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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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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舟俯在宛言身上,两人鼻尖几欲相碰,宛言微微垂了垂睫帘,掩去一闪而过的泪光。
很轻很轻,最后一个吻蜻蜓点水般落在宛言眉心,上回宛言问,她没回答,这次她笃定的告诉宛言,“我不会报复你的。”
宛言的眉头并没因此纾解,泪眼凝着宁舟,忽然双手紧紧抱住宁舟,浴缸里水波动荡,大股溢出去泼落在地,同样溢出来的还有眼泪,“我宁愿你报复我!”
宁舟心里叹了口气,把下巴搭在宛言肩上。
“舟舟,你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有不满你说,你跟我说!你跟我吵架打架你要什么都行……别再让我找不到你。”
宛言的声音愈发哽咽不成调子,宁舟知道,这三年宛言不一定比自己好过,但她更清楚宛言骨子里是不会改变的。
强者示弱,总是为了达到其目的。时隔三年,宛言哄骗她的话术依然动人心魄,宁舟轻拍着宛言的背,闭眼听着宛言继续说。
“以前我以事业为重,也很在意周围人的目光,我以为往上走是我想要的,可你离开以后,我忽然发觉以前我想要的东西全都没了意义……商海有沉浮,光环是最华而不实,你不在我身边,空掉的那部分就永远填不上……”
“我想要你在我身边,舟舟。对我来说,你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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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病床边,中年女人哭得捶胸顿足。
“一天天捐助这个救护那个,真大难临头也没见有个人来帮你!”
“这老天爷也是不长眼!满世界坏人坏的心肝都黑了不放火烧一烧!烧我儿子!”
“就是啊!我哥这么好的人!”旁边的少女擦着眼泪应和,一家人看到他从手术室裹满纱布出来的模样,都哭红了眼睛。
大面积烧伤意味着接下来一个月都不能完全脱离生命危险,植皮的过程更是令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和漫长。
夏如小心翼翼躲在门口,扒着门框,只露一只眼睛。
念珠男眼角淌下一颗泪,声音气若游丝,“妈……我再也……不搞那些东西了。”
不经意间,念珠男垂下去的眸光看到了门口漏了一角的花篮,而后看到提着花篮的夏如。
那些被火灼烧后红橘交织脓疱肿胀的伤口,不再像人的,赤|裸眼珠的脸,一瞬间就刻进夏如的脑海。
他的目光像地狱深处淬了毒的箭,射过来的那一刻,夏如腿一软摔在地上。
唯恐他的家人追上来,夏如连滚带爬地跑掉,花篮洒落在地上。
夏如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出的医院,只记得回到住处才发现自己少了一只鞋,光着的那只脚袜子磨破,脚也不知道被什么划伤,从门口到床边都是血脚印……
夏如在床上蜷起身体,这才哭了出来,心里难受到极点,想找个什么抱一下……列表里能陪她吃饭看电影的人很多,却没一个真正能交心的朋友。
为逃脱嗜酒的父亲,她到夜场,对别人嗜酒的父亲笑脸相迎。
为逃脱步步蚕食底线的夜场,她到宛言身边做秘书,步步蚕食别人的底线。
为逃脱宛言,她答应去给宁舟父亲当三年女朋友……
哭过以后她起身包扎伤口,清晰踩上血迹的床单,按时交水电物业费。
普通人的生活没有轰轰烈烈,没有奇迹救赎,天塌了也要靠自己。直到把洗好的床单挂到阳台上,一阵风却把它吹落在地上,夏如忽然觉得,一切根本没有意义。
从公寓楼上往下看,地面很远,却像人本来的母亲,能给疲于奔命的旅人……安宁又强大的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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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缸里的宁舟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夏如爬上了阳台!
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宁舟一把将正说心里话的宛言推开,站起来手忙脚乱的擦身穿衣服,宛言抬头望向宁舟,眼神复杂,隐隐吃痛。
宁舟立即弯腰,抱住宛言的脸一顿狂风骤雨般的猛亲,亲完就跑。
“我有个急事,不用等我吃晚饭了!”
