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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8、九月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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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你带罗琦去哪儿了?”
施杨一回来,就被晨星挡住了去路。她虽知他不会做出逾矩之举,但也看得出他根本不懂何为怜香惜玉,故而十分担心罗琦被卷入不必要的麻烦之中。对此,施杨只是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面无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于是晨星确信了自己的怀疑,正欲开口追问,却见史佩均扛着欧阳尧旭从对面走来了过来。
欧阳尧旭好似没了骨头一般,脑袋垂得低低的,一副若是没脖子吊着,就会立刻掉在地上滚走的样子。由于其完全丧失了自主行动的能力,史佩均这一路累得够呛,故而也没闲情逸致来在意这两人为何会如此不道德地拦在路中间。他径自推开走过,进入办公室,迫不及待地把肩上的人形包袱丢在了座椅上。
“怎么回事?”晨星连忙抛下施杨,担心地追上去询问,“发生什么了?”
欧阳尧旭的脸色和嘴唇白得像了褪色,瞳孔微微扩大,目光涣散,显然不是简单一两句就能搪塞过去。然而史佩均不想解释太多,便直接打马虎眼了,“……没什么。就是目睹了比较刺激的画面,一下子没恢复过来而已。”
晨星无言打量了他一会儿,皱起眉道:“和老师还好吗?”
史佩均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这时,一个穿着一套白色西装、活像掉进过奶油堆里的男人忽然闯入三人视野,一边若无其事地扫视四周,一边以在自家般的语气道,“我看看……嗯,就那窗边好了。”
紧跟其后的搬运人员随即将办公桌椅搬运到所指的位置安放好。恍然察觉到视线似的,男人一个回头,后知后觉地说:“哎呀,不好意思,应该先和你们打声招呼的。不过也都认识,打了反而还生……哦,原来黑山羊也在啊?那这自我介绍是免不了了。”
史佩均双目微眯,眼神警惕,“你是谁?”
男人一脸自来熟,“你们的伙伴啊。”
史佩均自是不相信对方的鬼话,因为晨星和施杨此刻的表情,完全不像是会在同伴面前展露出来的。就在气氛变得胶着之际,在一旁半躺尸的欧阳尧旭终于恢复了神智,他迷迷糊糊地转过头,正要为强烈的肌肉酸痛感发出一声呻/吟,却在看到男人的瞬间整个人一呆,继而猛地从椅子上蹿起来,伸手挡在晨星前面,“你这混蛋,居然还没死吗?”
他龇牙咧嘴,犹如一只护主心切的忠犬。但男人却不为所动,泰然回应道:“哟,这不是欧阳少爷吗?你是被欧阳家赶出来了么?怎的这样一副穷酸样?不过,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格外在意这赝品啊。”
欧阳尧旭当即浑身滚烫,“你想找死么?”
男人装无辜,“干吗老是说些死不死的。你就这么想我死吗?”
“知道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欧阳尧旭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掏枪表态。下一刻,甯安沉着脸入内,不带半点感情地喝令道:“欧阳尧旭,把枪收起来!”
欧阳尧旭闻言一惊,难以理解地瞪向甯安,“他之前对晨星做了什么,难道你忘了吗?”
甯安无动于衷,“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三组的一员了。”
“什么?!”
“把枪收起来。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纵使甯安神情严厉,可欧阳尧旭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右手依旧紧紧握着枪柄,迟迟没照做。不愿场面继续僵持下去,晨星上前一步,替他把枪收了起来。
“组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为什么他会进到我们组?”
甯安答道:“上面的安排。”
“我不服!”欧阳尧旭抗拒道,“部门内的人员调动,组长不是有话语权的吗?”
“看来欧阳少爷最近学习了很多嘛,连这些都懂了。”男人出言嘲讽道,“不过,你也太小看我的后台了吧。”
欧阳尧旭真的忍无可忍了。
“唉,说来说去,你不就担心我再对这赝品做什么嘛。”男人冷不防话锋一转,摆出一副不屑的模样,“放心好了,我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要是对她没歹心,你以前做的那些是什么?”
“所以才说‘我’对她没兴趣啊。”男人意味深长地在主语上加重了语气,“曾经,这副身体的主人将自身人格分裂成了二十四个。二十四个人格经过激烈争夺与长年消耗,最终,只有‘我’存活了下来,并且成功掌握了这副身体的控制权。我对那女人不上心,自然不会对这赝品有什么执着。”
“那你真正关心的,”晨星正容亢色地问,“是什么?
男人听了,微微笑了笑,尽管表面上波澜不惊,但显然不想就此话题深入讨论。“那就不关你们的事了。”他来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翘起二郎腿,分明是由下从上看着众人,却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我对名字什么的并不介意,你们可以继续叫我应月。以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了。”
“还在生气吗?”
“……”
“应月已经澄清之前的事不是他做了,而且他对我也不感兴趣,没必要还耿耿于怀吧?再说,咱们现在这么缺人手,来一个也是好事啊。”
“……”
“欧阳尧旭,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
“欧阳尧旭!”
一整个下午,欧阳尧旭都闷闷不乐地板着一张脸,虽然该完成的工作都有好好完成,但他仅是把相关材料堆在自己桌上,没给甯安过目就直接下班了。而赶忙追出去的晨星则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劝他息怒,可他始终充耳不闻,无论她说什么都未加理会。无计可施之下,晨星也只好出“阴招”了,“哎呀好疼!”
那晚在收容所,晨星伤了一只手和一条腿,现在固然已能正常行走,但时不时还会感到疼痛,故而平日里还是得注意些。她坐在地上,余光瞥见欧阳尧旭停下了脚步,便一边抱着腿,嘴上叫得更卖力了,“……疼!疼死我了!”
