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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旧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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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烟引着林霜寒,往旧厢房而去。
商云背着手,落后林霜寒几步,在后头慢慢地跟着。看着林霜寒的背影,他心里忽然就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小青峰事变至今,算来也有十年了。
十年里,林霜寒与他商凌言,不说没见过一面,单就书信,也未曾传过一封。
小青峰事变刚发生时,他得知林霜寒已被接回了京,立即便跑去京城找林霜寒。
可整整一年,他连林霜寒究竟住在何处住也未打听出来,也不知林霜寒是不是有意躲着他。
那时他父亲行踪飘忽,只把千丝门托付于他。他虽不愿意,可千丝门不能长时无主,无奈之下,也只能回到青州支撑门派。
此后几年,他仍旧断断续续地打听林霜寒的现状。但林霜寒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半分消息也没有透露出来。
再得知林霜寒消息时,却是那日青州退婚。
可就算是那天,他也没能亲眼见过林霜寒一面。
没想到,如今十年初见,却是为了一个…苏子玉。
这么一瞬间,商云但觉当年那点心口旧疾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走廊尽头忽传来一阵嬉闹之声,两个总角小童一前一后朝这边疯跑来。
跑在前面的男孩,约莫八九岁模样,手里不知握着什么东西,一面跑,一面回头做鬼脸。
跑过商云身边时,被商云一伸手捞住了:“在门内横冲直撞的,成何体统?玄光,说了多少次了,嗯?”
玄光背着一只手,挠了挠头:“门主,我错了。”
“去月长老那儿领罚去。”
玄光规规矩矩应了一声:“是。”
后面跟着一小女孩,差不多年纪,这会儿也追上来了。跑的半边发团已散,糊了一脸。
“清仪,你也跟着学坏了?一并给我领罚去。”
清仪看了一眼商云,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末了轻声细语应了一声:“嗯。”
“诶诶诶,门主,”玄光马上道,“不关她的事啊,你罚我就可以了。”
商云拧着玄光的耳朵:“还想逞英雄?这么想讨罚,屁股又欠奉了?”
“门主,痛痛痛痛,我错了,真错了。”玄光叫得呜呼哀哉,“不过这事真和她没关系,不信你问她。”
商云朝清仪抬了抬下巴:“你说,怎么回事?”
清仪一直半低着头,不敢看商云。这会便抿着嘴,半晌没讲出一句话来。
商云道:“玄光,你成天搅些这种破事来烦我。几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不必多说了,一并领罚去。”
“诶诶诶,别啊,门主,真不干她的事。其实是我…是我…”玄光脸上倒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来。
忽听林霜寒道:“拿来。”
一只手伸到玄光跟前。
玄光看了林霜寒一眼,又看了商云一眼,相当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嘿嘿”笑了两声,往林霜寒手上放了一条发带。
原就是清仪头上那条。
林霜寒半蹲下身子,替清仪将半边散开的头发重新笼好。
商云蹙眉,吩咐道:“去道歉。”
玄光“啊?”了一声:“那我多没面子啊。”
商云在他脑袋上敲了个爆栗:“这会知道没面子了?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嗯?”
玄光扭扭捏捏的:“我就是开个玩笑嘛…”
商云正色道:“玩笑,是要两个人都觉得好笑,那才叫玩笑。你看清仪的表情是觉得好笑吗?你这是什么玩笑,这是欺负。”
林霜寒本来在替小女孩整理发带,耳畔响起来青年这般正气的一段话,倒忍不住微侧头看了商云一眼。
背着手,肃着脸,凛然挺拔,已然是同她记忆中的模样全然不同。
“不不不!”玄光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苦着脸,“我没想要欺…”
抬眼一望,清仪眼中泪光闪闪的,顿时慌了:“对不起,我错了!你可千万别哭!我真错了!”
商云道:“错哪儿了?”
