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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十月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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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莘野看了眼沈连寂的练习卷,道:“不愧是我的男人,满分。”
沈连寂一瞥秦莘野的“75”,问:“怎么错了这么多?”
秦莘野不以为意,“才四分之一,已经很好了吧?”
“写卷子的时候,你往我这边瞄了几眼吧?”
秦莘野转过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和玉笙说:“大家都拿到自己的练习卷了吧?我们这节课就来分析这张卷子。还有,我和你们高老师调了课,今天下午地理课改为语文课,明天的语文课由你们高老师来上。”
“哈哈,下午又可以睡……”感到从邻座传来冰冷视线,秦莘野立刻改口,“哈哈,这试卷的味道可真不一般呢。”
“不一般?”
“是的呢,”秦莘野一笑,“满满恋爱的酸臭味。”
下课之后,沈连寂等问问题的同学都散开后,边与和玉笙往语文组办公室走去边问:“老师,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调课吗?”
“佩均要去做个心理评估,我得陪着他。”
“心理评估?”
“嗯,是部门安排的,大概是怕他还不能适应正常生活吧。”
“做评估的心理医生是……”
“约瑟夫·李,据说是位非常著名的心理医生。”
沈连寂眼珠一转,心里自有想法。
“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问我这个?”
“没什么。”上课铃响起,“我去上课了。”
第二日上午,海伦公寓,约瑟夫·李心理咨询室。
这是史佩均自与和玉笙生活以来,第一次单独和他人共处一室,因而不禁有些紧张。约瑟夫眯着眼看着史佩均,眼神依旧是难以揣摩的犀利与深意,他笑了笑,问:“还记得我吗?”
史佩均点了点头。
“有两个月了吧?”约瑟夫将双手置于桌上,“这两个月,你改变了不少嘛。”
光看外貌,史佩均并不认为自己改变了,因为他那掩藏在长刘海下的五官和异色的皮肤,照样丑陋。
约瑟夫像读出了对方的心思般地道,“我指的不是你的外表。你现在,并不想杀人了吧?”
史佩均一愣,慢慢点了下头。
“现在支撑你活着的理由,不是杀戮,而是陪你一起来的那位和先生吗?”
史佩均再缓缓地一点头。
“为什么?”
“因为他……”史佩均低下头,“很好……”
“他哪里很好了?”
“他给我住的地方,给我吃的食物,给我穿的衣服……”
“继续说。”
“上周末,因为我的关系,房间被弄得很脏很乱。可他一点儿都不生气,还照顾我到很晚……”史佩均顿了顿,“他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嗯,的确不错。”约瑟夫虽笑着,却并未为自己的病人找到了依靠而欣慰,“恭喜你,终于找到了一个待你好的人。”
见办公室的门被打开,和玉笙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约瑟夫道:“和先生,可以耽误你一会儿吗?”
和玉笙以为评估结果不理想,十分忐忑不安。约瑟夫一笑,说:“和先生不必紧张,史佩均的评估结果很好。”
“呼——”和玉笙松了口气,“那您找我来……”
“哦,是这样的,我找你来,纯粹是出于个人的好奇。听说,你是主动想当史佩均的‘监护人’?”
“是的。”和玉笙的眼神非常澄澈。
“为什么?”
“因为我想照顾佩均。”
“照顾?”约瑟夫忍不住笑了出来。
和玉笙不明,“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难道不知道,‘监护人’的职责根本不是照顾异类吗?”
“不是……照顾?”
“‘监护人’是部门专门用来监视那些有点能力却不好管教的异类的人,一旦负责的异类再无用处,或者害处大于用处,‘监护人’就必须遵照部门的命令处理掉他们。如果‘监护人’不听令的话,就要反被……”
“部门,”和玉笙直视着约瑟夫,“不是你说的那样。”
“为什么?”约瑟夫来了兴趣。
“我知道部门或多或少有些黑幕,毕竟管理异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有时候只能采取特殊手段。可不管怎么说,我相信它一定不会滥杀无辜。”
“不会滥杀无辜?”约瑟夫一笑,“为什么你敢肯定?”
“佩均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但部门还是愿意给他再一次机会,还给他安排了医生,答应帮他恢复正常……”
约瑟夫嗤笑,“我知道部门有给史佩均安排主治医生,可你有想过,让史佩均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黑手,就是部门吗?”
