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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赵琦一行住进来后客栈便已闭门谢客,此时前屋后院俱有东厂厂卫把守,街前巷尾自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赵琦主仆三人行至后院,打眼便见焦勖和郑秉迎面走来,闪避不及之下,赵琦只得顿住步子笑着等焦勖过来见礼。

      焦勖略扫了一眼,见她主仆俱都换了外出的衣裳,又是往后院来,遂笑着问:“郡主可是要外出?”

      赵琦见问,想到一路来郑秉等近侍和侍卫的小心谨慎,偏昨夜又刚遇过袭,他们奉命前来护送,身上担着责,自是宁肯日规夜劝讨些嫌也绝不会愿冒半点风险,想来焦勖亦是如出一辙,心底已微微不耐。

      她平日最烦拘束,本以为又要费一番口舌,怎料焦勖话锋一转,温眉和语地小心同她商量:“城中白日虽说安宁,到底也是生地,郡主若是要外出,不若多带两个护卫随行,也便宜使唤?”

      居然不拦。

      赵琦微一扬眉,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只见焦勖微垂着眉眼,两颊潮红,那绯色虽至浓至艳甚是好看,却也分明极不自然。

      赵琦的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脸上,细又打量了一番,再看他敛眉凝目好似浑然不觉只端端正正立在跟前等话,不觉蹙眉。

      这哪里是什么可与桃李争艳,这人分明是发着热呢。

      “你是不是生着病呢?”未及多想,话已脱口而出。

      这话着实唐突,细究又显得亲昵,话音未落,不止焦勖,连她自己也怔住了。

      四周静了一瞬,谁也没有则声。

      赵琦耳一红,自知失言,又不肯露怯,嘴里忙顺势补救道:“我看焦大人好似在发热,大人昨夜风尘仆仆赶来营救,又是一夜不曾合眼,只怕是着了寒,此去京中,路上少不得多有劳累之处,大人还需保重身体才是。”

      焦勖回过神,目光所及处只有她的半扇月白群面,他忽的将眉眼垂得更低,不敢再看,忙施了一礼,面上诚惶诚恐道:“多谢郡主关心,臣体质作怪,每每熬上大夜面上便容易显色,看着唬人,其实不妨事,只略歇歇便好了。郡主若是着急出门,臣便不多耽搁了,臣让郑秉带两个好手随郡主一道,路上若有个提拿跑腿的活,郡主也好使唤。”

      赵琦心中本就在懊恼方才鬼迷心窍之言,如何还肯再让焦勖的人跟着,忙开口婉拒。

      “大人好意我原不该推辞,只是我本也只近处逛逛,身边带太多人随行未免惹眼,反倒不便了。我便不耽搁大人歇息了。”

      她语速极快地说完,也再不给焦勖反应的机会,快步错身行了过去,足下生风,一气便行出了老远。

      偏郁离哪壶不开提哪壶,跟在身后傻乎乎地问:“郡主,咱们干嘛走这么快啊?又没人追我们。”

      这话一出文竹再也憋不住,弯着腰笑得直停不下来。

      她跟了郡主八年,真真是从没见郡主如此慌乱过,方才郡主耳朵都红了。文竹又是新鲜又是好笑,扶着郁离的肩一面喘气一面笑得打颤。

      赵琦本还能佯装镇定,文竹这一笑不知怎的反倒叫她心虚起来,耳根又一红,不自在地嗔道:“哪里就有多好笑了。”

      郁离听不懂她两个的哑谜,又见文竹笑得停不下来,愈发糊涂了,傻笑着追问道:“好姐姐,什么事这么可乐?你别一个人藏着,也说给我听听?”

      文竹勉强止住笑,瞥了一眼耳朵又红了的赵琦。

      “我今儿才真真知道,俗语说的‘食色,性也’原是不假。”

      她抬手轻刮了下郁离的鼻子,笑道:“傻丫头,你还小呢,等你大了自然就懂了。”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都学会乱用典打趣人了。

      赵琦故意把眉一横,嘴上不甘示弱道:“哦?原来有人是今日才知呢,也不知先给人做鞋的是谁。”

      “做什么鞋?”

      郁离又听不懂了。

      文竹脸一红,抿着唇不做声了。

      让你笑话我,这下老实了吧,赵琦看她羞红了脸,不再拿她打趣,笑着背过身岔开话。

      “日头也高了,快些走罢,一会儿该热了。”

      郁离小孩心性,想到马上就能出门,立时便将做鞋的事丢在脑后,笑着正要跟上,一偏头,忽然眼睛一亮。

      “阿宪哥哥。”

      话音未落郁离便笑着跑了过去。

      卫宪手里折了枝开得正艳的桃花,本是一面懒洋洋地赏玩一面打着哈欠,听到喊声微微偏头,见是郁离也笑着快走两步拐了过来。

      “小离儿你怎么还没去歇着?”

