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62、十一月四

　　“周末，你来说一下这道题该怎么解。”
　　听到点名，周末这才从走神状态中反应过来，愣愣地站起来，半天没吭一声。讲台上的科学老师极其不悦，问：“这道题，你对的还是错的？”
　　“我……”周末茫然，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讲哪道题，得尹娜小声提醒后才将试卷翻面， “错的。”
　　“既然是错的，那就好好听听课，你知不知道这次考试，全班只有你一个考六十几？”
　　周末委屈，低下头微微咬唇。尹娜忍不住白了那胖女人一眼，伸出手握住周末的手，给她安慰和支持。
　　“哼，果然到了更年期，乱发脾气不讲理，只会朝人吼，一点都不尊重学生！哪有她那样当老师的！”下课后，尹娜替周末忿忿不平，“末末，那样的老师，你别理她！以后，咱们一起考七十几，就是要拉低班级平均分，就是要气死她！看她到时候怎么办！”
　　周末并非不感动于尹娜的另类鼓励，只是她现在，着实没有心情强颜欢笑。尹娜十分担心，犹豫了几下，问：“末末，你自从请假回来后变得好奇怪，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周末没有向尹娜透露她被绑架之事，故而后者并不知情，仅以为她请的是病假。周末也曾想向尹娜诉苦发泄一番，可无奈她的烦恼非比寻常，背后所涉及到的东西远非初中生所能承担。所以今天，即使对方提起了，她也只是摇摇头，说：“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凭你的成绩，哪会勉强及格？”尹娜担忧道，“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影响了你正常发挥吧？”
　　“我……”周末顿了顿，“抱歉娜娜，我说不出口。”
　　尹娜叹了口气，“对不起末末，我不该逼问你，真的很抱歉。但是，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你千万不要因为觉得会给我造成麻烦而不和我说。”
　　“嗯，”周末点了点头，“谢谢你，娜娜。”
　　下午，周末一出校门就看到了早已等待在外的施杨，尹娜说：“末末，你叔叔来了。”
　　“嗯。”
　　“那你们先走吧。”
　　“不和我们一起吗？”
　　最近这段时间，施杨天天来接周末，尹娜也顺道和他们一起回家，但三个人一起，气氛难免尴尬。尹娜认为这是她的责任，便道：“甯哥哥说他今天会来接我，不过可能由于什么事情耽搁了吧，我得稍微等一下他。”
　　“我陪你一起等。”
　　“不用了，你和施杨叔叔先走吧，我自己等就好。”
　　其实，今天并没有谁来接尹娜。周末当然看得出来，也明白尹娜的用心，若是以前的她，定会双手拉着对方，说“不好意思，下次一定陪你”之类的，但现在，说实在，她并不想和施杨单独待在一起。可若坚持留下，尹娜一定会察觉到不对劲，故而周末也只能先行离开。
　　路上，施杨瞥了瞥走在身旁、微微低着头、精神不振的周末，说：“家里没东西，我们去外面吃。”
　　“嗯。”
　　“你想吃什么？”
　　“随便。”
　　“披萨吃吗？”
　　“随便。”
　　二十分钟后，波波披萨店里，周末看着面前的菜单，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什么胃口；施杨也懒得看有什么菜品，说：“有推荐的吗？”
　　唐薇立刻将菜单翻到后面几页，“两个人的话，我建议二人套餐，套餐比较实惠，样式也多……”
　　“那就这个吧。”
　　套餐的主食、小食、沙拉、饮料、甜品需要分别从四到五样菜品中选出一到两份。施杨看得心烦，说：“问她。”
　　唐薇俯身问周末要点什么，等其点完后，问施杨道：“那您需要什么？”
　　“她没点完吗？”
　　“还有您的那份饮料和小食没点。”
　　施杨靠着椅子，略显不耐烦道：“你看着办。”
　　“诶？”唐薇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自己看着办。”施杨重复了一遍。
