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风落雨吹

256、六月十七

　　“哇——！！我的AD钙奶！我的AD钙奶！！”
　　“臭大葱都怪你！要不是你动作那么慢，我的奶也不会被这个可恶的老太婆抢走！”
　　日常内讧撕逼的江氏兄弟，今天也依旧十分“和谐”。而导致他俩嚎啕大哭、气得上蹿下跳的罪魁祸首，正是故意朝他们打了一个心满意足的饱嗝、一脸得意忘形的秦源野。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方才，兄弟俩又不嫌腻烦地展开了每日数次的怀珺衡争夺战，并且当真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一触即发之势。若是平时，怀珺衡肯定会一边面带事不关己微笑，一边窃窃享受这种被深深爱着的美妙感觉。然奈何他尚有要事在身，便使出了一招百试不爽的锦囊妙之计：“如果你俩乖乖的不吵闹，我就让楼莲给你们买AD钙奶喝。”
　　话音一落，江胤聪和江胤惠立马握手言和，然后以充满期待的眼神，可怜巴巴地盯着怀珺衡看。虽然怀疑他俩是贪图AD钙奶才故意在自己面前闹得死去活来，但怀珺衡一向言出必行，于是爽快地唤来楼莲，潇洒大方地往他手里塞了十块钱。
　　楼莲：“……”
　　当真是抠。
　　关于聪惠双胞胎的来历，楼莲并不是很了解。他只知道他们是怀珺衡熟人的孩子，因其父母不幸遭遇飞来横祸逝世，这才代为领养。初见怀珺衡时，这两个小家伙还被他一前一后地吊在肩上，头上只有颜色浅淡的几撮毛，嘴里还叼着奶嘴，可爱得几乎教人当场去世。然而终究是岁月不饶人，看着他俩颐指气使地催促自己怎么磨磨蹭蹭的还不动身时，楼莲几欲把他们后脑勺上的小辫子直接扯下来。
　　楼莲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成为这俩兔崽子的专职保姆的，总之等反应过来时，双胞胎的吃喝拉撒睡，他就已经整活得相当炉火纯青了，而且即使真转行去当保姆，也完全绰绰有余。不过考虑到当保姆没什么前途，另一方面也是被这俩混蛋整得太心累了，他便放弃把精力浪费在无谓之事上，紧紧攥着铁公鸡老大给的十块钱，任劳任怨地跑去了商店。
　　楼莲买来的，是一连四瓶的AD钙奶。至于剩下的两毛钱，他就毫不客气地收下当跑腿费了。正当江胤聪要拆开包装平分钙奶时，只见一只爪子从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手上的重量感烟消云散，两个手掌变得空空如也。
　　“笨蛋，不拆包装喝才有内味儿啊。让姐姐我来给你们示范一下。”
　　秦源野说着，变戏法似的光速将吸管入瓶，随即舌头蜻蜓点水般地从左到右按顺序舔过吸管头，四个瓶子瞬间空了。江胤聪和江胤惠满脸茫然，看得一愣一愣的，顷刻的静默后，狂风暴雨式的涕泗滂沱降临——
　　“呜呜呜……我的AD钙奶！坏蛋！你这个坏女人！快把我的AD钙奶还给我！还给我！”
　　“一把年纪了还抢小孩奶喝！臭老太婆你绝对会遭到报应的！”
　　“真是过分啊。不就喝了点奶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秦源野固然厌恶熊孩子，但“教育”熊孩子，是她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见兄弟俩哭得稀里哗啦，她不禁如沐春风，愉快地拍起了手：“哈哈，再哭！再哭！你们要是哭得再凶一点，我就吐出来还给你们！”
　　“我才不要你吐出来的！”
　　“臭老太婆你给我记着！这笔账，我绝对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放完狠话，江胤惠和哥哥一起跑远了，大概是去找怀珺衡替他们主持公道了吧。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的楼莲暗暗出了口恶气，登时觉得神清气爽。他斜眼瞧了瞧对双胞胎的狼狈背影坏笑不停的秦源野，顿了一下，道：“看来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嘛。连他俩都敢欺负了。”
