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藏》木芽芽

3、信封

　　说来也怪，自从白翯和木紫交流了几次后，班上的同学似乎都愿意和木紫接近了，张童一甚至买了雪糕向木紫道歉。

　　课间，张童一把雪糕递到木紫面前，低眉垂眼道：“木紫同学，你大人大量，不要计较我之前脑子抽了做出的那些事，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郑重向你道歉，请你一定接受我的道歉。”

　　木紫被他的行为整呆了，她不知道张童一哪根神经又搭错筋了。

　　张童一斜眸扫了眼坐在最后一排的白翯，腿一软，差点跪下，他一只手撑着桌面，呈半跪的姿势，一只手拿着雪糕还伸在木紫面前。

　　要是有外班的同学路过，会以为这个男生在向对面的女生表白呢。

　　张童一：“你若是不接受我的道歉，我……我就自罚十根雪糕冰死自己算了，免得……”他说不下去了。

　　木紫觉得他吃不吃掉十根雪糕和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吃生病了也不关她的事，但有好几个同学看着呢，尤其白翯满脸笑意看着自己。

　　她接过了雪糕，算是原谅了张童一。

　　张童一像是完成了一次艰难的重任，又像是逃过一节难挨的英语考试，舒了一口气，缓缓站直身体，一声不吭看向白翯。

　　白翯和其他同学一样正在看热闹，一眼发现张童一盯着他，眼里的笑意瞬间消失，皱着眉问：“看我干嘛？”

　　张童一灰溜溜回到了座位。

　　木紫虽然接了雪糕，但并没有吃，直到雪糕化成泡沫水仍封在袋子里。

　　最近她心情很好，有好几个同学明显是故意找机会找理由接近她，她的自信心似乎也在慢慢增加，不再像以前那样显得孤单落寞格格不入。虽然她表面仍然是冷冰冰的样子。

　　她头发仍然泛黄，衣服依然虽净但旧，不同的是眼睛变亮了些，有了些许光。

　　晚上的星星特别亮，木紫不像之前只有教室和宿舍两条线了，下了晚自习她会到操场上散会儿步，回忆这一天老师们讲的重点。

　　她走路的时候也不再总是低着头了，偶尔还会昂首挺胸，似乎有股力量告诉她，她并不差，甚至蛮受欢迎的。

　　六月中旬，烈阳高照，蝉鸣不止。

　　午间，住宿生个个伏在桌子上补觉，木紫刚要进入梦乡就被人戳醒了，她不耐烦得睁开忪惺的双眼，看到最近常找她说话的王莉莉的脸。

　　王莉莉塞给她一个粉色信封，凑到她耳边压低嗓音：“木紫，帮我把这个交给白翯一下好吗？”

　　木紫揉了揉眼睛，扭头越过张川的空位往后看，白翯的长臂摊满了整个桌子，有一缕阳光从窗缝射到他的臂上，脑袋侧对着墙埋在臂弯里，头上几缕碎发翘了起来，已经趴在那儿睡着了，她回头对王莉莉说：“你自己不会给他吗？”

　　王莉莉摇着她的胳膊小声撒娇道：“我不方便，帮个忙嘛。”

　　木紫想到刚开学时王莉莉帮过她忙，虽然当时王莉莉说是请她帮她表姐的忙，但那一次木紫最后赚了五十元钱，外加一顿饭。

　　她犹豫片刻：“行吧。”

　　王莉莉的笑容溢出眼外，“谢谢。”。
　　她满眼含情看了白翯几秒，心满意足地回到座位。

　　木紫知道白翯背地里帮了自己不少忙，也知道王莉莉和她套近乎是为了白翯，因为在班上，白翯主动接近的女生只有一个，她。

　　但女生们并没有妒忌她，白翯的倾慕者甚至找理由和她拉近关系。

　　因为，大家心照不宣地认为，木紫配不上白翯，无论从哪个方面，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距，白翯是绝不会喜欢她的。

