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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一月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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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安走出办公室,扫了眼身后的晨星和欧阳尧旭,压低了声音道:“有事么?”
林戈要笑不笑地“呵呵”了一声:“明明是你把你号码留下来的,还问我有事么?”
甯安和颜悦色:“打来电话的是你。”
林戈不爽地“啧”了一下,不是很耐烦地说:“约个时间吧,地点我定。”
“好的。”
挂了电话,甯安回到办公室问晨星:“你说的并案,究竟是怎么回事?”
晨星先将他们知道的概括性说明了一下,然后说:“昨天晚上韩菲母女与我们见过面后死在了三伯路:甄岚被捅了一刀,死因是失血过多;韩菲则是溺死的。法医报告上说,韩菲身上有一个与苍灏身上类似的血掌印,确定为同一凶手所为;同时还在甄岚的指甲里发现了疑似凶手的皮肉组织,可能是在挣扎过程中不经意间抓伤了对方,经对比,发现和你们的目标是同一个人。”
闻声,坐在座位上装死的施杨猛地睁开了眼睛。甯安脸色一阴,当机立断道:“带上全部资料,去会议室开会。”
情报交换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甯安发言时,欧阳尧旭一心一意地端详着身旁的晨星,完全没心思听——甯安知道的,他都已经知道了,没必要听;晨星发言时,他也一心一意地端详着她,没听见她说了什么——美女是用来看的,不是用来听的。晨星瞥了眼目光至始至终都落在自己身上的欧阳尧旭,视若无睹地说:“昨晚甄岚和韩菲离开后,我们联系了联络科的同事,希望他们能派些人手来保护她们。他们答应了尽快处理,但再怎么快,也快不过凶手。”说罢,她懊恼地咬了咬牙。
甯安皱眉沉思片刻,“杀害苍灏和韩菲的凶手与杀害身马彦和甄岚的是两个人吧?”
“嗯,是两个人。”
“四人的死均和史氏集团有或多或少的联系吗?”甯安觉得这一系列案子背后的水不是一般的深。
“甄岚和韩菲被杀,应该跟昨晚的露面有直接关系。”晨星说:“中间联系人是韩菲多年的好友、那家酒店的老板,应该不会背叛她。”
“如果中间联系人这环出了问题,甄岚和韩菲根本不可能活着见到你们。”甯安低眉沉声地说:“毕竟甄岚知道的事情非比寻常,如果可以,幕后黑手是绝对不会让她散布出去的。同理,甄岚与韩菲刚出卫生中心那会儿,应该也没暴露。唯一的可能,便是她们在返程的途中遇到了意外。至于那份股权转让协议,史氏集团应该还没拿到,否则他们不会派人跟踪监视甄岚。”
“但甄岚的确不知道。”
“所以才杀了她,还有她母亲。”
晨星看着甯安那阴沉得略显恐怖的表情,低下头,咬牙切齿道:“我们应该送她们回去的……”
甯安问:“酒店老板保护起来了吗?”
“已经保护起来了。”晨星没精打采地说:“她只知道甄岚卷入了一场麻烦,韩菲想要保护她,仅此而已。其余的一概不知。”
甯安沉默了会儿,下达命令道:“晨星,你和施杨去追踪一下甄岚和韩菲昨晚回卫生中心的返程,重点排查三伯路附近的监控。欧阳尧旭,你跟我来。”
欧阳尧旭正为晨星方才的冷漠反应而无比消沉,听到点名,如被老师发现上课开小差般“啊”了一下。甯安不悦地睥睨而视,“下次再在小组会议上走神,罚写一万字检讨。”不给对方任何反嘴的机会,他又道:“林戈来消息了。”
兴许是为了防止被人跟踪,韩菲选了一条较为偏僻的路去往酒店,回程时也是走的同一条路。驶入三伯路之前,从道路监控来看都没什么异常,但在三伯路的某个十字路口,一个人忽然从树阴里冲出来撞上了韩菲的车。韩菲前去查探他的状况,却不明缘由地倒在了地上,滚来滚去的样子像在挣扎,之后便一动不动了。
坐于后座的甄岚于母亲倒下的那一刻察觉到了异常,推开车门,跑到韩菲身边推了推她,但见被撞了的那个人突然站起来后,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继而往后蹭了几步,爬起来想逃跑,却又不知为何,竟然义无反顾地扑向了对方。但在扑出去前,另一人已悄然来到她身后并伸手搭住了她的肩膀。甄岚随即定于原地,见其绕到自己身前,猛地伸手抓了他一下,而她也为这一抓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随后,杀死甄岚的凶手拔出插在她身上的凶器,将其递给了同伙。后者在自己手上割了一刀,往韩菲身上按了一下。前者大概想“东施效颦”,拿回刀后往自己手上比划了一下,约莫是不敢,遂打消了这个念头,与同伙扬长而去。
