田也懒得再费口舌，于是带着队友们预备离开。
“警察先生，别忘了下下个月来参加我的婚礼哦。”怎么也是自己未来的妹夫，神威笑着朝冲田挥了挥手。
“放心，野猪的婚礼怎么都要去的。”
“既然海棠是自杀，那这个家伙你们带回去吧。”月咏摇摇头，心底隐约猜到答案是这样，然而为了让底下人出气，她也没有阻拦对这年轻海盗的严刑拷打。
阿伏兔上前，揽过人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喂，小兔崽子，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林檎闭上眼不愿说话。
这是茉莉第一次见到月咏，穿着绣满枫叶的黑色和服，叼着烟斗，被誉为“死神太夫”的美丽女人，那是百华的首领。
“你是，月咏？”茉莉情不自禁走向她，自己也有所耳闻，这是一位保护了吉原众多女性的人。
“井伊、茉莉？你认识我？”
“是的，我听说过你，从坂田老板口中得知。”
“这样啊，久仰了。”同样的，月咏也从银时那里获得了一些讯息，听说吉原女性收入能增加得益于这位姑娘的努力，只因对方现在的身份是春雨头目的女人，她无法完全信任。
“虽然海棠是自尽，但和你也不无关系，大见世的和夫，因为店铺规模大级别高价钱也高，需要进行初会、里返、支付驯染金三个程序后，才能和高级游女往来，你坏了规矩。”月咏悠哉地吸了一口烟，又幽幽地吐出来，她盯着林檎，紫色的眸子里警告意味十足，“别再有下次了。”
茉莉看向那个少年夜兔，百感交集，神威则是不动声色地拉过妻子，将她护在身后。
一旁的阿伏兔适时地询问起领导的意见，“喂，提督，现在要怎么办？”
神威以眼神示意阿伏兔将伤痕累累的属下带走，自己则是走到了月咏面前，笑得很和善，“百华的存在我可以默许，但是对春雨，你这次下手太过了哦，死神太夫。”
察觉到丈夫的杀意愈盛，茉莉立刻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神威，不要。”
受到妻子的阻拦，他的动作不觉一怔，神威扭头地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轻举妄动，真巧啊，和面前那个倔强的女人瞳色相似，因而平日觉得绝美的风景此时却觉得有些碍眼起来。
“玫瑰小姐，这和你没有关系，最好不要插手哦。”
茉莉却不肯退让，“你打算做什么？已经有人死去了，如果你挑起事端……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在吉原，春雨应该是有绝对话语权的，我允许百华这层组织的存在，已经算是很宽容了。”
“神威……”茉莉明白拦不住他，可是她仍旧想试试，每当这种时候，她都极其悔恨没能认真习武，她的拳头派不上任何用场，然而就算再厉害，也是敌不过夜兔的啊，“吉原到处都是女性，你们作为男性，自然也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百华是为了保护自己、保护那些女孩子而存在的，和你们的立场不冲突，收手吧，好不好？”
几次被驳了面子的春雨提督可不愿息事宁人，神威按着指节，一脸兴奋，“职能重叠的机构只能被裁撤，要不就该夹着尾巴做人，在吉原，大见世的楼主需要做到忘八，指的是要忘记仁、义、礼、智、信、忠、孝、悌八德，我是夜王，自然比大楼主还要缺德哦。”
“你……”
“还说不杀女人来着，属实是缺德到家了。”阿伏兔淡定地吐槽着。
月咏握着苦无已经进入备战状态。
眼见战火一触即发，一旦出手，就是单方面的碾压，清楚月咏根本不是神威的对手，茉莉连忙挡在她面前，握住了神威的手，“别冲动，神威，不要把事情变得复杂，要不你先听听那个孩子是怎么说的呢？”
“我很爱海棠。”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檎终于开口说话了，“自然没有强迫她做什么。”
“那你……”月咏微微皱起眉，她听到的传闻皆是那般。
“我们从认识开始到她去世之前，都只是聊聊天、喝喝酒而已，她不喜欢那位高官，也不能和我远走高飞。”
“哦？”神威看着昔日意气风发的下属如今这副为情所困的憔悴模样，想到自己近来也沉溺于儿女情长，便越发觉得不能如此，果然，强大的人一旦有了要保护的人，就会变得弱小，可他有足够的自信可以保护好她。
“我知道她的，海棠并不是因为痛苦或者想不开，只是因为觉得青春年华太美，不知道失去之后要如何是好。”
“所以干脆选择在最美的时刻死去，像樱花那样，是吗？”这种情愫，茉莉能够体会，但也不算理解。
“嗯，是的。”
“我是受不了这种人，要死也别给别人制造麻烦比较好吧？”神威一把搂住了妻子的肩膀，笑得很是轻浮。
茉莉却在此刻感觉到了从头到脚的凉意，这是杀人魔对生命的淡漠与轻视，还以为神威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其实却是外热内冷吗？
可他唯独对自己很重视，这究竟是幻影还是演戏？她怎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啊。
“提督，很抱歉给你造成麻烦了，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懦弱，但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等——”
眼看着林檎举起伞朝向自己的脑袋，茉莉刚想去阻止他，就被神威拉住捂住了眼睛。
呵呵，醒握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是很多上层人士奉为圭臬的信条，曾经吉原、岛原和新町三足鼎立，官方出手取缔私倡，如今只剩下偌大的吉原还在。
恩客与游女的恋爱游戏层出不穷，各种逢场作戏、尔虞我诈，不仅玩弄其身，也玩弄其心，没想到居然能在吉原见证到真爱，发觉殉情这种古老的传说也是真的存在。
随着一声枪响，茉莉闭上了眼睛，在清醒的最后时分听到了神威说的一句——
“吉原的女人可真是有毒啊……”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扑火的飞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