　　唐薇连忙收起菜单，逃也似的前去下单，五分钟，菜品陆续上来了。施杨看周末又一动不动，说：“快点吃吧。”
　　周末缓缓拿起勺子舀了勺土豆沙拉，再拿起施杨给她放到盘子里的披萨吃起来。施杨叉起根烤肠，随便咬了一口，“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
　　施杨不擅长应付小孩，也不晓得该如何增进他俩间的感情，就照着甯安给他的建议问：“有做什么吗？”
　　“上课。”
　　施杨顿了顿，问：“老师讲了什么？”
　　周末咽下嘴里的披萨，说：“试卷。”
　　“你们考试了？”
　　“嗯，期中考。”
　　施杨还真不知道她已经考了期中考，“考得怎么样？”
　　“语文89，数学90，英语95，科学62，历史与社会80。”
　　“前面三科都挺不错，科学低了。在段里排名第几？”
　　“312。”
　　施杨意识到有点不对了，因为初二全年级才五百来号人，“满分多少？”
　　“580。”
　　“怎么分配？”
　　“语文、数学、英语和科学都120，历史与社会100。”
　　看两人也差不多吃掉一半了，老板鲍齐蹑手蹑脚地走过来，问：“施专员，吃得还好吗？”
　　施杨瞪着周末，“嗯”了一声。
　　“那就好。”鲍齐虽不想继续打扰，但忍不住多嘴了：“施专员，关于卢那的叔叔，他……”
　　对于一些前期由公安局调查、后期才被发现为异类作案的案子，部门会及时截获对案件的调查权和已经找到的线索；可对某些从一开始就确定为与异类相关的案件、或者从警方那儿截获过来的线索证据不全时，就需要策处科的人自己出去寻找了。
　　策处科出外勤时，通常以“特殊调查部门的行动专员”的名号在外行动，即便不是正宗的公安机构人员，但只要一出示部门特制的的证件，问取得想要的东西也绰绰有余。施杨上次来时的汹汹气势令波波披萨的员工对他的印象很不好，故而鲍齐问得极其小心翼翼，生怕会惹恼对方。施杨一瞄周末，面露不悦，说：“我只是来吃饭的。”
　　“是是是，对不起对不起！请继续用餐，继续用餐！”鲍齐赶紧道完歉溜了。
　　周末看了看心情似乎不太好的施杨，说：“试卷都要签字。”
　　施杨看向她，见其低着头、吃着东西后露出了一丝无奈，再没有说话。
　　半个多小时前，金堰初中大门口，尹娜见周末和施杨的影子消失在转角口后，正打算绕远路回家，却见一个深色的影子随着“喵”的一声扑了上来。她连忙将其抱在怀里，惊喜道：“瘸子？你怎么来了？”
　　“喵喵喵！”瘸子蹭着尹娜的脸，好似在撒娇。顾华走来说：“这家伙也只有在见到你的时候才能变成飞毛腿。”
　　“顾华哥哥，你也来了？”
　　“还有我哦！”风逸才的脑袋从顾华背后钻了出来。
　　“风哥哥！”尹娜喜出望外，“你们怎么都来了？”
　　“今天你风哥哥心情好，请你的顾华哥哥，你，还有你家甯哥哥吃遍整条蓟州街！”
　　“真的吗？甯哥哥也来？”
　　“嗯，我已经和他说过了，大概也快到了。”风逸才弯下腰，对尹娜道，“亲爱的小娜娜，你说，风哥哥我对你好不好啊？”
　　“嗯嗯！”尹娜连连点头。
　　“那么，你支不支持我把你顾华哥哥娶回家啊？”
　　“举双手双脚支持！”
　　“死疯子说什么呢！”
　　顾华立刻踹了风逸才一脚，但后者眼疾手快又早有准备，扭了下屁股完美躲了过去，见对方还有追上来之意，他连忙藏到尹娜身后，对她耳语道：“瞧瞧瞧，你顾华哥哥这脾气那么暴，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全天下也只有我受得了。”
　　“嗯嗯嗯！”尹娜不能同意更多。
　　顾华看尹娜隔在他俩中间，不好穷追不舍，便说：“死疯子，动作还挺快。”
　　风逸才得意地吐了吐舌头，“有你亲自调教，能不快嘛！”
　　蓟州街虽破旧，清一色全是老房子，但一到了晚上，可谓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除了卖水果、爆米花和膨化玉米条等零食、各种玩意儿杂物、衣服鞋子和小型家电的摊子外，各种夜宵小摊也已开始摆布。
　　光是闻着香味，尹娜就已经垂涎欲滴、压制不住肚子里的馋虫了。风逸才道：“小娜娜啊，你风哥哥我虽没富裕到带你到正儿八经的西餐厅，菜单从头点到尾，但只要在蓟州街，只要你的胃装得下，不管是从街的这头吃到那头，还是从那头吃到这头，都没问题！”
