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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8、八月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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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晨星一点印象都没有。等回过神来时,自己已身在公寓的电梯前了。她无意识地用指尖轻触仍旧留有余温的嘴唇,脑子里各种问号泛滥成灾,头绪全无。
……为什么欧阳尧旭要亲自己呢?接吻这种事,只有互相爱恋的情侣才会做吧?难道他喜欢自己吗?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他若是想以此来戏弄自己,反倒十分说得过去。可即使是欧阳尧旭,也不会为了捉弄讨厌的对象而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吧?还是说,他已经讨厌自己到不顾一切的程度了?总该不会是他欲求不满,周围又没有其他女人,就随便拿自己凑合了?唉,真是搞不懂啊。明天该用怎样的脸色对待他呢?
因为租房在二层,晨星平时都是走楼梯上楼,但这次,她想也没想就直接搭乘了电梯,继而于踏出电梯的下一瞬,冷不防被眼前景象吓了大一跳,差点“哇”一声叫起来。
家门外,一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男人正笔挺地脸朝下倒在地上,面目定格在了幽灵似的恐怖神情上。此外,他右手边还有一句用指血写下的类似于死亡信息的潦草文字,文字周围飞满了饱满的爱心,以及一对仿佛在做亲吻动作的红唇和一个痛苦得灵魂从嘴里飞升出去的表情符号:救命,我要死了。
晨星:“……”
这货究竟花了多长时间才死的?
她漠不关心地抬脚一跨而过,从包里掏钥匙。就在她打开门的刹那,地上的“尸体”忽然扑棱而起,死死抱着她的右腿,厚颜无耻地道德绑架起来:“你个冷血无情的女人!没看见一个孤苦伶仃奄奄一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男人正在等待你伸出援助之手吗?竟然给我熟视无睹,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么!”
晨星:“……”
今天到底倒了什么霉,居然连遭两个高龄熊孩子无理取闹?
她无奈一叹,俯视着对方那扫帚似的枯发,摆出一张高高在上的冷笑脸:“哟,原来你还活着啊。那既然还活着,就不用我救命了吧?”
任卫只觉胸口中了一箭,一片真心付错了人:“蛇蝎心肠,歹毒至极!我马上就要死了!马上就要死了!等我死了,看别人会不会以为你只是个意外卷入命案的无辜市民!”
晨星故作烦恼地纠结了会儿:“确实。以我身份的特殊性,要是有人死在家门口了,会很麻烦的。但总比引狼入室,还是一头满脑子不良思想的变态好吧?”
任卫继续胡搅蛮缠:“过分!你实在是太过分了!外表是天使,内在却是一坨屎的恶魔!”
“随便你怎么说。”晨星一派游刃有余,“等下来人了,你觉得谁会被请到警察叔叔那儿接受爱的教育呢?”
话音一落,任卫猝不及防地撇开晨星,一下子钻进了屋。晨晨茫然地眨了眨眼,愣了愣,随后过电似的反应过来,气冲冲地奔入室内想把那混蛋揪出来一脚踹下楼,却见他已然爬上自己的睡床,捧腹大笑着打起滚来。
晨星:“……”
你才是内在一坨屎的恶魔吧?
“你还是太嫩太嫩了呢。”任卫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盘起双腿,竖起食指晃了晃,“是你的傲慢,导致了你的败北!”
晨星:“……”
不行。果然要暴揍这家伙一顿才能解气。说起来,之前好像留了一把麻醉枪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以防万一来着……
任卫仍旧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虽然不一定得通过这种方式进你家,但果然如预想的一样,委实是太愉快了哈哈哈……”
晨星暂停正在脑海里上演的把任卫吊起来当活靶的大快人心的场景,心头油然而生一股不祥的预感:“……不一定通过这种方式进我家?”
“对啊,”任卫昂首挺胸,炫耀似的说,“你家的锁,两分钟不到就可以搞定。”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要想着换成电子锁哦。只会让你白花钱罢了。”
晨星:“……”
变态跟踪狂必擅长撬锁这种设定究竟是谁规定的?保证不一枪打死!
