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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唯一的理由 ...

  •   【壹】

      我是王,希绝的王。这片广阔大陆上唯一的王。

      希绝……是我一生想守护的东西。
      没有原因,只是这样觉得而已。有的时候,没有理由的守护,会让我的决心更加坚定。
      太多的理由,只会成为束缚我的枷锁。我讨厌束缚我的一切事物。
      ——这也没有理由。

      【贰】

      我的王后——蔓尓曾会用她那白暂如玉的双手捧起我的脸,修长的手指带来的冰冷触觉像是幻觉一般,易碎的、不真实的幻觉。

      她说:「我亲爱的王,您讨厌我么。」
      我笑着:「我的王后,我怎么会讨厌你呢。」
      总是练习剑法而渐渐长出了薄薄的茧的大手,轻轻按上了她冰冷的手。那时,我的嘴角还有浅浅的笑。
      然后,不需要理由,我也不知道理由的,她哭了。
      晶莹的泪水像我珍藏多年的银色珍珠,一滴一滴,落在了我的手背上。‘啪——’地一声,很快,就化开了,只留下些许泪痕来证明它的存在。那些泪,也是冰冷的。那是属于深海的冰冷。

      「亲爱的王,讨厌我……也不需要理由啊。」
      她的脸上有我看不清的忧伤、痛苦、寂寞……倾国倾城的美丽容颜也在我不曾察觉的一分一秒内,愈加苍白。

      「……是的。如果,我必须讨厌你的话。」
      记得我的眉头轻皱。语气也带着丝丝不满。
      「夜椌升。我亲爱的王。」
      她樱色的唇瓣慢慢呼出我的名字。夜椌升。
      那是蔓尔第一次叫我的名字。那个快要被遗忘的名字。

      然后,她轻轻吻了吻我被细碎黑色发丝遮住的额头,迈着莲步离开。
      额头上还残留着湿润的气息。暖暖的。
      但很快,在空气的流动下,消失了。
      像是希绝的夏冬两季,很快,在人们没来及感受的时候,便悄然无息地消失。

      【叁】

      自知晓所谓的‘命运’之时,每个夜晚,我都不能安然入睡。
      翻身转侧在白色大床上。窗外的乳白色月光柔软地倾泻在落地窗上,红色的地毯也染上了光晕。

      我起身看了看身边熟睡的蔓尔,轻轻地下床。
      她的睡颜永远是那么宁静神圣,她浓密的长长的睫毛轻颤,恬静安然。像高高在上的女神。带着绝对的庄严。
      但我不在乎,我知道,她是我的王后。

      站在那用繁古花纹装饰的银色镜面前,我看到了我黑色的长发,和映着六芒星图案的红色眼眸。
      ——那是‘命运’的见证。无法反抗的命运。

      想到再过几个小时又要喝下那难喝的药水,眉头轻皱。
      但是没有办法,如果不喝,我会因为体力不支而昏倒在我的臣民面前。几乎夜夜不睡的我还能有什么体力呢?
      嘴边不知觉泛起一丝冷笑。
      抬头看向窗外黑蓝色的天空,那里有星辰在闪耀,那里有凤凰在悲唱挽歌。
      灰黑色的云朵被风席卷着,快速移动,遮住月光,再放开。云烟转逝,光影交替。
      我踱步走到寝室外面的阳台上,风很大,灌满了我黑色的丝绸长袍。‘隆隆’作响。

      赤脚站在冰冷的大理石阳台,冷得深入骨髓。第一次站在这里的时候,我以为我站在冰原上,我看到了无边的白。它笼在我的视野里,像在诉说它的过去。

      突然想起儿时母后常对我讲述的一个故事:

      世界混沌之初,只有天,没有地。主宰混沌世界的是两位神氏——希望之神和绝望之神。他们双生、双伴。有希望的地方就有绝望之花妖娆的开放。他们相依为命。在混沌不知轮回了多少个日月后,他们竟同时爱上了一个女子。于是,为了得到那位女子的爱,他们开始相互厮杀。他们将自己强烈的情感都灌注于那位女子。日日夜夜。这两位年轻俊朗的神氏从昔日双生兄弟变成现在为红颜争斗的宿敌,在无尽的混沌之中,他们渐渐遗忘了曾经他们相互依偎在一起的时光。最后,这位幸得两位神青睐的女子在自己无法承受的‘爱’之下,终于举刀自刎。她承受不了神的爱,她只是一介凡人而已。看着被鲜艳红血染得剔透的爱人,两位神氏抱在一起痛苦,昔日相依的情景也在他们停顿的脑中浮光掠影。转瞬而逝。最后,他们的身躯化成了一片广阔的大陆,他们的头发化成了大陆上的花草树木,他们的眼泪化成了蔚蓝色的大海。他们双生、双伴,最后死在一起。因为他们是双生子。这片大陆,被后世称为希绝大陆。