“我不该,不该…”玄光的脸苦得能熬出汁了,“我不该欺负清仪。可我真没想要…”
商云冷声道:“看来我方才的话白讲了。我看你是个惯常没有记性的,不必多言,将我方才所言默个百遍就是了。不默完就别念着吃饭了。”
“啊?!”玄光的脸彻底成了根挨霜的老苦瓜了。
清仪却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
玄光这时候倒开始挤眉弄眼,也不知做给谁看:“哎呀,门主,那我这手岂不是要抄断了还没有饭吃啊!哎呀,门主,我这要是饿死了,谁给你下地挖草药啊…”
商云瞅着他就烦,轻轻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滚到月长老那处去。”
玄光应一声:“好嘞!”当真翻了几个筋斗,“滚”着消失了。
商云的嘴角也忍不住弯了弯:“小兔崽子。”
回头见林霜寒正柔声对清仪道:“…再欺负你,你就这样踢他。这样…对…看起来很简单,但是踢到身上超痛哦…然后,再这样扭…对…这样这样…”
连比带划,看来是把压箱底的法宝都教出来了。
商云看那动作,条件反射似的,也觉得肉痛。
忍不住又觉得有些好笑。这林霜寒的性子倒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能用打的,绝不用说的。
待清仪走远,商云朝林霜寒拱了拱手:“多谢林姑娘当年脚下留情。”
林霜寒歪过头,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刹那间风起,吹皱一池春水。
“商门主言重了。商门主幼时,倒不似这般顽劣。”
商云微微一哂。就算他有这个贼心,那也没这个贼胆。想他千丝门中四大长老,倒好似林霜寒座下四大护法似的。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作势要揍他。那少门主做的可真叫一个憋屈。
说罢这两句,两人之间又沉默了下来。
要不怎么说时间是最难跨过的那个坎呢?十年未见,倒好似隔了大半辈子,如今连搭一句话也难。
等等,商云忽一顿,他为何要和林霜寒搭话?此人可是当年给他气出胸口隐疾的那祸首啊。
且今日还带了新未婚夫上山门。
两人之间,便如那两片茶叶一般,如今当真就只是陌路人了。
商云不由放慢了脚步,干脆落在了林霜寒身后。
走至清泉阁,商云停了下来:“林姑娘,在下还有要事须处理,便不奉陪了。暮烟乃我门中大总管,你有什么需要的,尽可与她说。”
说罢,相当潇洒地推开阁门,打算迈步上楼。
却听暮烟唤道:“门主,那旧厢房的钥匙…”
商云脚步一顿。
转过身,他看了一眼林霜寒:“我收在阁楼上,稍候。”
商云缓步走上楼,只觉紧贴胸口的某处,似乎火烧一般在发热。他默了片刻,到底还是从脖子上挑起红绳,扯出了一枚钥匙。
放在手心,还带着余温。
他承认,今日听暮烟来报时,他心里有过那么几分期待。他和林霜寒,三四岁起就凑在一起厮混。如今尽管联系淡薄,但幼时的情谊总归还是有一点的吧?
那日她突然退了自己的婚,于情于理,这几年来,总要同自己解释一句吧?
他忽然又觉得自己很有几分可笑。
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林霜寒呢?站在什么立场去要求林霜寒呢?
说到底,“减字木兰”就是从他千丝门流传出去的。尽管后事发展并非他们所愿,但最初的根源,就是自他们千丝门而起啊。
“要不是千丝门…”“如果有解药就好了…”“还不是千丝门搞出这种东西…”““偿命…”“该死…”
这种话他听了太多太多了。
相较之下,经历了小青峰之变的林霜寒,今日对他的态度,甚至算得上友善了,不是么?
商云眸间神色晦暗难明,沉默片刻,从书阁子上取下一个匣子来。
打开匣子,映入眼帘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孩玩意。
商云将那钥匙盯看半晌,随后往匣子里一丢。碰触间,发出一声轻悠的细响。
“叮——”
尘埃落定。
也是,她已有了新的未婚夫,开始了新的人生。过往的一切,理应都归于云烟罢。
他又何以还要对这些陈年旧事念念不忘呢?
商云将小匣子合上,“咔哒”一声落好了锁,塞在了书阁子的最下一层。
随后他探出头,朝楼下喊道:“真对不住,钥匙我弄丢了。暮烟,劳你拆了旧锁,换新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