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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二月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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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时迟、那时快,沈连寂瞬间扑倒罗卉,替她承受了当头一击,由于扑倒时的位置变动,沈连寂没有遭受致命伤,只不过连带着肩头的一块肉,衣服被堪比刀刃的无形之物“唰”地削去了。沈连寂本就羸弱不堪,瘦得可谓皮包骨,被如此一削,白花花的骨头顿时暴露在空气和雨水中,血淋淋的一片。获救的罗卉全然不知他为自己流了多少血,因为她摔到地上的时候脑袋磕到石块,当即晕了过去。
“连寂!!”
心急如焚的秦莘野丢掉雨伞,火速奔来后将他面对面抱起,再跳进旁边完好的轿车,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并捧起他的脸,心慌意乱地说:“连寂?连寂你怎么样?不要吓我!”
沈连寂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冰凉的水滴顺着发梢滴下,溶进了肩膀上往外淌的鲜血。他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有气无力道:“莘野……”
秦莘野如释重负,赶紧帮其检查伤口,随后松了一口气,说:“幸好没伤到骨头。”
对于肩上少一块肉什么的,沈连寂早已习以为常,或许由于沾了水,原本该火辣辣疼的伤口一点知觉都没有。“我没事,”他气息微弱,声音很轻,“你快去帮晨星吧。她一个人坚持不了多久。”
惨不忍睹的肩头已有自行愈合的迹象,异常冰冷的身子却哆嗦不止。秦莘野料想回去以后免不了一场高烧。她亲吻了一下沈连寂的嘴角,疼惜道:“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且说罗卉前一秒被抱走沈连寂的秦莘野丢于原地,后一秒被抽出麻醉枪的晨星护在了身后。刹那间,一发麻醉弹径直向男人冲去,却在飞至某个位置的时候遭到阻挡似的一顿,即刻化为粉碎。晨星一惊,又一连开了两枪,方才发现对方身边有一面看不见的墙壁保护。晨星清楚区区的麻醉弹并不能奈何那道无形之壁,但这是她唯一的攻击方式,于是专挑一个点射击,希望能把那面墙壁打出一个窟窿。
可随着攻击频率的加快,麻醉弹很快耗尽了。无奈之下,晨星用力将麻醉枪向目标一丢,本想扶起罗卉逃跑,却被一股如若金钟罩的强大力量压在了地上,任凭她如何反抗,愣是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还胸口闷疼、难以呼吸,关节与骨头咯咯作响,仿佛要被碾碎了。男人轻轻落地,可见他所在的一方空间内,一滴雨水都没有。他站在毫无防备的罗卉身边,缓缓伸出手,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背后就响起气势汹汹的河东狮吼:“你奶奶的胆敢伤害连寂,老娘绝逼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尽管眼前什么东西都没有,充其量一团空气,但男人的后腰和刀尖之间显然存在一股不容小觑的阻力。秦莘野加大输出,企图将其戳穿,却不料匕首全无预兆地断成了两截,切口还特别整齐,仿佛断在了一把更加尖利坚硬的无形之刃之下。秦莘野一怔,随即用断刀展开攻击。只可惜她的匕首只剩下五公分的刀刃和手柄,不好刺又没法砍——其实就是四十米的大刀也派不上任何用场,几番攻击下来,均是白费力气;加上她正处于极端愤怒的状态,根本没注意到四周的空间被对方封锁了,等她想从另一边进攻时,才后知后觉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牢笼中,哪儿都去不了,不由得气急败坏地搓手顿足、哇哇吼叫起来。
男人再次向躺在地上的罗卉伸出魔爪。与此同时,和施杨一起匆匆赶来的罗琦看见这副场景,慌忙大喊了声“不要”,但男人却置若罔闻,毅然决然地下了手——