赶到夏如住处,房门大敞着,阳台门亦是大开,湿床单凌乱的落在阳台地上,隐约有血迹,而房间里不见夏如的踪影。
“夏如!”宁舟冲进房间,到厕所和衣帽间找人。
这是间四五十平的loft公寓,说是衣帽间,其实就是用楼梯下面的空间做的小隔间,都看过,没有人,宁舟这才迈着沉重的步伐往阳台走。
屋里装修豪华,却到处堆满各种奢牌衣服包包化妆品,内衣,靴子……外卖盒子干果壳空酒瓶占据大半个客厅的地面,洗手池满溢出来的碗筷有的已经发霉。
能看的出,住在这里的人精致在外,过的其实并不幸福。
宁舟站在阳台上,闭着眼睛心跳如雷鼓。
禅定中,宁舟曾看过生生世世许多人的生死,但修行从不是为使人麻木,宁舟也从未麻木。
宁舟铆足了勇气才睁开眼,往下看。
地面上没有夏如,也没有血迹,宁舟松了口气的下一秒,背后传来夏如的惊呼。
“舟舟姐!你怎么在这儿?”
宁舟猛地转过身,看到夏如提着一大兜吃的站在门口,嘴里还塞着什么东西在嚼,脸蛋上竖着两道哭花的黑眼线。
她出门肯定没照镜子,刚才路人肯定都看她,她肯定还以为自己今天美爆了,宁舟想到这些不适时的噗嗤笑出声。
夏如抽了下鼻子,嘴里含糊的说着,“你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儿,咱俩就在店里吃了,我想着一个人吃怪尴尬的就打包带回来了。”
夏如说着进屋,看到茶几上全是东西有些不好意思的瞟了宁舟一眼,随手拿了个GUCCI装鞋的大包装袋,把茶几上的东西用胳膊全部推进袋子里扔到一边,然后打开食品袋放在上面。
“我减肥,平时晚上都不吃饭的,刚才刚好看到楼下新开一家大盘鸡,妈的香死我了!我在阳台都能闻到!”
她在自己身边给宁舟腾了位置,宁舟走过来,却学着她的样子从身边随手捡了个Celine包装袋,清出一块地在她对面坐下,解释道:“我厌女,平时特别反感女生靠我太近。”
夏如意外的抬起头,看到宁舟带着红印微肿的半边脸,眼眸微颤,低低的应了声。怪不得厌女呢。
一看就知道是谁干的,但知道也无能为力,自己一个小小打工人,能为人家做什么呢?不如不问。夏如移开视线把一次性碗筷给宁舟拆好,一掀开餐盒,大盘鸡的辣香冲透头顶,夏如叫唤香死了,眼泪却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宁舟看到夏如的头顶有个债主正在勒着夏如脖子,下三道众生的负能量会让人陷入负面情绪的泥沼,生出无意义感,浑身无力,出现莫名恐惧,或想要轻生的念头,但夏如开口说的却是:
“舟舟姐……你别太难过了,不是所有女人都那么跋扈的。生活呢,没有过不去的坎,如果有就来顿火锅,不行再来个烧烤,再不行就来个大盘鸡。”
宁舟猝不及防的眼睛一酸,抽了张纸巾,“这老板有病吧炒这么香!”
两个人热火朝天的分着饭菜,面对面泣不成声。
无论如何,得先打消夏如自杀的念头,宁舟咽下土豆,“合同上的事先放一放吧,最近这么多突发事件,你的状态肯定也不适合干别的。”
夏如闻言,筷子上要夹给宁舟的土豆都掉了,宁舟她爸爸算是超级优质的多金帅大叔,她还蛮中意的……最重要的是她需要合同上那笔钱!夏如赶忙解释:“不是我……”
“别慌,你先听我说。”宁舟温声打断她,直视她紧张的眼睛。
“我家在老城区有个牙科医院,开了很多年了。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去做前台,做五休二,底薪七千五,保险公积金给你按最高的档交。这个收入肯定是比不上宛言那,但是事很少,稳定,你可以上班时间学习,准备考编考研啥的,医院里都自家人,没人会说你。”
“平时想赚外快呢,你就去我爸的广告公司接商拍,我也已经跟那边的经纪人打过招呼了。”
宁舟在手机上打字发消息,“我妈现在也知道你是我救命恩人了,她说一定要见你,给你做她拿手的乌兹别克羊肉黑抓饭,你这边要是住不惯,随时去她开的民宿住,独栋随便挑,住多久都行,放心,宛言最怕我妈了,不敢惹我妈。”
说完,对面一阵沉默,逐渐泪眼婆娑。
宁舟笑着:“嘿嘿,没见过我这么会啃老的吧。”
夏如起身扑过来,宁舟连忙后仰抬手阻止,“有事儿说事儿别动手!”