欧阳尧旭回过神,走至她身前半跪下,沉声问,“骨折的地方吗?”
晨星连连点头,“嗯,火辣辣的疼!”
欧阳尧旭仔细看了一下她的腿,没发现明显的肿胀迹象,“那我们去医院吧。”
“医院?不用不用。”
“为什么?你不是很疼吗?”
“……呃,是的,但也没有特别疼。”
“很疼不是特别疼?”
“这个,嗯……反正不是要去医院的疼!”
欧阳尧旭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你别装了。我不生气了。”
“真的?”晨星惊喜万分,“那我就不疼了。”
禁不住如此“收放自如”的演技,欧阳尧旭浅浅地笑了一下,把她扶了起来。
“欧阳尧旭。”
“嗯?”
“谢谢你。”
欧阳尧旭一愣。
“虽然我已经和辛辰和好了,但我总归是她的复制人,被‘赝品’‘赝品’的叫,心里多多少少会不舒服。所以,真的很感谢你能站出来替我说话。”
欧阳尧旭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撇过视线,“这……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
“不过,应月到底是什么人呢?”晨星疑惑不解地思索起来,“他说他后台硬,我是相信的。可既然他后台硬,为什么又一定要加入三组呢?还有,正常人哪会分裂出二十四个人格?光是两个人格就已经够可怕了吧?”
“……”
“怎么了?”
“欧阳……”
话到嘴边,欧阳尧旭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你是想说,借欧阳凯的地位,逼上面把应月分到别组去吗?”
欧阳尧旭深深地低下了头。
晨星沉默一阵,一字一顿地说:“欧阳尧旭,我限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产生这种想法。”
“……对不起。”
“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你自己。”
欧阳尧旭更加抬不起头来了。
“你记住,我不需要你来保护,所以你也不必为了我而勉强自己去做什么。你的目标,应该是为了你自己设立的。如果再被我发现动这种小心思的话,我保证马上增肥到两百斤,让你见了我就想跑。听明白了吗?”
晨星语气之认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欧阳尧旭瑟缩地点了点头,细若蚊鸣地应道:“……知道了。”
欧阳尧旭这辈子,为了虚假的仇恨和家庭,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的意志残忍抹杀,如今好不容易卸下重担恢复自由,所以晨星不希望他再次陷入同样的枷锁之中。而也正是这真诚珍贵的心意,令欧阳尧旭这一生,再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走——
“晨星。”
“干吗?”
“谢谢你,让我喜欢上的,是你。”
推开沉重的大门,封尘已久的陈腐之味即刻扑面而来。应月虽身着纯白之色,可一旦步入这清冷毫无生气的别墅,便只剩被无边黑暗吞噬的份。一想到自己也不过是在徒劳挣扎,他不禁嘴角一勾,轻轻笑了一声。就在此时,一束亮光陡然从斜对角传来,令他受了一惊。
“谁?”
他警戒地注视光源后方的模糊轮廓,做好随时迎敌的准备。对方走近一步,显露出自己的身影。
“……是你。”
认出来者为谁后,应月解除戒备,悠悠地走进大厅,坐到沙发上,用火柴点亮了茶几上的蜡烛。烛火平静燃烧,将四壁染上了阴晦的火光。对方关闭手电筒,在他对面入座。
“你怎么知道这儿的?”话音一落,应月便自己想到了答案,“……啊,确实。这里是你告诉欧阳尧旭那臭小子的。说吧,来找我做什么?”
辛辰回道:“晨星说,从今以后,你就是策处部三组的调查专员了。”
应月鄙夷地冷哼一声,“你俩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还互通起情报来了?”
辛辰置若罔闻,“为什么这么做?”
应月眯眼端详她的装扮,不答反问:“你这又戴帽子又戴口罩的,究竟是多不想被人发现你的真实相貌啊?明明你才是正主,为什么反而允许那个赝品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
辛辰不为所动:“我是我,她是她,没有正主和赝品之分。”
应月嗤之以鼻,乏味般地说:“你放心好了。那赝品是生是死,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
“你……”辛辰蹙眉观察了他一会儿,“不是他。”
“没错。我不是他。”
“那他……”
“死了。”
“……”
“怎么,想他了?”
“你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应月又是鄙薄一笑,往后靠住椅背,语带讽刺地道:“现在知道关心了?可他都死了,知道又能怎样?”
辛辰无言以对。
“不过真要说起来的话,我还得感谢你呢。”应月略略感慨道,“二十四个人格中,他原本是最没有欲望的。在别的人格争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他却放弃难得的自由时间,让这副身体好好睡上一觉。然而自从遇见你后,他就变了,变得争强好胜、冥顽不灵,甚至渴望成为这具躯壳的唯一。也多亏他消灭了其他人格,我才能毫无顾虑地坐在这里。”
“……”
“我的目的不在你们,你大可不必来试探。明白了就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应月说完,摆出一副“走好不送”的模样。但辛辰却依旧坐着不动,似乎根本不想走。
“还有什么事吗?”
“他没有身份标识。”
应月脸色微变。
“在设施的每个实验体,都会戴着手环形状的身份标识,其中包含实验体的基本资料、实验项目及相关负责人。但是他,或者说你们,身上并没有类似能够判别身份的物件,就连穿着的实验服也是不合身的。也就是说,你们并不是异肽素实验或其他异类研究的实验体,只是为了使自己的存在不那么突兀,才伪装成普通实验体的样子混入我们之中……”辛辰说着,不由得后悔为何没早察觉到这些,“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应月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其实,应月是我们生母的名字,我们只是拿来借用了一下。而我之所以苟延残喘至今,就是为了杀死那个,天下间最该死的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