顷刻间,男人炸成了一堆肉渣,束缚秦莘野和晨星的桎梏亦随之消失。接着,一名男子凭空现身。
这男子虽然长得与之前那个一模一样,通体气质却截然相反,每一处毛孔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沧桑感,好似经历过了无数次大灾大难。他以带着几分悲伤的眼神,转头朝罗琦凄凉一笑:“还好赶上了。”
罗琦愣住了,她并不知道这人是男人的双胞胎兄弟还是什么人,她只在乎一件事:“姐姐……”
“你放心,她没事。”男子欲弯腰去抱罗卉,但转念一想,又放弃了,因为他明白罗琦怕自己碰她,遂后退一步,主动给罗琦让道。罗琦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小步跑上去查看罗卉的状况。
充斥鼻腔的血腥味令秦莘野极为难受,她皱了皱眉,冷不防抓住男子的手腕,断刀抵在他的脖子上:“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然我一刀要了你的狗命。”听刺耳的警笛声渐近,话音一转:“当然,不必非得在这里说。”
两个小时后,附二医单人病房内,等罗琦讲述完她与男人相遇的经过,秦莘野斜眼看向男子,意思是轮到你了。男子停顿片刻,不紧不慢地说:“我叫倪子坤,是穿越过来的。”
此话一出,全场阒然。秦莘野最先反应过来,一句“你他妈当老娘智障呢”还未说出,就被一旁的沈连寂握住了手。沈连寂似乎被倪子坤勾起了兴趣,淡淡地看着他,说:“请继续。”
秦莘野不开心地噘起嘴。
“我生活的世界和这里如出一辙,应该是平行世界。”倪子坤道:“我父亲从小梦想成为一名闻名中外的魔术师,但因为一次意外,他失去了双手,同时也永远失去了站在舞台上的机会。我虽然不喜欢这些骗人的东西,却偏偏能控制空间,就算不学那些把戏,也能达到同样的效果,于是他便硬逼我参加各种青少年魔术海选,就算家里穷得吃不上饭,也要借钱给我买昂贵的魔术道具,只希望有朝一日,我能代替他站在舞台上。但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那天我爆发后离家出走,流浪到了梦幻岛。它倒闭以前,我去玩过一次,当时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一直想着能再去玩一次,可它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座如此荒凉颓败的园子。
“一想到这儿,我忽然产生了一种跟它一起荒废下去的冲动,就这样默默烂在角落,谁也不知道。但是,梦幻岛即将被拆迁的消息引来了不少人,他们打破了我平静的生活,让我倍感焦虑、不得安生,于是我暗下决心,决不放过任何一个破坏我清静的人。然而罗琦,她的故事让我尤其感同身受,所以我决定帮她除去把她当奴隶虐待的姐姐,而我也的确成功了。”他抬眼看向罗琦,笑容苦涩,“我以为她会从此解脱、得到自由,但她居然趁我不在的时候,一刀了结了自己的生命。我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做,也很后悔没能救下她,不断自我谴责,祈祷如果能重来一次就好了。出人意料的是,某天一觉醒来,我真的穿越了。
“我想,应该是我强烈的懊悔和愧疚感使自身能力得到进化,从而能往返于不同的世界。我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拯救你。我试了很多方法,却次次以失败告终。那种感觉,就好像整个世界都要你死一样,每个人都在觊觎你的性命,每一样东西都是伤害你的凶器,根本防不胜防。最后,我再也承受不了失去你的痛苦,把你囚禁在身边,寸步不离。我问你为什么怕我,为什么讨厌我,你回答我说,因为我杀了你姐姐。”
自从倪子坤把人称代词从“她”改成“你”后,罗琦就僵住了。
“那时候,我才意识到你原来已经被你姐姐由内而外的毒害了,失望至极之下,错手杀了你。可当我清醒过来后,我立刻后悔了。我本意是拯救你,怎么能向那些曾经逼死过你的一样家伙伤害你呢?于是我又开始一次次地穿越,一次次地拯救,却仍旧一次次地失败。后来,我实在是再无法独自承受了,向你倾诉了至今为止的一切,你说谢谢我想拯救你,也很抱歉给我带来的痛苦,但比起你自己,你更希望我饶过你姐姐。”