“我可以抱你一下么!”
“不行!冷静。坐下!”
……
“我爱死大盘鸡了……嗝!好想披着皮带面抱着土豆在大盘鸡汤里游泳。”
“夏女士,你能不能有点前途光明的爱好?”
这家皮带面超劲道,两个人吃的很满足,在垃圾山一样的沙发上舒服的瘫着,一人一根烟夹在指间,一起冒烟。
“舟舟姐,你会不会解梦啊?我最近总是梦见自己被烧死。”
夏如话音刚落,宁舟的头一阵眩晕,‘喵呜奥!’一声惨烈的猫叫瞬间从记忆深处窜出来,席卷宁舟的大脑,宁舟头一仰昏了过去,像脑门中了一枪。
正在说话的夏如愣的张大了嘴巴。
居然有人这样睡觉?跟死掉了一样。
宁舟没有修出漏尽通却过度使用神通,如果再突遇能触缘前世的事件,就会类似于手机匮电,自动关机。
夏如愣了一会儿,起身把宁舟驾到床上去睡,这么大动静都醒不了,估计是工作太累了吧……宛主任她可真不是人啊!都那么有钱了还要压榨别人!
夏如凑到床边观察宁舟。背光看,宁舟鼻梁上那一线光像山顶雪,夏如不由自主伸出一根手指落在宁舟鼻梁上,极轻的压了压。
而后她俯身凑近宁舟,缓缓地,越凑越近……近到眼眨毛都快要扎到宁舟鼻孔里。
研究半天确实看不出整张脸有假体或术后缝合线,夏如抿了抿唇,喃喃自语:“主任肯定是嫉妒人家长得漂亮才下这么重的手。啧,女人上了年纪一直不找男朋友,果然是会变得很变态。”
公寓里只有一张床,夏如在床边坐下,给宁舟盖上被子,想到宁舟刚才说讨厌女生靠太近,她往宁舟脚边的方向挪了挪,找了个小角落,盖住被子一角蜷缩起来。
……
“你出来!自己出来!”
梦里,一身绫罗绸缎的千金大小姐趴在床底,忙活的满头大汗,脖子上的珍珠套链在地上都快蹭成珍珠粉了。
床底下的黑猫出来就挠她,一伸手它立即战术撤退。
旗袍女人靠在床上看着满屋子飞的猫毛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跟个小畜生较什么劲。”
大小姐一骨碌从床下爬起来,头发乱蓬蓬的,气的两眼通红,“你向着它!你不向着我!”
“你看它给我挠的!呜呜呜呜……”大小姐当场就气哭了,伸出手臂给女人看。
藕段般的手臂上赫然三道冒着血的红爪印,旗袍女人一下子坐起来,细眉怒挑,鞋都没穿就追过去,怒吼:“陈皮!”
大小姐吓得浑身一震,从来也没见女人这样,那只黑猫更是吓得像变了只猫,窜到衣柜上,圆眼睛睁的大大的,尾巴毛全炸开,像只大松鼠。
大小姐赶忙抱住她的腰拦着,“算了算了。”说着,愤愤的指着柜子上的黑猫,“下辈子你托生个人!我不揍的你桃花满脸开,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咚咚咚!”敲门声将宁舟从梦中惊醒,来不及判断梦里内容的真假,她低头发现自己躺在夏如的床上,心里咯噔一声。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宁舟这才发觉,自己连宛言敲门的频率轻重都能听出来,门口大概率是宛言!
强迫自己冷静,她立即打醒夏如,夏如刚睁开迷糊的睡眼就被宁舟捂住嘴,用手势做了‘嘘’,宁舟压低声音:“我怎么在你床上!”
夏如一脸蒙圈,小声说:“你刚突然睡着了啊。”
还没来得及下床,门口就传来输密码的声音。
密码正确,门锁嘎哒一声打开了。
宁舟浑身一机灵,一个大跨步跳到茶几旁边抓起自己的碗筷纸杯,大门被推开的同时,宁舟钻进衣帽间带上门。
“啪啪啪!”宛言接连摁开房间里全部的灯,她和夏如的脸都照的分明。
宛言一席黑风衣,眼中冷的彻骨,看了坐在床边的夏如一眼,又扫视整个房间。
气温好像骤降到零下,所有物件都在结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