      “郡主嫌屋里闷,我们正打算出去逛逛。你去喂马了啊?”

      卫宪是赵琮乳母的次子,比郁离虚长一岁,两人一个是赵琦的贴身侍女,一个是赵琮的陪读兼玩伴,从小在一处练武玩耍,十分亲厚。

      因卫宪素日爱马,十五生辰时,赵琮送了他一匹汗血宝马,他自此疼惜得紧,每每外出使了马儿归来,宁肯自己不吃晚睡,也定要先将马喂好的。

      郁离见他这会儿还没歇着,便猜他应是去喂马了。

      卫宪打着哈欠点点头,笑着将手里的桃花递给郁离:“送你了小离儿。”边说边走至这边给赵琦见了礼,又冲文竹略一颔首打过招呼。

      赵琦见他眼下两个乌青的黑眼圈,穿的还是昨夜那身衣服,笑着打发他快去歇息。

      三人来到后门,厂卫见是赵琦,连忙行了礼,听她说要出去时,面上也并未露出任何异色,恭敬地打开门送了她主仆三人出去。

      出得门来,赵琦挑眉轻嗤了一声,心道,好快的动作。

      这些厂卫一声不问就开了门,倒好像是早知道她要出去,显然是有人提前吩咐过了。

      客栈内也是,自她们住进来后,除了各处负责巡逻把守的厂卫和后院张罗饭菜热水的客栈伙计,静得很,即便偶尔有穿梭送物送信的人等也是轻手轻脚,井然有序,如此训练有素,自是非一朝一夕之功。

      这东厂倒真有些让她刮目相看了,此般令行禁止,进退有度,又岂是传言中单靠谄媚惑主就能经营得起来的。

      后知后觉如郁离也看出端倪了,诧异道:“郡主,这些厂卫居然问也不问就让咱们出来了。”

      之前那些大内侍卫都可小心了,郡主但凡想活动活动他们就跟前跟后,问东问西,也忒小心谨慎了,倒像谁是瓷铸的,生怕磕着碰着哪儿,客气是客气,就是太拘着人了,恨不得叫人大气也不喘一个才好。

      赵琦一面循着人声往外走一面笑道:“有人招呼过了自然不问,正好省了我的口舌。”

      正说着不知谁的肚子先叫了起来,郁离闻着从巷子外飘来的阵阵香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她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赵琦:“郡主,我饿了。”

      一晚上又是打架又是忙前忙后,也该饿了。

      三人快步走出巷子,只见临街两旁商户林立,此时又正是早市,街市上行人如梭,十分热闹。

      久违的烟火气令赵琦心里松快许多,耳畔南来北往擦身而过的俱是陌生的口音,让人只觉分外新鲜。

      赵琦也有分寸,并未走得太远,带着文竹和郁离就近挑了家干净的食肆吃过便回了客栈。

      进楼时在夹道上正巧遇上了拎着药膏往回走的左青山,赵琦快走两步笑着迎上前去,嘴里嗔怪道:“您老人家怎么这会儿还没歇着,忙了一晚上了,也得注意点身体。”

      左青山笑呵呵地见了礼,摆手道:“年纪大了觉少,不妨事的,左右睡不着就来看看那几个伤重的,能救一命是一命。”

      听见后半句,赵琦笑意微敛:“能活命么?”

      虽然昨夜郑秉说俱无性命大碍,但若是不幸伤口感染,病情往复也是常有的事,她并不敢太天真,已有了救不活的心里准备。

      左青山也不敢托大,只谦虚道:“只要这两天不发热,应是无碍了。”

      赵琦点头,只是说到发热,她忽的转念想到了另一个人。

      焦勖梳洗毕,面上的潮红也不见减退,反倒愈艳了些。屋内只他一人,他不再刻意掩盖疲色,驾轻就熟地伸手自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瓷瓶里掏出一粒红色的药丸,放进嘴里,就水咽下。

      自从受了宫刑以后,他这幅身子便时常容易发热,疲极的时候尤甚。

      服了药,焦勖闭上眼睛略养着神,忽听守在门外的良平恭声道:“督公,宁王府的左长史求见。”

      焦勖歪在塌上,揉了揉眉心,也未睁眼,只温声嘱咐道:“你带左长史到隔间稍坐片刻,我换身衣裳便过来。”

      他刚说完,左青山连忙笑呵呵地扬声应道:“督公不用如此麻烦,郡主说督公似是有些发热,特命小老儿来为督公诊治,督公一夜未合眼想是也乏得很,又在病中,还是轻省些的好,小老儿速为督公看过督公也好早些歇息,岂不两全。”

      自左青山说出郡主二字焦勖便已讶异地睁开了眼,他微微怔愣了片刻,禁不住同左青山确认道:“...是郡主命你来的?”