      希绝……希望与绝望双生的大陆。这个我愿用生命守护的大陆,在时间的沉淀下闪烁着的光芒让我忍不住囚禁它们。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出现了淡淡的一抹曙白。
      我知道,希绝又迎来了白昼。

      【肆】

      我坐在我的王座上,俯瞰着跪在殿内,向我宣誓的臣爵们。他们的誓言低沉地回荡在轩王殿,像是在吟唱古老的咒语。

      「我以我的鲜血起誓,绝对忠诚我们的王。用生命作为誓言的见证。不离不弃。」
      这句话似乎成了我生命中的一个必然。必然如此。我的臣爵,必然忠诚于我。

      然后,像在重复昨天的情节,老臣们滔滔不绝却又小心翼翼地进谏我早日纳妃,便可以早日得子。——因为,我的王后不能生育。
      但我不在乎。不需要理由。

      我只是用笑容带过。我想,若要有人能看出这笑容里面其他的情感,也只有他。
      凡泺煞。

      他站在臣爵队伍的最末尾。看着我。
      我能感受到那束来自雪地的冰冷的视线。像一把锐利的冰刀,直直刺入我的每一个有感觉的细胞。
      嘴角的笑意更浓,凡泺煞,就是一个不把我当‘王’的人,在他永远被冰霜覆盖着的银色眼眸里,我永远只是‘夜椌升’。

      我隐忍的愤怒、讥讽、杀意……只有他能懂。只有他能看见。
      若干年后,我看着他冰冷的银眸,笑得猖狂。他也只是凝视着我,像凝视了很久,仿佛有一个世纪的久远,他说:「夜椌升,够了。」

      【伍】

      我从来不知道人做事为什么需要‘理由’。
      母后说:「因为你的父王对我、我的家人有恩,我要报答他,用我的一切。」
      最后,她死在父王亲自送来的白绫下。我记得母后绝美的脸上有干净的笑容。像圣洁的婴儿在祈祷着什么。她死时没有哭,笑着离开。她实现了她的誓言,她用她的一切报答了父王。因为父王要她死,她必须死。那晚,宫内的血莲一夜之间怒放,妖异地带着母后的魂魄起舞。

      父王说:「我有我不得不顾虑的事,所以,你的母后,必须死。」
      最后,他死在他送给我的圣剑之下。和我血管里流动着的一样的猩红色粘稠液体喷溅在剑柄上镶嵌地完美的红宝石上,在日光下与宝石融为一体。闪耀着魅惑的光泽。他笑了,我也笑了。我俯身吻了吻父王粗粗的眉毛。看着他的笑容愈发苍白,然后死去。

      然后,我成了希绝大陆第327世的王。我的眼睛里被刻上了属于王的图案——六芒星。我只记得,那天我的眼睛里流出了很多血水。眼前是血色的薄暮,看不清分不清外面的一切。只能感觉到紧握着我的那双细腻的手,没有疼痛,有人在担心我。那双手,是我永远无法忘记的人的手。冰冰的温度,很舒服。

      现在想想,在那样的情况下,我居然还能看得见真的是一个奇迹。后来我才从一位老臣那里得知,被神看中的王,是不会瞎的,他的眼睛被神保佑着,永远看得清前方的路途。
      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得到神的认可。我不仅会失明,还会被强硬剥夺成为王的资格。
      我该庆幸,还是诅咒?