和玉笙一愣。
“史佩均在设施待了那么多年,那么多的优秀研究员们都无法治疗他。而如今,凭一个什么主任,才简单几次的诊疗,就保证他能恢复正常这点,是否太不现实了?”看对方无法回答,他又问,“诊疗也快有半个月了吧?这半个月,史佩均的身体怎么样?”
“背上的肉疮是小了些,但是……”和玉笙有些不忍心讲下去,“他的身体很虚弱,每次吃完药后都浑身乏力,经常恶心呕吐……”
“医生怎么说?”
“他说,这是药物对佩均身体起作用的正常反应……”
“你觉得正常吗?”
“我……”和玉笙也不知该怎么说。
“我看过史佩均的档案。”约瑟夫道,“他背后的肉块,比起说是实验后异化的细胞,更像成功融合人工干预后的正常生理反应。换言之,那块肉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了,就像我们的四肢和器官一样。除去肉块,就等于截肢或移除器官,你觉得这正常吗?”
和玉笙双瞳一缩。
约瑟夫的嘴角勾起一道游刃有余的笑意,“你想照顾史佩均没关系,但关键是,小心别被利用。”
出院回来的晨星看着忽然出现于家中、还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陌生人,奇怪地看向卢那。卢那解释道:“这位就是我先前和你提起的王叔。王叔,这位是虞晨星,是我的,女朋友。”
“啊,原来你就是卢那的女朋友啊!”王叔往围裙上一蹭手,向晨星伸出手。晨星犹豫了下,还是握住了他的手表示友好,“您好,我是晨星。”
“哎呀,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王叔笑眯眯道,“咱家那小兔崽子又蠢又呆,肯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吧?”
“没有,卢那他很好。”
王叔凑过来对卢那耳语道:“你只和我说你有个小女友,可竟然都到达同居的程度了?你小子真不错啊,翅膀啥时候那么硬了?”
“王叔,你别打我趣了。”
“哈哈。”王叔又对晨星说,“我听卢那说你得了重感冒,现在正是季节交替之际,有点感冒也是正常的事。你放心,以后的三餐,王叔我都给你包了,保准你吃了后什么病毒细菌,通通滚得远远的!”
“谢谢王叔……等等,什么三餐都包了?”
“没关系,你不用和我客气的。毕竟这是你和卢那的家,我一个老人家忽然闯进来,肯定会给你们造成不便。不过你不用担心,你们若想恩爱,尽情恩爱就是了,完全不用顾忌我,等找到住的地方后,我会马上搬出去的。”王叔笑笑,“卢那说你很喜欢吃汤饭,可凭他那三脚猫伎俩,怎么可能做出我这原装正版的美味呢?你们小俩口就好好处着,饭熟后我会来叫你们的。”
看王叔进入厨房后,晨星将卢那拉到一边,小声道:“卢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家里有人?”
“呃……我看你一路上那么开心,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
“这么大的事,就算不知道怎么说也要和我说啊!”
“抱歉……”卢那挠挠脑袋。
“他为什么在这里?”
“前几天我偶然遇见了他,他没地方去,所以我就暂时让他住下来了。”
“那么说这几天,他都在我们家里了?”
卢那点点头。
“卢那,不是我不喜欢家里有别人,王叔他以前照顾过你,我自然尊敬他,只是他在家里的话,万一部门有什么事,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没事,王叔的话,你完全不用担心,他是个好人。”
“哎,好吧。”晨星总不能把他赶出去,“但你得知道,和他保持距离,是为他好。”
和玉笙与史佩均离开后,一位留着及肩的顺直短发、穿着一身职业装的女人缓缓从二楼下来。她一瞄窗外远去的东风车,问:“就这么让他走了?”
“史佩均已经彻底爱上了和玉笙,根本没有供我们挑拨的空隙。”约瑟夫的眼里是深沉的锐利之光,“所以,还不如换个着手点。”
“可我要‘黑山羊’。”
“你放心,你最终会得到他的。”约瑟夫的语气中透着一丝来自沉淀于的自信与骄傲,“好戏都是到最后才上演的,这次打个招呼就行。”
“随便你。但提前说一声,那个家伙可没那么有耐心,不想坏事的话,”女人眼中闪过一丝凶光,“早点解决掉她。”
“可以吗?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也是‘你’啊。”
“哼,”女人不屑,“姐姐,只要一个就够了。”
送完客人回来的乔无艳一瞥女人,暗暗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饭桌上,王叔谈论起了卢那以前的糗事:“我和你说,你别看他长得那么高,其实胆子小的哩!当年,我就稍微和他讲了一个关于厕所女鬼的事,结果晚上,他就不敢一个人去上厕所了,非得要我陪着。那时候正是大冷天,我不想起来,他憋了一会儿,说我要是不陪他去的话,他就直接撒在我的被子上。我没办法,只好陪他去了。不过啊,虽说工厂的茅坑确实黑不溜秋,但也不至于怕成那样啊,怎么可能真有女鬼从粪坑里伸出手来呢哈哈哈……”
卢那为自己的黑历史而羞愧不已,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但见晨星都没怎么动勺子后赶紧道:“王叔,正吃着饭呢,别讲这些了!”