　　也可以说，在白翯面前，大家没把木紫当做女生。

　　所以根本没人在意她和白翯真正是什么关系。

　　事实上，她自己也知道，她和白翯没什么特别的关系，白翯不可能喜欢她，他的行为可能就是强者同情弱者，侠义打抱不平罢了，也可能把自己当成拯救苍生的上帝吧。毕竟这个年龄段，少年们心中充满正义感。

　　她把信封塞进桌肚，继续补觉。

　　空气燥热，知了有规律地鸣叫，也扫除不了学子们的困乏。教室里整齐趴下一片，有些同学已发出细微的鼾声，鼻尖和额头上布满细汗。

　　铃声突兀响起，打破教室里的沉闷，同学们陆续睁开迷蒙的双眼，抬起头，伸了伸懒腰，大部分起身去洗手间，凳子被往后踢得吱啦响，还有一部分瞄了瞄墙上的钟，又瘫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木紫起身，揉了揉眼睛，到书桌里翻下午第一节课要用的物理书。一眼看到粉红的信封，上面空空的什么也没写，里面有薄薄的信纸折叠凸感。

　　她愣了一下，拿起信封起身往后走。

　　白翯正在伸懒腰，好看的眼睛里还蒙着雾气，意识不太清醒，看清她递到面前的粉红信封后突然僵在那里，两只长长的手臂还往后抻着，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收回手臂。

　　“干嘛？”

　　他们明明单独说过好几次话，也算有一点熟悉了，这一刻的白翯，好看的下巴紧绷着，看她的眼神却像是看向完全陌生的人。

　　气氛有些冷，木紫有些尴尬。

　　“王莉莉给你的。”她把信封搁在白翯桌上，顺着后门逃也似的出去了。

　　到了洗手间看到镜子，才发现自己红了脸。
　　明明是王莉莉的情书，搞得她像是做贼一样。

　　她脸红倒不是害羞，是羞愧。因为白翯的态度。

　　呆了片刻，厕所里面的人陆续往外走，没有人注意她的反常，习惯了，她一向独来独往。

　　洗了把脸，摆摆头，眼睛有些模糊。

　　回到教室，离上课还有几分钟，大部分同学还未归位。

　　她屁股刚挨着椅子，熟悉的粉色信封便落在她的桌面，看样子还没拆开过。
　　白翯那显得异常宽大的蓝白校服碰在她桌沿上

　　她愕然抬头，就见他面无表情垂眼冷冷道：“谁给你的还给谁。”

　　还来不及说什么，白翯那长腿已经两步跨回了座位。

　　她有些难堪地往后座瞄了一眼，张川忙收回八卦的眼神：“我什么都没看到。”，他缩了缩脖子，低头举起桌面上的书遮在脸前。

　　木紫把信封丢在桌肚里，扭头看了看第四排王莉莉的座位，空的。

　　原来，王莉莉那样漂亮的女生也会被他拒绝。

　　不知道该怎样把信封还回给王莉莉，心里却有些轻松的愉快，连她都为自己的心绪感到震惊，这一点儿也不像对任何事都冷淡的自己。

　　晚上十点整，教室里的櫈子哐啷啷响起来，同学们一窝蜂往外涌。

　　王莉莉在座位上磨磨蹭蹭，时不时看看木紫。木紫懂她的意思，没急着走。

　　待到教室只剩她俩的时候，王莉莉拎着书包跑过来。

　　木紫直接把信封塞给了她：“他不收。”

　　王莉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撇了撇嘴，眼睛里写满了失落。

　　木紫从来不是个会讨人欢心的人，若是嘴巴甜些可能妈妈也就不会讨厌她了，但她不会。

　　她不知道怎样安慰王莉莉，一声不吭看着她。

　　王莉莉被她盯得似乎要哭了，没说什么，接过信封直接转身快步往教室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小跑起来，跑出门时撞到门边，一屁股坐在了门口。
　　教室里没有别人，就木紫一人，王莉莉回头瞪了一眼木紫，好像是木紫把她推倒了似的，她略显狼狈爬起来出去了。