　　尹娜禁不住鼓掌喝彩。顾华抱着瘸子，默默看他装逼。
　　“时间还早，咱们不着急，一个一个看过来，顺便也等等你甯哥哥。”
　　“好！“
　　风逸才拉起尹娜的手，带她一个摊子一个摊子地逛起来。许多小摊贩都认识风逸才，看到他后纷纷热情地向他打招呼、拉他来吃饭，有几个看尹娜眼生，说哪儿来那么漂亮的小姑娘，还送了她不少东西。风逸才道：“小娜娜，你看风哥哥在这儿的面子大不？”
　　“大，太大了！”
　　“嘿嘿。”风逸才的虚荣心上来了，“你风哥哥尽管人模狗样，但在这里，虽没有街主那么牛气，但也差不多就是那种感觉了。”
　　“真的吗？”尹娜简直崇拜得不行，“风哥哥，你真是太厉害了！”
　　“哎哎哎，低调，低调。”
　　“哼，就你这头狗还低调？”顾华泼他冷水，“不天天汪汪鬼叫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风逸才的台瞬间崩塌，“顾华，在孩子面前，好歹也给我留点面子吧！”
　　“面子？你的脸皮连刮猪毛的剃刀都刮不薄，还需要我给你？”顾华不屑，“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说请我们大家吃饭，但实际上只想趁机收买娜娜和甯安吧？别以为我会让你的奸计得逞！娜娜，快离开那只死狗，和他待一起待久了，也会变得和他一样厚颜无耻的！”
　　“那顾华哥哥，你的脸皮有多厚啊？”
　　顾华一听，顿时浑身僵住。风逸才捧腹大笑，前仰后翻，不能自已。尹娜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她仅是说出了明显不能再明显的东西，难道不是吗？
　　顾华涨红了脸，几秒后怒气值冲破顶峰，大喝一声，朝风逸才穷追猛打而去。风逸才见势不妙，立马溜走，边逃还边喊“救命救命”“家暴了家暴了”。瘸子早在顾华爆发前一秒跳进了尹娜怀里，它“喵喵”几声，大概在担心跑远的那两人。尹娜摸摸它的脑袋，说：“平常的事了，别担心。”
　　“娜娜。”
　　尹娜转过头，见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的甯安正站在身后后，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甯哥哥！”
　　“嗯。”甯安蹲下来再摸了摸瘸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风逸才和顾华呢？”
　　“风哥哥犯贱，顾华哥哥教训他去了。”
　　“是吗。”甯安一笑，“真是他们两个的作风。”
　　“甯哥哥，风哥哥和顾华哥哥该不会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吧？”
　　“嗯，很有这个可能呢。”甯安站起来，“那我们先去吃吧。”
　　“可是风哥哥说要请我们呀。”
　　“没事，我们先吃，之后再叫他把钱还来就行。”
　　“他要是不还的话，我就把他全程偷窥顾华哥哥睡觉的事说出去！”
　　“风逸才偷窥过顾华睡觉？”
　　“是啊，风哥哥亲口和我说的。他说他曾经半夜溜进顾华哥哥家，蹲在床边，看他睡了一晚上的觉，他还说顾华哥哥睡着后就和死猪一样，就算被人抱走了肯定也发现不了。”
　　“那家伙竟这么做了？”甯安难以相信，“顾华要是知道了，一定又会发飙的。”
　　“所以就不怕他不还钱了呀，毕竟我今天可要吃遍整条蓟州街呢！”
　　甯安表示同意，“那我也得多吃些好了。”
　　“嗯嗯，多吃点，把所有小摊吃遍，吃穿风哥哥的钱包！”
　　另一边，风逸才还在风风火火地逃着，他身后的顾华也在不依不挠地追着。蓟州街阡陌相通，巷道交错，前者若真想逃跑，随便钻进一条巷子里就行了，断不用在主街上挤入人群、大喊着“让道让道”。顾华当然明白前者在耍自己，可都若这样了还抓不住对方，那自己岂不是活该被小看？
　　不行！顾华决不允许此类情况的发生，他咬咬牙，拼出全部力气，誓要擒住那疯狗并好好教训他一顿。然而，就在顾华加速到最快之时，风逸才忽然转过身，以更快的速度冲了过来。顾华这才顿悟那疯狗的算盘，但由于来不及刹车，与对方面对面撞到了一块儿——风逸才向上一抛早已脱下的外套，挽过顾华，转身，背着地倒下。