　　“小屁孩有啥不敢欺负的？是你自己太笨了才三番五次被耍。”秦源野一针见血地点破了真相。她抬起左臂，一瞅由于刚才鼓掌鼓得太起劲、一不小心用力过度而歪斜的义肢，不太熟练地将它装回了原位，“这玩意儿可真难适应啊。又重又不牢固。唉，果然不管什么东西，都是原装的最好吗？”
　　“废话。”楼莲翻了个白眼，“对于你而言，完全适应几乎不可能吧。”
　　“谁知道呢。”秦源野漫不经心地说，“不过身上有一部分不属于自己的感觉，还是挺新奇的。拼命试图掌控却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哪怕近在咫尺，你也休想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每次看见它，都要它这么嘲笑一遍。啊～真是烦人。”
　　秦源野颈上的伤，早些天就愈合得差不多了。如今仅余一条淡淡的疤痕，不细瞧还不一定能发现。楼莲平生最厌惧疼痛，故而怎么也理解不了她为何能像宰杀蝼蚁一样对自己下手。一瞬间，他不由得感觉脖子一疼，下意识用手摸了摸。
　　“对了，你咋一个人出来晃悠？黄金娇呢？她不是对你寸步不离的吗？”
　　“她啊，”秦源野若无其事地答，“被我打晕了。”
　　“打晕？”楼莲险些眼珠子蹦出眼眶，“你打晕她干嘛？”
　　秦源野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喜欢才使用暴力的：“谁让她阻挠我。”
　　“她阻挠你什么？”
　　“女人之间私密事，你一个男人那么八婆作甚？”秦莘野不耐烦地沉下声音，故意用令楼莲哑口无言的方式回道，随后又变脸比翻书还快地绽放出一道大大的笑容，以一贯的轻浮语气告别，“总之，我就先走啦。拜拜～”
　　“声纹检测结果出来了。”薛琴任胳膊肘夹着报告，不敲门也不打招呼，径直大摇大摆地闯入甯安的办公室，把报告甩到了他面前，“那三段录音里的声音，属于同一个人。”
　　甯安托薛琴任找人检测的，是三段电话录音：一是卜瑞珉发给他的、举报伍洺州潜藏地址的，二是三个月前直接打进部门内线、举报狄宣和海默大饭店的，三则是去年十一月、某位热心市民举报王海波于燕川乐园附近出没的。燕川乐园事件落幕后，甯安在撰写相关报告的过程中，忽然发觉这举报电话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似乎哪里怪怪的。保险起见，他设法弄来了一份拷贝。这也是他知晓110指挥中心会对每一通报警电话进行录音的原因。如今一看，他当时多留的一个心眼，真不是多虑。
　　“部门对举报狄宣和海默大饭店的电话录了音，我是知道的。可剩下两份，你是从哪儿搞来的？”薛琴任一脸捉奸在床似的表情，“你这家伙，又在背地里捣鼓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甯安无从否认，只能回以干笑：“危不危险，目前还不太好下定论。不过，如果这三件案子的举报者是同一人的话，那么华亦冬极有可能和狄宣有过接触。”
　　话音一落，薛琴任突然伸长脖子，狐疑地端详起甯安来。之后，大概是没从他的表情中发现有任何隐瞒的迹象，他退回原位，姑且接受了这份说辞：“那么等你查清楚之后，再来向我汇报吧。当然，若真碰上了危及性命的事，你就权当我前一句话在放屁好了。”
　　他说完，双手插着兜，大摇大摆地走了。甯安默默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什么叫‘等我清楚之后，再来向你汇报’”，随后拿出手机，给卜瑞珉打了通电话——
　　“卜瑞珉，我想让伍洺州，认一个人。”
　　甯安让伍洺州辨认的，正是华亦冬的画像；而伍洺州也表示，此人正是从他手下救美的“英雄”。见事情变得越来越“好玩”，卜瑞珉忍不住嘴角疯狂上扬，一脸巴不得现在就逮住这混蛋的兴奋：“华亦冬参与进伍洺州一案，毋庸置疑是冲着其同居女性——柳叶去的。他找上她的理由，也显而易见——作为曾经直接受部门所害的异类，若得手了可以区分普通人和异类的异肽素指血检测仪，以此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根本不足为奇。不过依据伍洺州的描述，柳叶虽然难以释怀被当成小白鼠的痛苦经历，但并没有因此产生报复任何人的想法。如果她没像舒凯一样被蛊惑的话，那么丢失的最后一个检测仪，很可能还在华亦冬手里？”