　　木紫征了片刻，拎起书包，关了教室里所有的灯，下楼往操场走去。

　　这个时候寝室里的学生们正排队洗澡，她会先到操场走一圈，在脑中温习今天的知识，等回去正好赶上舍友们洗完。

　　操场离教学楼不太近，离宿舍楼更远，一东一西，平时这个时间很少有人。

　　她刚步入跑道就发现篮球架下一个高个男生不停的在投篮。

　　灯光太耀眼，男生背对着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偶尔从侧面看到他额上的碎发已经湿成一缕缕，随着他的动作甩出滴滴汗珠。

　　场景过于赏心悦目，木紫忍不住停下多看了几眼。

　　男生似乎感受到背后的目光，停下动作转过身来。

　　“白翯？”木紫讶异，随后尴尬地别开头，顺着跑道往相反的方向走起来。

　　走了没几步，后面跟上来的人叫她：“木紫。”

　　她犹豫了一下，停步，转身，高挺的男孩儿满头大汗，直直站在她面前，篮球被他用左胳膊夹在臂弯。

　　两个人都沉默着。

　　白翯嘴唇嚅动了几下，终于出声。

　　“我们做好朋友吧。”
　　“嗯？”
　　“我们做好朋友吧。”白翯重复，提高了些声音。

　　这次木紫听清了，他说，我们做好朋友吧，纯粹的好朋友，没有任何男女关系，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单纯的好朋友。

　　愣了两秒，随即心尖被钝了一下，撕扯的疼痛，有一瞬她想捂住胸口蹲下去。

　　转尔她在心里自嘲了一番。

　　像白翯这样学校里叱诧风云的人物，多少优秀的男女同学都想接近，暗恋他的女生目测不下五十个，明恋的也有十个以上。她这是走了什么大运，能有这样一个引人瞩目的帅哥主动要和她做好朋友。

　　木紫，你还在期待什么呢？

　　她抬头对上白翯等待的目光，他的睫毛很密，眼尾很长，黧黑瞳孔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时间像被定格一样，两个校服男女站在操场上默默对视。

　　挺拔的男生流着汗，前额的湿发横七竖八乱躺在额头上，刚刚的运动使他脸色泛红，抿着唇，左臂夹着篮球，右手插在裤兜，正低着头一动不动看向面前稍矮些的女生，他在等一个答案。

　　女生斜挎着书包，齐耳的短发贴在脑后，她看了对面男生好一会儿，终于垂下眼，睨见自己脚上白翯送的鞋，回了一个字，“好。”

　　男生笑了。
　　女生也笑了。

　　男生从兜里抽出右手，抬起，缓缓往女生头上落，似乎想要轻轻揉揉她的发，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着，最终停在离头顶三厘米的距离。

　　女生期待的眼神渐渐暗淡，加速的心跳缓缓慢下来，慢到自己都感觉不到它在跳动了。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幻想被碾碎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片刻后，白翯的右手垂在了身侧，“我们边走边聊聊天？”
　　“好。”

　　白翯左臂膀一松，篮球骨碌滚到了他手上，两人一高一矮并排漫步在跑道上。

　　周围没什么人，路灯下很耀眼，过了路灯便暗淡下来。

　　两个人沉默地走着，大概氛有些尴尬，白翯望着前方的跑道找话说：“女孩子笑起来比较好看。”
　　木紫：“男孩子笑起来也比较好看。”
　　两人扭头对视一眼，“噗嗤”两声又笑了。

　　这一晚，木紫洗完澡躺在床上睡不着，听到白翯要和自己做好朋友时，应该是难过的，难过得有些窒息，但她居然笑了两次？她有多久没有真正笑过了？她已经记不清上次笑是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

　　白翯的行为让她不解，索性也不去想，反正她也没指望什么，她只知道，和他在一起，她很放松，也很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