“说了这么多,肚子也饿了。”任卫若无其事地滚下床,信步走向厨房,“上次来你家的时候,我就在想了,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做饭啊。冰箱里全是冰淇淋和速冻食品,一点新鲜食材都没有。所以我就擅自买了一些。不过我也不确定你的口味有没有变。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有我给你做,没有我再去买。”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冰箱。晨星不情愿地走近一瞅,顿时被震惊了。
冷藏室每一格都被五颜六色的食材满满占据,蔬菜和肉类分开存放,好像整个冰箱都焕然一新了。虽然任卫看上去一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病重模样,但却出人预料的细心。
晨星犹豫片刻,挑了几样菜交给任卫,然后趁他哼着歌着手做饭之际,赶紧蹿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上了居家服。任卫忙活完,端着碗筷走出厨房,恰巧撞见全身散发着沐浴露香气、黑发沾染着水汽的晨星缓步走来,当即不受控制地高亢一呼,险些把碗摔碎。
饭桌上一共摆了三盘菜:麻婆豆腐,剁椒鱼头,水煮肉片。嗯……为什么三道都跟某人的鼻血一样红呢?任卫兴高采烈地推开椅子,催促晨星过来坐下,随即舀起一勺米饭,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上面,示意她张开嘴巴:“啊——”
晨星二话不说,把餐具抢来自己吃了。然而饭菜一入口,她登时两眼一瞪,血气上涌,慌慌张张地捂嘴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冲起口腔来。
好半晌后,她顶着一对红里透红、微微发肿的嘴唇,面无表情地返回了饭桌。任卫不懂她为何反应如此之大,一脸惋惜地扒着饭:“你的口味果然变了呢。明明这么好吃的说。”
不可否认,任卫的手艺确实不错。但关键是,太辣了,辣得她不仅涕泗纵横,甚至能实实在在地喷出火焰了。然而任卫却面不改色地越吃越香,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饭后,还把晨星的饭碗拿来,浇了色泽和辣椒油平分秋色的汤汁继续大快朵颐。
晨星默默开启冰箱,从冷冻柜里拎出一袋灌汤小笼包蒸了当晚餐。
“哈哈,能和你一起吃饭,真是好开心哦。”任卫活像一个饿死鬼,把三盘菜和电饭煲里的饭全吃了后,又蹭了晨星几个小笼包。晨星一面啜着苏打水,一面斜眼打量他哼哼唧唧地扭腰洗碗,问:“你平时都吃那么重口的?”
任卫委屈道:“哪里重口了?我的口味和我的内心都是很纯净的好吧?”
真有脸说。晨星腹诽了一句。
任卫唱歌似的咕哝道:“不过,你以前明明和我一样吃得麻麻香的,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果然,是因为没有爱了么?啊~我的爱~一去不复返~欲哭却无泪~”
晨星被他的噪音骚扰了一阵,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买那么多食材,应该花了你不少钱吧?虽然刚才那三样全被你吃了,但剩下的,我会负起责任解决的。钱,我也还你吧。”
任卫把洗净的碗盘用毛巾擦干:“不用。”
“可我不想欠你人情。”
“你又没欠我人情。那些是用你的钱买的。嘿嘿,把存款藏床垫下,真是传统主义呢~”
霎时间,饮料瓶落地,苏打水源源不断地流出。任卫奇怪地一转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晨星揪住满头的“枯草”,掷标枪般地丢出了家门,还转手把门反锁上了。
任卫摸了摸撞到墙上的脑袋,毫无自觉地笑道:“哈哈,惹她生气了。”
……屋里没有被再次植入监视器的痕迹,附近也没有可疑人员在徘徊。那么接下去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了。
他缓缓起身,把围裙解了,叠好放在门口,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深沉的夜色。
与后勤科众人分别时,已是日落西山了。甯安驾车送施杨回家。路程行至一半,他忽然问:“施杨,你对辛辰是怎么想的?”