　　甯安以沉默表示赞同。
　　“所以呢？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卜瑞珉双手抱臂，歪着头道，“王海波、秋谦、狄宣、舒凯和伍洺州，能从他们身上挖的线索，几乎都已经挖光了。”
　　“不。”甯安眼神笃定地说，“还有。”
　　“还有？”
　　“狄宣案的受害者之一，余梅的女儿陶鸢。”
　　见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出现在眼前，风逸才为之一振，赶紧撂下高高翘在桌上的两条狗腿，笑盈盈地迎过去：“呀，小安安！今儿什么风，竟然把你吹来了！”
　　对于风逸才的习惯性插科打诨，甯安早已习以为常。大多数情况下，他仅是一笑了之，不予附和。然而这次，他却严肃着一张脸，仿佛来兴师问罪似的：“有空吗？”
　　“有，当然有！凭咱俩的关系，就算没有也必须有！”风逸才喜欢装腔作势的老毛病一如既往，他热情似火地请甯安坐到沙发上，又立刻屁颠屁颠地取来杯子给他倒饮料。
　　甯安看了看杯中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冰红茶，虽然不怎么口渴，但还是拿起来喝了一口。随后，他放下杯子，毫不掩饰地笔直注视起风逸才来。
　　“干嘛？”风逸才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擦了擦鼻子，“我帅气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风逸才，”甯安一字一顿地说，“你觉得为什么有些人明知某事是错的，却硬要一意孤行呢？”
　　“那肯定是有促使他这么做的理由啦。”
　　“有什么理由，会让他无视无法挽回的惨重后果？”
　　“这就要问他本人了。不过你所谓的惨重后果，或许在他眼里就轻如鸿毛呢？”风逸才轻挑地回答，“话说回来，为什么突然跑来问我这个问题？”
　　甯安眯起眼睛，锋利逼人的目光宛若在试探一脸无辜的风逸才，是否真有看起来的那么无辜。而后，由于没从对方脸上捕捉到丝毫动摇之色，他吐出一口气，略显消沉地问：“三个月前的海默大饭店事件，还记得吗？”
　　“当然。”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受人委托调查过狄宣？”
　　风逸才愣愣地眨了眨眼，随后突然反应过来，笑嘻嘻地道：“切，现在才发现吗？小安安，业务水平不合格哦。”
　　“当时因狄宣旧疾发作暴毙，那些曾依赖他吸收‘负能量’的受害者们无一不像产生了戒断反应，连单纯的对话都无法进行，所以我们只能暂缓相关调查，把他们全部送去附二医接受治疗。四天前，余梅的女儿陶鸢发来消息，说她母亲顺利出院了，并且表示如果需要的话，她们愿意继续配合狄宣案的调查。”
　　“原来如此。”风逸才不以为意，懒洋洋地靠着沙发说，“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甯安顿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打出一记直球：“风逸才，是你举报狄宣的吗？”
　　“不是。”风逸才平静地答道。
　　虽然把电话打进部门内线的是阿呆，但单就甯安的问题而言，风逸才的确没撒谎。甯安面无表情地端详了他一会儿，眼眸稍稍一垂，低下头道：“抱歉，怀疑到你头上。”
　　“哎呀，没关系的啦，我都理解的。”
　　看着毫不介意地甩着手的风逸才，盘旋于甯安心头的疑虑，并没有随着他的否认而消散——如果华亦冬真是风逸才的话，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他站起身，见外地客气道：“抱歉，在你工作时间过来叨扰。我先走了，你继续忙吧。”
　　“哪里，我就闲人一枚，哪有你忙呢。”
　　笑容可掬地送甯安离开后，风逸才陡然阴沉下脸色，随后又嘴角上扬，脸上堆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
　　抱歉呢，小安安。以后，我绝不会再失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