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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和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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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兄,你没事罢?”
见商云咳嗽得厉害,苏子玉暂缓正事,相当关切地问道。
“我能有什么事?我一向好的很啊!”
商云勉强笑了笑,“多谢苏兄关心。”
顾鹤音忽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道:
“门主,你这笑,嘴歪了。”
商云瞪他一眼,收了笑,做了个面无表情。眼色沉沉的,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苏子玉顿了顿,忍不住又说道:“商兄,我瞧你脸色不大好啊。是否身体有恙?在下有几味珍贵药材,商兄若有需要…”
商云瞥了顾鹤音一眼。
顾鹤音便又凑过来小声道:“门主,你脸色泛青,嘴唇都失了血色。”
商云干笑两声:“苏兄多虑了,我这不过是职业病罢了。你知道的,我是炼药的嘛。”
苏子玉狐疑地看着商云,心下不禁嘀咕,这炼药可真是一个高危的行当,商门主年纪轻轻,脸色竟被摧残至此了...
“对了苏兄,你方才说什么来着?这一打岔,在下给忘了,实是抱歉。”
苏子玉笑道:“哦,在下方才说言谈间恐与阿落有些亲密,请商兄莫怪。”
不是这句!
商云刚刚压下去的火气蹭蹭地又冒上来。心口一阵钻心刺骨的痛,莫不是又要像那日一般气出一口血来?
顾鹤音又凑过来小声道:“门主,你的脸,全黑了。”
商云冷着一双桃花眼,目光从厅中二人身上来回转了一转,喉咙里头忽冒出一声冷笑。
好啊林霜寒,我算是看出来了,今日带人上山,原是专程来恶心我的!
当年大张旗鼓地退了亲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带未婚夫上山来膈应人!真当他商云是纸老虎呢?
他干笑两声,嘴角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苏兄说的哪里的话,在下又怎会为此事生怪呢。实不相瞒,我与苏兄的这位未婚妻,那也曾是青梅竹马的情意,也曾许下过海誓山盟的婚姻之约。哎——”
他造作地长叹一口气,摆了摆手,“不过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今日见故人一切安好,不免有些感慨罢了。”
果然,他这话一说罢,苏子玉马上就变了脸色。倒是那不知神游几墟的林霜寒,忽抬头望向了他。
商云好似被灼痛了一般,猛将目光瞥到了一边去。
苏子玉“这这那那”支吾了半天,没支吾出个所以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商云不由又在心中得意。
没料到吧,我,商凌言,主动提起了这码子丢脸丢到全天下皆知的破事,还跟你添油加醋浓墨重彩地渲染一番。
对付体面人嘛,还只能是这样的厚脸皮。
经过那“天下第一好人”的历练,他商凌言脸皮的厚度足可以拿去砌北疆的长城,就你苏子玉这样的小菜鸟,还不手到擒来。
林霜寒终于开了金口了:“辉之,说正事。”
商云心情稍显舒畅,就着林霜寒的话,和颜悦色地接道,“辉之老兄,你们此番上山,究竟是所为何事啊?”
得亏苏子玉也是朝中历练过的,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肃容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来,是求门主解毒的。”
“解毒?”商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虽则商云看不大上这苏子玉,也不得不承认,苏子玉生得是细皮嫩肉,面色也健健康康带着华光。左看右看,不像中了毒的惨状。
“不知可否详细说来?”
苏子玉看了一眼林霜寒,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苏子玉遂挽起右手的袖子,但见那皓玉一般的手腕之上,经脉狰狞。几道黑紫色血脉呈兰花之状,一直从小臂绕上了肩膀,正好似花枝绕体,盘旋而生。
商云甫一见此,脸色剧变。
怎么可能?又出现了!
他从椅子上猛弹了起来,一双眸子,却禁不住朝林霜寒看去。惯常是含情带笑的一双桃花眼,此刻眼角却红得好似要滴下泪来。
苏子玉这毒症,最是明显不过,分明就是那减字木兰。
而十年前小青峰满门惨死,也正是因这减字木兰!
是了,眼前这亭亭的少女,如今天下皆知的高陵郡主,他青梅竹马的娃娃亲…
——正是那夜小青峰剑派灭门案唯一的幸存者——门主林飞絮的女儿,林霜寒!
他又怎么敢忘记,正是他门下泄漏出去的残药,害了林霜寒满门的性命!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商云的一双眼,红得要滴出血来。
而恰在此时,林霜寒似乎与他心有灵犀一般,也朝他看了过来。
透过这十年尘封的光阴,不堪的光阴,无言的光阴,两人第一次坦然相望。
少女的眸子澄如秋水,声音亦是通透:“商门主,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忆。”
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忆...