施杨微微一抬眼皮,略略扫了甯安一眼,没吭声。
“异类之间能力重复,是常见的现象。但听林副科长的语气,辛辰似乎是他所知的唯一一位可以修改记忆的异类。而且无论是声音还是气质,辛辰都和晨星极为相像。”
“……”
“现阶段来看,我认为她们是亲人的可能性非常大。但出于某种理由,辛辰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就算知道晨星的事,也不能和她相认。”
“……”
“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吗?”
“把他们丢在部门不管没问题吗?”
“诶?”
“最近一直跟随后勤科出外勤,都没回部门几次。且不论欧阳尧旭和史佩均的私人矛盾,范冰就是一只硬要把无缝蛋叮出缝的苍蝇,肯定不会将他们当成空气的。”
甯安顿了一下,收回目光,直视前方道:“我们组现在形同虚设,远离前线,即便想在暗地里泼脏水,也没有可以泼的地方。更何况,欧阳尧旭还在,范冰哪怕再恣行无忌,也不会轻易出手。史佩均的话,他现在已经成熟了很多,我相信他有分寸。”
“……”
甯安悄悄以余光一瞥岿然不动、面沉似水的施杨,不再言语了。以施杨这人的脾性,若真不想回答他人的问题,通常是装聋作哑,或者直接走人。以问题来回应问题,还把范冰骂得那么狠,完全不像他的作风。换言之,他是十分不乐意探讨关于辛辰的话题了,而且生气到这份上,断不是讨厌管闲事的原因。难道他对辛辰的底细,有一定了解吗?
后半段路程,异样的寂静层层沉积于二人之间,使得空气都沉重了许多。无言目送着施杨走进住宅楼后,甯安也马上离开了。
施杨待晨星的态度,虽然与对待其他人差不多,但甯安总觉得有一股说不出的微妙感。成为师徒后,这股微妙感不仅没减轻,反而还加重了。
记得欧阳尧旭在某次闲聊时和自己提起过,晨星感觉施杨一直在躲着他。对此,甯安原先猜测施杨应该是顾虑自己或许会在无意间解除她过往的记忆,所以才尽量避免与她有不必要的接触。但如今看来,说不定还有其他更为重要的理由。
这理由,难道就是晨星失忆的原因吗?这三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突然,两道刺眼的灯光从前方笔直射来,立时令甯安眼花缭乱,失去了对路况的把握。情急之下,他猛然一打方向盘,一个急刹车把车子停在了马路边——幸好四周没有其他车辆和路人,稍微乱来一点也无伤大雅。随后,他揉了揉眼睛,等在视野中不停闪烁的白光消退后,抬头一望,只见一人从对面的出租车上下来,一步一步背光而来。
甯安也下了车,警惕地端详对方,指边气流阵阵,如利箭般蓄势待发。任卫在距离他大约两米的位置停了下来,从头到脚细细地审视了他一番,大概是觉得不错,忍不住点了点头,以自以为十分友善可亲的语气问:“你就是策处科三组的现任组长甯安?”
“是我。”甯安面无惧色,沉声反问道,“你是谁?”
“我叫任卫。因为一些事,想找你聊聊。”
“聊聊?你确定不是想取我性命吗?”
此话一出,任卫霎时哈哈大笑起来,豪爽的笑声在空旷的马路上回响不绝,仿佛自带立体环绕效果。甯安被笑得一头雾水,但仍不懈怠防备。过了一会儿,任卫终于调整了下气息,克制着挥之不去的笑意道:“抱歉抱歉。其实我最近才上手四个轮,经验不足,还不太熟练。我发誓,我方才绝对没想一车撞死你。”
甯安:“……”
笑得那么邪恶,完全无法令人信服。
“甯组长,”任卫忽然正色下来,目光坚定地说,“我想找你聊的,是有关晨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