三伯路地处偏僻,期间无人或车辆来往,韩菲母女只能于孤立无援之中悲惨地离开人世。而这两个凶手又不是一般的狡猾,不仅戴了帽子和口罩,混入小巷后人间蒸发了似的,摄像头未能捕捉到任何踪迹。
人溺死于海边河边湖边,甚至是家里都说得过去,毕竟这些地方有水,有水就有可能溺死。但溺死于连个窨井盖都没有的马路上,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当然,这只是照常理来讲,对于异类这种不符合常理的存在,哪怕再稀奇古怪、匪夷所思,也只能见怪不怪地接受。晨星在脑内回放了一遍监控,想,既然韩菲和苍灏都是溺死的,那么杀死他们的凶手或许能控制水。那么,另一个凶手的能力是什么?光看录像,他似乎并没有展现出什么特异功能。
施杨将监控录像的进度条往前拉,按下暂停键,画面正好停在了杀害韩菲的凶手从树丛下钻出、行将冲出去“碰瓷”的那一刻。他皱着眉头观察了须臾,让负责人调出其他监控摄像头所拍摄下来的录像,等都放过一遍后才道:“从九点开始,他们就一直在三伯路晃悠了,在韩菲母女到达前,他们还徘徊了好几遍,看起来挺随意的。”
晨星明白了,若凶手是收到杀人指示后才对瞄准了甄岚和韩菲,那么,他们要么暗地里跟踪尾随,伺机而动,要么埋伏于她们途中的必经之处或终点,等猎物现身后再出手解决。然而这俩货只幽魂般地在三伯路一带游荡来游荡去,偶尔有车辆驶过时便停下来看看,或者以拉屎的姿势蹲在路边,头朝马路方向,拿着望远镜半天没个动静,行径极为可疑。晨星惊恐地大叫:“他们……是真出来碰瓷的?!”
此二人看似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飘荡,实则却是在物色来往车辆,韩菲和甄岚只能说是非常不幸的,却又像是命中注定地沦为了他们的猎物,着实是令人唏嘘。
“但他们并没有拿她们的财物,”晨星内心的所有波涛汹涌一经开口,便抖成了摇摆不定的声线,“他们碰的不是钱财,而是人命吗?”
施杨的短暂沉默在晨星听来,比直接的肯定回复更为刺耳。他把录像停在甄岚意欲逃跑的画面上,道:“甄岚应该被认出来了。这里,她虽然还没爬起来,但上身有后转的趋势,可见她已经想逃跑了。然而她下一秒却停在了原地,转回身,面对了凶手好一会儿后才扑向他。可能,凶手对她说了什么,刺激得她失了理智,不顾一切地想要扑上去。”
晨星:“……比如,你还记得你男友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话音落下,整间监控室鸦雀无声。监控负责人尽管不明白“你还记得男友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吗”这一句是怎么来的,但起码知道这两个凶手当是该千刀万剐的人渣!
“去看看韩菲车里的行车记录仪吧,”施杨淡淡道,“或许能找到道路监控涉及不到的线索。”
这是一间小饭馆的包厢,位于走廊尽头,灰白的墙壁上有好几处坑坑洼洼,还有几枚脚印,也许是某些喝酒喝得太尽兴之人留下的杰作。欧阳尧旭看着旋转圆盘上的那些不入流的菜色,翻了一个欧阳家的标准式白眼,丝毫没有动筷的意思。他虽然想喝点水,但看那玻璃杯好像没擦干净,便撇撇嘴,怏怏地垂下了手。
对面的林戈吃得很欢,可能是医院的清淡伙食不太合他胃口,点的尽是大鱼大肉,吃嘛嘛香,看得欧阳尧旭嘴里分泌出的不是唾液,而是腻腻的油水。甯安神态自若地问:“只有你一个人?”
“不行么?”林戈的态度不太友好,显然,他不喜欢吃饭时被人打断,“还是说,你希望我带什么人来?”
“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状况,一个人在外边,多有不便。”
“不就瘸了条腿、折了条手臂么,又不影响我吃饭。”
欧阳尧旭:“……”
突然好希望这厮断的是右手!
甯安不露声色道:“时间有限,我就开门见山了——你是因为工会被爆出集体受贿的事,才来找我的吧?”
林戈的筷子停滞在了嘴边。
“如果你想说你们工会是清白的,就不要再遮遮掩掩的了。假如不能做到这点的话,欧阳尧旭,结账走人。”
“哦。”
欧阳尧旭刚站起来,就发觉了一丝不对——凭什么要我结账?
“我明白了,”林戈放下筷子,语气忽然变得认真诚恳起来,“我会老实交代一切的。”
欧阳尧旭不知所措地瞟了甯安一眼,后者道:“坐下来吧。”
“那结账呢?”