      我站在城墙上,看着我的子民,看着我的希绝,看着我手里沉重的权杖。我不知从父王那里见过无数次的权杖。我知道,权杖里面,倾注了希绝326位国王的鲜血。他们曾像我一样,站在这里,俯瞰所有。然后,他们死后会被他们的子民焚化,希绝的人相信,死了就要不带牵挂地走,大火可以烧毁一切的牵挂。他们的骨灰会被自己最信任的臣爵从王宫最高的浮世塔上迎风洒下,飘向世界的尽头。

      我也会像他们一样,我的结局,早已在冥冥的昼夜交替中决定。
      这就是‘命运’。

      然后,我笑了,笑得灿烂。生来第一次愿意用灿烂的笑容面对世人。
      身后,我的王后,她静静地看着我的背影,倾国倾城的容颜为我绽放最美的笑容。带着几分凄苦,带着几分无奈。

      【陆】

      古时,希绝的人们一直以为希绝就是全世界,全世界就是希绝。
      而他们,就是唯一生活在世界上的人民。
      他们认为他们头顶上的一小片天空就是整片苍穹。

      这种‘自以为’终于在九百年前岚曜族无预兆的入侵所击溃。
      岚曜族,生活在岚曜大陆。岚曜和希绝,隔着一片汪洋。

      那年,岚曜族的攻打,使自傲的希绝族明白了何谓恐惧。几千年在王的统治下安居乐业的族人,仿佛看到了混沌之神脸上挂着的深深的讥笑。
      那年,民不聊生。

      然后,在306世国王的率领下,希绝族渐渐重振,他们握起了魔杖,举起了剑柄,他们在同伴的尸体旁起誓:「把岚曜族感触希绝大陆。用敌人的鲜血祭奠同伴的亡魂。」

      于是,希绝和岚曜是敌人。这个敌人,做了整整九百年。
      同时,大航海时代也在岚曜族侵入的那年,扬帆起航。
      据现今最伟大的航海家、历史学家科龙爾说,这个世界,除了希绝大陆、岚曜大陆,还有一个自内封闭的大陆——源乐大陆。这个大陆拒绝任何外来人民。但它的实力足够强大,岚曜族不敢把它怎么样。

      听着科龙爾的解说,我又情不自禁地挂起冷笑。
      希绝大陆,怎么会是你岚曜想侵犯就侵犯的呢?

      近日,岚曜一族频繁向希绝的边疆地区发动攻击。也许,从父王那里暂时浇灭的烽火,到我手里,又要被点燃。

      在寝宫里,我抚摸着王后柔软的金色长发。她的头发很长,很长。跪在地上,她的长发铺散开来,像一朵传说中开在冥府的金莲。

      她靠在我的腿上,说:「我亲爱的王,您要亲自征战么?」
      我笑笑,虽然知道她现在看不见,「是啊,凡泺煞会和我一起去。」
      我可以感受到,她刚才轻微颤动的身子带来的温度。
      「我亲爱的王,我愿与您一起出战。生死相随。」
      嘴角的笑意更深,「蔓尔,你只要待在王宫里,等我回来,就好。」
      那是我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蔓尔抬头看着我,她淡紫的明眸里流转着耀眼的光芒。她笑了。宛如夏天宫门前盛开的玫瑰。
      「好。王。我等您。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嗯。绝对……」绝对会回来,我想和你……

      【柒】

      在边疆与岚曜族一战就是5年。
      5年里,边疆所有的城镇就像是人间地狱。火光倒映在头顶的这片苍白的天空。
      现在,这里已经几乎没什么人居住了。这里成了真正的战场荒地。
      经过无数次的战役,现希绝族占上风。只要再给岚曜族几下重击,我们就可以敲响胜利的铜鼓,点燃纷华的焰火来证明我们的强大。

      我和凡泺煞站在营寨附近的一个高坡上,这里寸草不生,泥土都是被血染尽的红色。

      「夜椌升,一直想问你。战争结束后,想做什么。」
      寂静被凡泺煞突兀的询问打破,但我不介意,胜利很进了,我没理由为这点小事生气。
      「以后?」我顿了顿,眼角瞥到身边的凡泺煞罕有的一副严肃表情,「回宫。」
      「呵。你是白痴对吧?我当然知道你要回宫啊,我们的‘王’不回宫还能去哪里?」他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平淡。「我问的是,回宫之后。」

      「凡泺煞,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凡泺煞,是这里唯一一个敢这么对我说话的人,因为他是父王哥哥的儿子。如果当时叔父没有因为病疾而死,那么,现在握着权杖的、眼里有六芒星的人就是凡泺煞了。「我可以,随时杀你。」

      「呵。」他的周围突然被莫名的寂寞悲伤所包围,他的刘海遮住此刻他的表情。「你会杀我,但现在不会。」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风吹得他的战袍‘哗哗’作响。

      我看着他的渐渐消失的背影,风吹起我的长发,它们纷扬飞散,遮住了我的视线。

      「凡泺煞……我当然会杀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猖狂的笑声好像是我的,又好像不是我的。
      然后,他的身影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凝视着我,语气依旧平淡:「夜椌升,够了。」

