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神》霜之鹤

13、第 13 章

　　冷水池的水没有矿物质的气味，透明干净得像是刚从地底涌出来的。
　　徐维峰刚从热水池中出来，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舒适得张开了，再一接触冷水池的清凉，顿时，头脑一下子就清楚了，身体的热度也降了下来。

　　卡俄斯的视线仍然如影随形——是的，那视线太过灼烈，就算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男人从来没有表现出这种热情，徐维峰不由得想，这是在馋自己的身子了吗？
　　倘若真是这样，那不妨……等等，这里可是公共浴室啊！虽然现在没人。

　　他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小腿传来轻微的瘙痒感，像是什么东西缠了上来。
　　他疑惑地低头。
　　透过清澈的池水，他分明看到，小腿之上缠了几圈类似于黑线一样的东西，点缀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打眼。
　　这是什么？
　　头发丝吗？好长。
　　而且好粗，更像是纺纱的线。
　　看来看似干净的公共浴室也不怎么干净嘛。
　　他有点后悔来这里洗浴了。

　　徐维峰左右晃动小腿，又在水中用力蹬了几下，试图把黑线甩掉。
　　不料效果不佳。
　　他费力地弯腰，用手指去够那根黑线，想要直接扯掉。
　　可是，指腹所触，一片光滑，并没有异物凸起的触感。
　　徐维峰疑惑了。
　　难道，这是皮肤本身的痕迹？
　　不对啊，以前怎么没有。
　　他陷入了沉思，以至于连卡俄斯投过来的火热视线都顾不上了。

　　就在他专注地研究黑线的时候，小腿之上，一股力道，突然拽了他一下，重重地往下一拖。
　　微弱的水声之后，池水漫过了他的头部。
　　徐维峰先是一慌，然后马上屏住呼吸，双手一阵摸索，寻找支撑点。
　　与此同时，他低头，拼命睁大眼睛，试图看清敌人的所在。

　　水底的清晰度很高，但是视线所及之处，却没有可疑人物的身影。
　　层层叠叠的台阶和大理石制成的池底就在朦胧的视野之中晃来晃去，双手却触碰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在水的阻力之下，徒劳无功地摆动。
　　身体不停地下沉，却无论如何也到不了池底。
　　他的心也跟着下沉。

　　卡俄斯那个家伙，居然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不对劲，该不会以为自己在玩潜水吧？
　　完了，要怎么求救呢？
　　在水底挣扎得再厉害，岸上也看不出来啊。

　　肌肉由于过度用力而紧绷。
　　全力的挣扎仍在继续，力气却渐渐小了下去。
　　肺部的氧气急速减少，身体感受到了炸裂一般的疼痛。
　　万万没想到，只是来洗浴中心放松一下而已，居然会被淹死！

　　不知过了多久，缺氧的大脑并没有陷入昏迷，徐维峰还在胡思乱想。
　　但是眼皮快撑不住了，在水流的刺激之下，他的眼睛无比疼痛，不得已，只能闭上。

　　就在这时，水面一阵晃荡。
　　一个身影跨入冷水池中。

　　徐维峰胡乱挣扎的手掌猛然触碰到了温热的身体和硬实的肌肉。
　　他心里一喜。
　　是卡俄斯吗？
　　一定是的，这里只有他。
　　他忍着疼痛，拼命睁开眼睛，却没有看见男人的脸，只看到近在咫尺的块垒分明的腹肌，形状完美得令人嫉妒。

　　手腕被握住了。
　　不轻不重的力道，在他腕间捏了一下。
　　是告知，也是安慰。

　　徐维峰一下子就放心了。
　　他再次闭上眼睛，停止挣扎，任凭身体在水中缓缓下沉。
　　心脏在胸腔中砰砰乱跳。
　　濒死的时刻，他居然兴奋起来，就因为和同伴近距离地接触。

　　卡俄斯捏了一下他的手腕之后，就沉到他的脚边，握住了他的小腿。
　　肌肤被温泉滋养得滑腻，几乎握不稳。
　　黑线如同刺青一般，镶嵌在瓷白的皮肤之上，构成一种奇异的美感。
　　正是这个东西，蕴含着巨大的力道，拉扯着一个成年人，缓慢而又坚定地下坠。

　　指腹在小腿之上滑过，流畅的线条，紧实的肌肉，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
　　黑线骤然收紧，勒进肉里。
　　掌心的小腿轻微地颤抖起来，血液流动加速，皮肤的温度因为疼痛而升高。

　　徐维峰蹙眉。
　　钻心一般的疼痛。
　　但是他忍住了，没有剧烈挣扎。
　　同伴正在想办法呢，他不能添乱。
　　他咬紧了牙关，精致漂亮的脸上，流露出泫然欲泣的神色。

　　卡俄斯目光一沉。
　　来不及研究了，必须马上解决。

　　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抹在黑线上，立即被吸收了。
　　紧接着，黑线宛如有意识一般，松开徐维峰的小腿，以蛇一般的动作，扭曲着，急速离开。

　　卡俄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用两根手指一夹，夹住了黑线，再一用力，将它断为两截，才扔回水中。
　　黑线迅速消失不见。

　　徐维峰只觉腿上一松。
　　拖拽着他下沉的力量消失了，带来疼痛的东西也消失了。
　　但是后遗症还在。
　　他整个身体都软软的，使不上力气，连动都不想动一下，只能被浮力托着，随着轻微的水波起伏。

　　很快，细软的腰肢之上环过一条手臂，身体落入一个怀抱之中。
　　肌肉又冷又结实，靠在他的胸前，像是靠着一块岩石，不太舒服，但是莫名心安。

　　坚实的手臂很快就把他放在了柔软的垫子上。
　　随之覆上的，是一条宽大的毛巾，干净的织物表面传来雪松木的清新气息。

　　听着布料摩擦的声音，徐维峰仍然没有动作，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虽然他只是缺乏力气，而不是晕过去了。
　　因为他在等……

　　直到卡俄斯疑惑的声音响起：“你想在这里睡觉吗？”
　　徐维峰无可奈何地睁开眼睛，“不，我在等你救我。”
　　男人已经擦干了身体，穿好了衣服，只有头发还在湿哒哒地往下滴水。
　　手掌抓着一块小毛巾，胡乱在头发上面擦拭。
　　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俊朗锋利的线条。
　　“……我已经救了。”他说。
　　徐维峰腼腆地笑笑：“不，还差最后一个步骤。也就是，人工呼吸。”
　　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步骤。
　　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的脸皮真是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