      左青山不知他的心思,听他如此问,想着焦勖这样的近侍,俱是仰仗主子们的恩宠过活,惯是最在乎主子给的体面,连忙笑呵呵地应承道。

      “郡主感念督公昨夜营救之恩,特嘱咐小老儿前来,务必要妥帖为督公料理好身子。郡主还说,督公连日来奔波辛苦了,趁着这两日不用赶路,且好生养着便是,日后路上少不得需有督公操心的,不急在这一时。”

      左青山如此殷勤,自然不全是因着赵琦的缘故,他心内原有些自己的计算在。

      这位督公大人原是建武皇帝的心腹宠臣,如今虽不知他转投了哪方势力,但他手里掌着的司礼监一时半刻恐还易不了手。

      王爷年纪尚小,又不熟悉朝中事物,日后上京登了基,虽说有内阁扶持,但建武朝一十六年滋生的诸多弊端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清除干净的。朝廷大员之间关系错综复杂,这个的门生那个的姻亲哪是他们这些久不在京的人厘得清的,往后王爷身边少不得需有个深谙此道之人提点一二。

      而这位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便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他的身份,决定了他天然不可能和朝臣们其乐融融,清流们大多自视甚高,要么看不起,要么恨之厌之,总之是不愿意与宦官为伍的。

      当用则用,往日的是非功过暂且都可先放一放,来日方长,即便要论过寻因,也需得王爷坐稳了皇位后再说。

      左青山暗暗想着,却听屋内半响没有言语。

      他不知焦勖是何意,抬眸瞥了眼一旁垂眉敛目活像个石人一般眼观鼻鼻观心的良平,心中暗自诽腹,这东厂上下倒齐整,活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是高兴不高兴,好歹也言语一声。

      他见良平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屋内焦勖也不知在干甚,只得复又笑呵呵地开口:“督公若是不便,那小老儿先到隔...”

      “左长史请进。”

      焦勖终于开了尊口,左青山忙又改口道:“告罪了。”

      说着他推门进去,打眼只见焦勖半靠在西侧的塌上,半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白色的中衣外只虚虚地披着一件石青色的袍子,腰上搭着一条猩猩红的薄毯,双腿以下俱都隐在薄毯之中。初初一望,整个人清瘦得过分。

      身后良平已重新将门合了上,左青山不敢多看,连忙垂下视线施了一礼。

      “有劳左长史了,大人请坐。”

      左青山笑呵呵地谢过之后,走至榻前的圆凳上坐下。他凝神细细端详了片刻焦勖的气色,方才笑道:“小老儿能否先观一观督公的脉象?”

      焦勖抬起右手递了过去。

      左青山细细切了会儿脉,微微蹙眉,眸中露出诧异之色,忙又速速掩了下去,笑着又换过焦勖的左手切脉。

      焦勖既不催促也不关心,任其诊视,倒好像左青山是在替别人看病似的。

      左青山一面替焦勖把着脉,一面思忖着该如何开口。

      他方才一切脉便觉这位督公体内的脉象极为杂乱,偏又有一股气力压制着,想是他为求速愈用了什么乖僻的法子,且素日只怕还没少用。

      那玩意本就是个虎狼之药,他又是受过宫刑的人,当年受刑的时候只怕也没好生养过,本就落了病根,哪里是用得起这等厉害药的人,未免也对自己忒狠了些。

      若换作旁人,撑着这么副孱弱的身子,还敢胡乱用药,拿自己的身体糟蹋,左青山早就要开骂了,这不简直不要命了么。且观他气色面相,恐日常在饮食上也是多有潦草应付,本就脾胃虚弱之人,饮食上又不将养,得亏他位高权重身边不缺名医罕药,不然哪里活得到如今。

      眼前之人是素有活阎王之名的东厂提督,左青山自是骂不得的,只得将话都憋回了肚子里。

      宫中太医何等高明,他若有心寻医问药,如何会将身子糟蹋成如今这幅模样。

      这位督公恐不是长寿之人。

      心中虽如此想,话却是万不可照样说的。

      左青山斟酌着措辞笑道:“督公想是连日来奔波得厉害,方才发了急热,吃上两贴药再好生休养几日便不碍事了。只是这几日需得足了饮食,须知以食补气更胜于药补。”

      焦勖心中有数,笑了笑,谢过左青山之后,便命良平将人送了出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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