      【捌】

      日月在过了好几次交替之后,我们终于吹响了胜利的号角。
      战士们在哭泣,脸上却是笑着的。
      人们在欢呼,他们奔走相告,让这喜悦传遍整个希绝大陆。

      我轻轻摇晃着杯里的果酒。脸上是淡淡的微笑。期待那么久的胜利,真正到来的时候,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情绪。
      营寨外面的欢呼似欲冲破苍穹。
      震得耳膜隐隐发痛。

      「王!不好了!」
      看着突然冲进来跪下的士兵,心里突然一阵烦躁。
      「怎么了?」
      破口而出的声音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这还是我的声音么?已经不能用冰冷威严来形容,如果要用一样事物来比喻,‘来自地狱的召唤’最贴切不过。
      底下的士兵哆嗦着,「王,王宫里,传来,传来消息,王,王后在,3个月,前,前自杀了。」

      天崩地裂。

      【玖】

      他说,我的王后,我的蔓尔,在3个月前自杀了。
      他说,因为宫内大臣担心我为此事分心,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
      他说,我的王后,我的蔓尔是用我出发前给她保身的短刀自刎的。
      他说,我的王后,我的蔓尔死前给我写了一封信……

      我颤抖着抢过士兵手里染着点点血块的信。展开来。

      亲爱的王:

      我亲爱的王,对不起……
      我,从来没有爱过您,我知道您的原谅对我是奢侈。但是……还是希望着,您能宽恕我的罪行。
      我们的婚姻只是很普通的政治联姻,两方都只是在我们之间谋取利益而已。在婚后2个月,我才被御医诊断为不能生育。我原本以为您会废掉我的王后。但您没有,我不知道我该喜或悲。这场婚姻我反抗不了。——我不是讨厌您,只是……
      王,我不爱您。对不起。看着您对我笑,叫我的名字,我很痛苦,我不想骗您。但,如果不这么做,我也就会失去一切……请宽恕我的自私。
      最后,我还是选择了死亡。也许这样,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会斩断。我对不起您,我只好用生命来谢罪。
      对不起……
      无颜见您的蔓尔

      看着一行行清秀的字迹,我仿佛能看见蔓尔坐在烛前,她的脸上有未擦干的泪。
      心里一阵纠痛。眼泪簌簌落下。
      脑里划过初见蔓尔的情形,那时的她脸上只有天真和快乐。她的眼眸很清澈,总是带着温暖的笑意。
      她伸出手,说着什么,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看到她的樱唇一翕一合,周围恍若梦境,想要抓住的一切,都只是虚无缥缈的幻觉。

      「蔓尔……」我埋着头低低啜泣,身边士兵们将领们焦急的安慰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重现和蔓尔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寻找着自己忘记的那句话。

      时间好像定格了很久……
      久到快要窒息。

      【拾】

      翌日,凡泺煞自刎于他自己的营帐。
      我跪在他旁边,看着他盛开着血莲的胸口。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变成了一种怪异的颜色。

      眼泪簌簌落下。
      好像有很多东西涌进了我的脑子……

      那个少女伸出手,说:「你是这里的侍卫么?你知道凡泺煞么?他在哪里啊?他是我喜欢的人哦!」

      ……

      呵……
      抬起头,眼里竟流出血水。六芒星的图案愈加模糊。
      原来是这样么……
      蔓尔喜欢凡泺煞。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我,是拆散他们的……混蛋?
      呵呵……
      终于明白蔓尔为什么会觉得我会讨厌她……
      终于明白凡泺煞为什么会认为我以后会杀了他……
      呵呵……哈哈哈……

      蔓尔……如果你们相爱,我会……把你们葬在一起……
      永远。
      最后,请你听我说出那未能告诉你的话……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因为,我爱你。理由是……是你。唯一的理由……」

      唯一的理由,让我爱上你。蔓尔。
      因为是你啊。蔓尔。
      你像短暂冬天的唯一一束阳光。
      原本以为被‘命运’锁住的心永远会这么冷下去……
      但你…你是我唯一想守护的。
      因为有你的存在,所以我必须守护希绝……
      我守护希绝,因为你在这里。
      我爱希绝,因为你在这里。
      我唯一的理由……

      【零】

      划过苍白天空的凤凰吟起悲伤的挽歌。

      皇家陵墓里,两个相爱的人躺在一起。

      空旷的王宫里,一人在这里等待轮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唯一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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