倪子坤鼻子一酸,眼眶含泪地缓了会儿,“直到那一刻,我才恍然醒悟——我所付出的一切根本就是一厢情愿的徒劳,你根本不需要我拯救,你眼里就只有你姐姐。我崩溃了,彻底崩溃了,直至你活生生饿死在我面前,我才再度清醒。这次,我是真的清醒了。若不拯救你是我拯救你的唯一方法,那我便绝不再妄图拯救。我决定放手,放过你,更放过我自己。所幸的是,我及时赶到了。”
尽管这个故事震撼力十足,但听来缺少真实感,毕竟它太天马行空了,好像只有在影视作品或小说里才会出现。秦莘野以一副杠精的口气道:“说了那么多,你能证明你的鬼话不是放屁吗?太特么扯了。”
倪子坤并不介意被抬杠,好声好气地说:“仅凭我片面之言,可信度的确不高,但我说的句句属实,毫无虚假。”
“那个……”罗琦相信倪子坤所言不假,毕竟他没理由撒谎,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于是不太自在地眨眨眼,道,“谢谢你,救了我姐姐。”
倪子坤笑着回:“不用谢。”
“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沈连寂说,“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拯救其他平行世界的罗卉。”
“哪怕要杀了你自己?”
“这次是情急之下才动手的,下次不要让‘我’遇见琦琦就行。”
沈连寂沉默片刻,“那你走吧。”
“嗯?”
“现在不走,等下人多了,你就走不了了。”
倪子坤明白沈连寂的意思,侧目一瞥一声不吭的施杨,再对罗琦留下最后的微笑,消失了。沈连寂说:“你姐姐醒了。”
罗琦立刻转头看向躺在病床上的罗卉,见其眼睑一动、微微睁开,刚想唤声“姐姐”,却又听他道:“你也是时候该醒了。”
说罢,和另外两人走出病房。罗琦若有所思地垂下目光,然后转身问意识还有点朦胧的罗卉:“姐姐,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罗卉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却不料还能再见到罗琦,呆呆地盯了她半晌,才确信这不是幻觉,不禁心生感慨,奇怪自己究竟是哪儿来的狗屎运。罗琦看她半天没反应,担心她脑子撞出问题了,脱口而出好几声“姐姐”,险些把罗卉叫成聋子。罗卉蓦地一把抱住妹妹,摸摸她的头,摩挲摩挲她的黑发,难以启齿地说:“姐姐对不起你。”
罗琦受宠若惊地靠在罗卉怀里,闻言倏地一愣。
“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这么说了,无奈每次话到嘴边都变了味,好像嘴巴不长在我自己脸上一样。但这次,这次姐姐必须把实话告诉你。”罗卉深吸一口气,笃定有力地说:“爸爸妈妈的死,不是你的错。”
罗琦愕然,圆睁的眼睛泛起一层又一层泪花。多少滋味,多少辛酸,均在这一刻化成了甜蜜的甘苦。她喜极而泣,潸然泪下。
“姐姐,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吗?”
“什么秘密?”
“虽然你不许我过生日,但其实每年我都有偷偷过。每次生日,我都会给自己买一块面包,在上面插一根蜡烛许愿。”
“你许了什么愿?”
“愿我们终有一天,能像其他姐妹一样好。”
罗琦看着罗卉,大概是不习惯于在姐姐面前露出笑脸,青涩地笑了起来。
所谓的家庭亲情,所谓的血浓于水,真是人们为了让下一代理所应当地承担起赡养义务,所矫揉粉饰出来的借口吗?无可否认,长辈需要后代赡养,但若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借口,完全没必要折腾大半辈子,毕竟谁赡养谁还不一定呢。况且,比起赡养,人更需要的,是扶助。
一出病房,沈连寂就没骨头似的倒在了秦莘野身上。秦莘野心疼地搂着他,用嘴唇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已经开始烧了。”
“看来还是得住一下院。”沈连寂侧头看向施杨,淡漠的语气暗藏耐人寻味的深意,“麻烦你安排了。”
施杨眼皮也不抬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