　　外套落下后正好盖住了顾华的头，风逸才看着他，突然抬起头亲了他一口。顾华先是一愣，再惨叫一声，推开风逸才爬起来，捂着通红脸，指着他，语无伦次：“你你你你你……”
　　周围的视线越来越多，不过由于衣服阻挡，他们并不知道顾华全身鸡皮疙瘩炸起的理由。风逸才坐起来，看着顾华，贱贱一笑：“怎么样？我这波操作够骚吧？”
　　“你……你……”顾华太想骂他了，可无奈人太多，他骂不出口，风逸才也是掐准了这点才恣意妄为的。
　　“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顾华喊完，气冲冲地快步走开了，风逸才虽想追上去，却被一个悄咪咪溜进附近巷子的鬼祟人影吸引去了注意力。他迅速跟上，尾随那人至了巷子的转角口。
　　巷子尽头，两个男人正在小声说着什么，一阵叽里咕噜过后，等于巷子里的人略显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先前的鬼祟人影一把夺来后清点了起来。大概是数目没错，他将钞票塞进兜，正想从另一边的兜里掏出什么，却听得一句：“哟，什么货啊，这么神秘兮兮的？”
　　鬼祟人影顿时警惕，即刻将东西收好，盯着来者不敢发声。
　　“既是好东西，就要拿出来一起分享才对嘛，这么藏着捂着掖着，太不厚道了吧？”风逸才走出阴影，“说吧，什么货啊？不过，看你们那穷逼样，只怕也只是些粗制滥造的劣品吧？”他大步上前，“这东西虽然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但如果引来警察的话，我可是会非常困扰的呢。”他站定，露出了一个“友好善意”的微笑，“所以，把东西留下，然后滚出我的地盘，不要再弄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了。”
　　“哼，你算哪根葱？我凭什么要听你的？”鬼祟人影掏出一把折刀示威。
　　“哟，还带了装备啊？”风逸才轻佻，“行，我让你三招，来吧。”
　　这人听到自己被小看后极度生气，挥着折刀就冲了上来。但无奈弱鸡就是弱鸡，就算带了武器、能先出三招也改变不了是弱鸡的事实。狂乱的三招之后，他还想一刀刺去，却不料被一脚踹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风逸才嫌弃地“啧”了几声，蹲下来，将对方兜里的东西掏出来看了看。
　　那是一袋装着粉色晶末的塑料袋，晶末纯净，颜色鲜艳到异样的程度。风逸才皱皱眉，问畏缩在一边的买主道：“这是什么？”
　　这人一看就知是瘾君子，表情猥琐，目光呆滞，疯疯癫癫的好像弱智，他刚才还在为风逸才的飒爽英姿拍掌叫好呢。应召唤，他保持着蹲姿，小步挪来，伸出手想要去拿那袋晶末。风逸才一顶他的脑袋，将晶末拿远，再问：“这是什么新品吗？”
　　“新……新品……”这瘾君子迷离着眼睛，转着脑袋笑道：“吸、吸了，能、能飞呢！”
　　“飞？你逗我呢？”
　　“不、不信？我给你露一手！”瘾君子挪到旁边，酝酿了一会儿后猛地发力——他如青蛙般跃了起来，甚至还跃过了一间矮房的屋顶。果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风逸才震惊，他打死都想不到这晶末真能让人上天。瘾君子落地后跳到风逸才面前，伸长了脑袋，说：“看？我会飞吧！”
　　“是的。你会飞，很棒很棒。”风逸才悄悄将晶末收好，“你既然那么厉害，何不继续飞去呢？”
　　“那我就去飞啦～”瘾君子欢脱地说完，转过身，还没跳出一步却突然上身一颤，吐血身亡了。风逸才冷眼，起身，拿出振动的手机接听。
　　“风逸才，你对顾华做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亲了他一口。”
　　甯安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他快要气炸了？”
　　“嗯，我会哄他的。”
　　“你……”甯安察觉出了风逸才语气中的不寻常，“你在哪儿？”
　　“小安子，今晚多吃多睡。”风逸才一勾嘴角，“明天，可有的你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