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480、番外-五年后（四）

　　当了部长之后，甯安的工作依旧堆积如山，就算不用出外勤，也很难准时做完。虽然焉然对下属十分不错，但并非所有上层领导都像她一样懂得体恤底层的苦楚。他感觉自己就是三明治中的火腿，被夹在中间各种做不了人，导致下眼睑的黑眼圈从没淡下去过。这样也就算了，偏偏还有人在暗地里带头叫他熊猫部长，这让他很是不悦。
　　“看上去很疲惫啊。”文静把需要部长审批的文件呈上，一边等他审阅签字，一边随口聊道，“上面又有什么事情压下来吗？”
　　“那倒不是。”甯安头疼地道，“主要是最近投诉有点多。”
　　“投诉谁的？”
　　“还能是谁。也只有欧阳尧旭和风逸了。”
　　“他们两个……”文静本想出言安慰一下大家的苦逼部长，但一开口，又什么都挤不出来，只好讪讪地补了两个字，“正常。”
　　甯安欲哭无泪，连简单提提嘴角做个苦笑都做不动了，“还是你们一组最让我省心了。”
　　文静一本正经地说客套话，“我们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而已。”
　　“好了。”甯安把文件还给她，“对了，蓝天近来怎么样？”
　　“派出所嘛。大多是一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纷争。”文静回答完毕，忍不住笑了笑，“是蓝涯专员托您问的吧？”
　　甯安无从否认，干笑了两声。
　　“他还在生气吗？”
　　“生气倒谈不上，就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懂了。那我回头告诉他，可以亲自来问我或蓝天。”
　　文静恭敬地告辞，抱着文件走了。甯安忍不住笑了笑，重新投入了令人头秃的工作当中。
　　文静是在去年入职管控局的。她体能不太行，为了达到最低要求，大学期间一直努力锻炼，风雨无阻。尽管最终的体能成绩还是差了一分，但鉴于她在情报研判上的能力十分优异，甯安便破格录取了。至于蓝天，她生在警察世家，自然也报考了警校，并且顺利成为了一名人民警察。若非有蓝涯这层关系，甯安真不知道她们的关系竟然超越了好友的范畴。
　　不知不觉中，日落西山。甯安长吁一口气，正想看看几点了，恰好顾华发来了一则消息。
　　他问：在加班吗？
　　尽管工作仍未做完，但也不是非得今天完成，于是他当下做出了决定，回道：不，现在就回去了。
　　顾华马上回了过来：那来我家，我做了菜。
　　这些年，顾华的变化十分明显：发脾气的次数比以前少了，对卓镜的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和宽容，不再把家务堆到周末才做，也开始学着自己做饭了——颇有种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感觉。甯安说不上这究竟是好还是坏，几次想问，却欲言又止。见他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顾华奇怪道：“不好吃吗？但我试过味道了，明明还行啊。”
　　“不是。”甯安立刻坐正，不自觉撒了个谎，“抱歉，刚刚在想工作上的事情。”
　　“你可要小心了。”顾华打趣道，“再这样下去，可不得三十就秃头了。”
　　甯安苦笑道：“我爸现在还没秃呢，我应该还好吧。”
　　顾华游刃有余地喝了口啤酒，“基因也是会突变的。你能保证你的头皮比得上你爸的头皮吗？”
　　“呃……”甯安无言以对。
　　“对了，这都十二月了，娜娜有说啥时候回来过年吗？”
　　“她说不过来了。”
　　“为什么？去年就没回来，怎么今年也不回呢？”
　　甯安也不清楚原因。去外地上了大学以后，尹娜仅回过燕川市一次，还是一声不吭地看望完秦源野就走了。若非秦源野事后提起，甯安都不晓得她回来过。
　　“真是太奇怪了。不对劲。你等着，我现在就打个……”
　　“没事，又不是断了联系。她的人生，终究是她自己的。她不想回来，也没什么关系。”
　　顾华投以同情的目光，“我觉得你越来越像一个空巢老人了。”
　　甯安险些一口米饭喷出来，一连咳了好几声。
　　“本来就是嘛。”顾华碎碎念叨起来，“依我看，娜娜十有八九是有男朋友了。他们这个年纪，在一起如胶似漆不肯分离可以理解。但咱俩可是亲手把她养大的呀，加在一起也算是半个养父了。这男朋友能有老爸重……呃，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是都认为爱情比亲情重要？”
　　甯安笑了，“娜娜是什么样的孩子，你还不知道？大概是有什么事吧。我之前联络她的时候，感觉她也挺忙的。”
　　“忙学业最好。我就是担心他被外面的狗腿子给骗了！”
　　“娜娜机灵得很，你想太多了。”
　　“是你心太宽了。”
　　甯安叹息一声，“你醉了。”
　　“这才一罐呢。醉毛醉。”顾华说罢，开了第二罐啤酒。
　　甯安迟疑一会儿，把一直深埋在心底的问题问了出来，“顾华，你还是不愿见他吗？”
　　对于风逸才的处置，甯安其实纠结了许久。按理来说，他应当被关进监狱的。但甯安直觉若是这样做了，风逸才一定会在监狱里自寻短见。既然他一心求死，那么对于他而言，不让他死才是最好的惩罚。另一方面，甯安也是想让他亲眼去见证，这个社会虽然还有很多不足，但会一天比一天好，人们安居乐业，普通人和异类终有一日能和谐共处。
　　顾华冷笑一声，“他活得好好的，有什么好见的？”
　　“……”
　　“我明白，你是怕我赌气，以至于将来后悔。”见甯安表情担忧，顾华换成了认真的语气，“其实我早就赌过气了，也没必要再赌了。”
　　“什么意思？”
　　“当初在店门口与他重逢的时候，我假装不认识他，就是因为气不过他抛弃了我。”顾华说着，情不自禁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来，“但后来，你也知道，我终究是硬不下心肠。他害了那么多人，还能自由自在地在外边逍遥，本来就对不起受害者的家属了。如果我再和他见面，那他岂不是根本算不上在受罚了？”
　　“……”
　　“你呀，就别瞎操心了。”顾华一派闲适地说，“我很满足我现在的生活，真要说有什么放不下的，也只有奇怪到底是哪头猪供了咱们一起养大的白菜。”
　　“说了肯定不是这回事了。”甯安叹了口气，随后失笑一声，开了罐啤酒，与顾华一同喝了起来。
　　这一生直到死前，风逸才都没能见到顾华一面。不过某次他重伤濒死，被薛琴任从鬼门关拉回来之后，顾华隔着重症监护室的落地玻璃，远远地望了他一眼。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