“啊对对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说过头了,那我……就说些别的吧,晨星你知道吗,卢那这小子,经常梦游呢,有时候半夜会突然起来像僵尸一跳一跳的,嘴里还振振有词就像在念咒语一样……”
“王叔!”卢那终于忍不住了,“给我留点面子好不好?”
王叔没理他,继续道:“可即便这样,卢那他真是个很好的孩子。他努力干活,就算生病了也强撑着,不给我们这些老年人增加负担;他很老实,虽然自己也没什么钱,要是看到有乞丐睡在街上,也会将裤兜里仅剩的几个硬币投到乞丐的碗里。总而言之,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但卢那就像我的亲生儿子一样,要有谁对不住他,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嗯,”晨星点头,“卢那对我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人,我是真心待他的。”
火锅店内,史佩均不明白和玉笙为何自与约瑟夫谈完后反常的神情凝重,即使将食物夹到他的碗里,他也没有丝毫要吃的意思。犹豫了几下,史佩均问:“玉笙,你……”
“佩均,”和玉笙表情严肃,“部门当年对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不等对方回答,他又改口道,“抱歉,我不该问你这个问题。”
“没关系,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和你说。”史佩均想了想,说,“其实,我并不知道那些穿白大褂的‘医生’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因为我有时候一睡就是好几个月,记忆也断断续续的,现在回忆起来,当时的痛苦已经记不大清了。我唯一记得的,只有我当时害怕的东西……”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我记得我怕刺眼的灯光,我怕冷冰冰的手术台,我怕又尖又粗的针头,我怕那些机器发出的滴滴声,我怕……”
“好了,别再说了!”和玉笙于心不忍,握住史佩均的手,“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勉强你。对不起。”
或许是出于对幼年阴影的恐惧,素不敢与和玉笙过多接触的史佩均竟紧紧抓住了他。
“好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和玉笙满眼的怜惜,“现在我们所拥有的时刻,才是最重要的。”
“嗯。”史佩均点了下头。
“对了,反正时间还有,吃完后,我们去一个地方吧。”
“去哪儿?”
和玉笙一笑,并没有回答,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四十分钟后,和玉笙停下他的东风车,说:“我们到了。”
史佩均看去,是通讯市场。和玉笙道:“我想给你买部手机。”
“手机?”史佩均的惊喜与期待在转念间被压制了下去,“还是,不用了吧?”
“为什么?”
“因为……”史佩均有点说不出口,“如果有了手机,我会很难受的。”
“难受?”
“嗯,如果有了手机,我就会想给你发消息,问你在做什么。但你的工作那么忙,我不想打扰你,所以我或许并不会发消息给你,只是对着手机为难……”
和玉笙听了,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一抚史佩均的刘海,道:“关于这点,我也一样。”
史佩均不禁睁大了眼睛。
“其实我在学校的时候,一旦有空,想的都是你。”和玉笙的笑极其温柔,“想你是否在继续昨天未完成的画,想你是否又在替我照顾花草,想你是否有偷吃果冻。所以,既然我们都在想对方的事,索性还不如直接表达出来。”
“可是……”
“佩均,其实我这么做,不只是想能随时随地知道你的情况、听到你的声音,而是为了建立独属于我们的联系。”
“联系?”
“‘监护人’的监护器上,有你的所在处和生命体征。若仅作为一名‘监护人’,这些已经足够了。但是,对我来说,远远不够。我并不希望我们的关系仅停留于‘监护人’和‘监护对象’,‘成为你的监护人’只是我的借口。我真正希望的,是守护好我唯一的冲动,让我这平淡至极的人生,也能如百川入海般爆发出不息的洪流,奔向名为‘你’的终点。”
史佩均怔怔地看着和玉笙,他的眼里,只有和玉笙。
“所以,”和玉笙拉起史佩均的手,眼神坚决,笑容温柔缱绻,“我们之间的联系,由我们自己来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