整个世界都好似在此静默了一瞬。
十年尘埃堆积,愧疚难言;
一朝雾廓云除,冰消霜解。
商云定定地望住林霜寒,心头千般滋味,无处话...思量。
“咳咳,商兄?”
苏子玉的声音确然同他这个人一般,十分得、相当得,不合时宜。
但到底人家此时是个带毒之身。商云回过神,眸光仔仔细细又在苏子玉的右手上逡过,忽一沉吟:“有点不对劲。”
走下厅来,凑近了仔细审视,方道:“这毒,好像有点不一样...”
林霜寒道:“与当年的确不一样。”
两人相视一眼,显然是都发现了古怪之处。
商云摸着下巴琢磨了一阵,方直起身正色道:“此事干系重大,实不相瞒,今日我也难下断语。还请苏公子与阿…这位林姑娘,在我门中歇息一段时间。等我门中长老回来,再细细商定不迟。粗茶淡饭,两位多多担待。”
苏子玉一时感慨:“诚如阿落所言,商兄古道热肠,高风亮节,苏某实在感佩之至。正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我与商兄一见投缘。如不嫌弃,我愿与商兄歃血为盟,便由阿落做个见证,从此兄弟相称。苏某在京城也有几处庄子,哪一日商兄在这青州城住得腻了,尽管来京城寻我与阿落。若有看的上的庄子尽管直说,苏某定当…”
商云的脑子一时嗡嗡嗡嗡。
这苏子玉不愧是太傅府出来的,当真是能胡侃。
阿落长,阿落短,恁地教人心烦。
歃血为盟那在江湖中可是大事,就算答应了给你解毒,倒也不至于此罢…还要送宅子?京城的人都这么豪横?
况且,我可是你现任未婚妻的前任未婚夫。你能这么放心和我称兄道弟?不怕我和你的未婚妻旧情复燃了?这么看不起我商云?
说来我商云也不比你苏子玉差。虽则比不上你富贵,多少也坐拥了一个山头,手底下还养着那么百来号人马…
“商门主。”林霜寒忽然出声,打断了苏子玉的滔滔不绝。
商云脑子里正嗡乱,下意识便脱口而出:“阿落,你…”
一时气氛诡异,三人都静了下来。
商云眨了眨眼,苏子玉面色不豫,倒是林霜寒,一副侧耳听他高论的认真模样。
商云觉得耳尖有些热,只硬着头皮往下说道:“阿落,你我是故人了,商门主叫得多生分。不若还似幼时那般,唤我一声凌言哥哥罢。”
“噗—”苏子玉正在喝茶,闻言没能忍住,一口茶直喷出来。
“对不住对不住,喝茶呛住了。”苏子玉一面咳嗽,一面打算拿出巾帕来拭嘴。
奈何他只能使用左手,而手帕正巧就在左手的袖子里,一时半会拿不出来。
林霜寒遂道:“我来帮你罢。”
从袖中拿出手帕递给苏子玉。
苏子玉轻声道:“我不知脏了脸上何处,不知可否烦劳阿落替我擦一擦。”
林霜寒见他确然是不便,左右伺候的丫鬟婢女此刻也未上山。便挽了袖子,伸手轻轻替他拂拭起来。
这一回,连顾鹤音也忍不住咳嗽起来。
商云睨他一眼:“怎么,你也喝茶呛住了?”
顾鹤音只觉这屋中气温似乎陡然变得冰冷,分明是暮春了,也冻得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忙道:“门主,在下忽想起月长老吩咐了一件要紧事还未处理。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火速逃离了现场。
商云眯眼瞧着厅下二人亲昵的举动,险些要将手中茶盏碾碎,哑声道:“林姑娘方才所唤在下,为何事啊?”
“哦,是这样的。”林霜寒放下巾帕,转过头。
“我想辉之这毒,定不是一时半会能解的,便吩咐了几个伺候的人随在后头。因担心扰了千丝门清净,故而只让他们在青州城内等待。两日后,恐怕还要烦劳商门主拨几人随我去接一接。”
商云忍不住心想,京城来的小白脸,就是娇气。堂堂一个大男人,还需人伺候。哪比得上他商凌言,武能耍流雪剑法,文可排五行八卦。上能挥锤挖草药,下可挽袖进厨房。
这林霜寒,眼光着实不好。
商云淡淡道:“此都是小事。两位远程而来,先随我去后院稍作歇息罢。等我门长老俱归,再郑重商讨苏兄中毒一事。”
“如此,多谢商门主了。”
林霜寒的眼睛亮晶晶的,似有星辰陨落,还跟她小时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