“等下再结。”
“哦。”
欧阳尧旭坐下后,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然而是什么事,他又想不起来了,于是索性不予理会,掏出一张白金卡放到桌上,提醒自己等会儿记得结账。
因为合美工会有受贿的嫌疑,警方与所有会员都面谈过了,但由于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马彦家里的那三十多万是贿赂金,没谁被扣押下来,仅被嘱咐了都乖乖的,必要时,市局的大门永远为他们敞开。
在工会主席已死的现今,副主席林戈成了警方的头号盯梢目标,甯安也告知了联络科这场会面。换句话说,隔墙的“耳朵”可多着哩。
林戈抿了抿唇,说:“染色剂的事,的确是我们故意的。”
“为什么?”
“因为不满他们不把我们当人看!”林戈眼中顿时燃烧起了被长期压迫的愤懑怒火,额间青筋暴起,“他们表面上说什么都是我们自愿的,可谁都清楚是他们逼我们的!每天干活干到头晕眼花也就算了,工资少算甚至拖欠我们也能忍,但康哥他,他可是活生生地倒在了我们面前啊!可他们居然还禁止我们去碰他,说什么他是为公司‘光荣献身’,随便叫了两个清洁工,两个人一头一脚的就把他抬出去了!你说说,这种企业它像话吗?!”
甯安的眼波撩动了一下,“这是你们示威的直接原因吗?”
林戈知道甯安是无辜的,不该把自己的愤怒冲他发泄,于是调整了下表情,说:“是的,既然史思渊不把我们当人看,那也别想我们对他客气!”
“你们称染色剂有致癌风险是为了报复合美,我能理解;但我不理解你们怎么知道这染色剂是合美偷来的。”
“不是奇迅。”
甯安怔了一下。
“不是奇迅,不是艾成,也不是尚平,”林戈顿了顿,“是史思渊。”
艾成和尚平与合美是同行,是网上“公认”的合美事件的幕后主谋。但这史思渊,可是与金霖一样,是合美染业的主管之一啊!
“我们也就在工厂里打打工,基本上没去过公司,所以公司里有什么事,我们这边也很少得到消息。之前上面的人到厂里视察,他们聊天时我跟马彦正好路过,出于好奇,忍不住多听了几句。他们说,合美之所以变成现在这副鬼样,都是史思渊和金霖这两人在内部争权夺势造成的。”
甯安不由得蹙起眉毛。
“史氏是家族企业,旗下公司基本都由自家人掌控,唯独合美不同,有金霖和史思渊两股势力。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他们两个相互看对方不爽,所以就引发了各种内部斗争。现在局势已经定了——那些股东还是什么人,我没文化,听不懂那些高层的职位,反正就是在公司内有点话语权的人,好像大部分都跟了金霖,史思渊若想胜过他,只能‘独辟蹊径。’”林戈停了一下,继续道:“其中一个还说,史氏和合美一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活不长久了,搞得他想跳槽。”
甯安:“……”
“当时我们也就听听,没放在心上,毕竟对我们来说,争权夺势也好,金玉败絮也罢,只要有人给我们发工资就行。但等大规模裁员发生后,我们才明白过来——这事儿,我们脱不了关系。我们和上面沟通了很多次,说公司要真遇上了困难,工资少点没事、工时长点也没事,只要大家团结起来,熬熬就过去了。但那些管理层的人压根儿就没想和我们团结,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可随便抛弃的工具,没用就不要了,不听话也不要了。或者说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拖累他们的包袱,全部滚了才好。我们认清那些资本主义的嘴脸后,再无法忍气吞声了,就计划说要不要罢工。康哥死后,我们一致决定不仅罢工,还要示威,让全世界都知道合美‘茹毛饮血’的真面目!然后,那个女人找上了门来。”
欧阳尧旭头一回听人家扯长段没走神。
“她说她叫陈红——后来证实这只是她的假名,她说只要我们听她的话,不仅有补贴可以拿,事成之后,还保证所有人能正常回岗。”说罢,林戈眼睛发红地冷笑了一声。
“你们答应了?”
“马彦比我有眼力,说那女人搔首弄姿,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说等几天再回复。接着,他带我去了蓟州街的一家侦探所,委托那侦探帮我们查查那陈红是个什么来历。那小子虽然看上去不怎么样,但办事挺利索的,两天就查出来了,而且他人也不错,说我们正在困难期,一个子儿也没收。他说,陈红的真名叫陈芳,是史思渊手底下的人;他还额外调查了金霖和史思渊之间的恩恩怨怨,说陈芳来找我们,肯定是想利用我们来攻击金霖。我们知道这姓史的不比金霖好到哪儿去,想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