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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三节 ...

  •   “唔,痛死了……”倪叛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神智还未完全清醒,手已经下意识的摸向后脑。随着视线渐渐清晰,米黄色的粗布和一幅羊皮地图映入她的眼帘。
      她盯着它们看了足足有五秒钟,霍然坐起身来,因为动作过于猛烈,身下的床板发出几声呻吟,带起的气流更使得摆在床边那张简易木桌上的油灯晃动不已。
      然而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用力的揉揉眼,再看去,油灯还在那儿,地图也在,臀下的硬床板更是硌的她骨头疼……这么说,不是幻觉?
      ——那男人,竟然让她睡到帐篷里?居然还让她睡床?
      天!他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好心起来?
      灯影突然又是一阵摇动,却是帐篷的门帘被人掀起,锡安一手负在身后走了进来。
      一看见他,倪叛立刻想起那只鹰来,二话不说,张口就问:“鹰呢?鹰怎么样了?”
      锡安悠悠然找了把椅子坐下,歪着头看了她片刻,忽尔一笑:“还记得那只鹰,看来你没被撞成傻子。”
      倪叛怔了怔,倒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因为……他的笑。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笑,但是跟上次那个充满了威胁、冷酷意味的笑相比,这次这个,显然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微笑。
      老实说,她从不知道笑容能在一个人的脸上造成那么大的变化。
      这变化简直只能用奇迹来形容!
      就像全世界的花儿忽然一齐在她面前盛放,又像是春天的大地冰雪消融,小草、树叶纷纷冒出了嫩绿的枝芽……什么叫如沐春风,倪叛在这一刻切身体会到了。
      见她愣愣的瞧着自己的脸发呆,锡安把眉一挑:“怎么了?”
      因为他坐的地方离灯较远,灯影只照亮了他半边脸,尚有一半隐在黑暗中。从倪叛这个角度看去,一道柔和的灰影沿着他宽阔的额头和高挺的鼻子起伏而下,直至薄薄的嘴唇和刚硬的下颌,使他那张古铜色的脸庞顿时孳生出一股惑人的魅力,尤其是他那么一挑眉,深邃的眼睛乍放出一抹促狭和调皮的光芒,简直是又神秘又性感,又邪魅又迷人……上帝!倪叛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气,她早就知道这男人很好看,可是她真的没想到,当他收起冷漠和残忍后,竟然会帅到叫人叹息的地步。
      “好吧,”始终不见她开口,锡安耸耸肩,“我收回刚才的话。”
      呃?他刚才说什么了?倪叛想了想,随即反应过来,愤然反驳:“你才是傻子呢!”
      锡安又笑了笑,伸出一直负在身后的手,手上拿着一个亚麻布包着的包裹。“给你。”他说,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搅动起阵阵气流。
      什么东西?倪叛狐疑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确定要不要接过来。
      “不要?”锡安瞥着她,一边手指略松、让包裹露出一道缝隙,一边缩回手,“那算了。”
      “要!要!”倪叛几乎是扑了上去。
      她的鼻子一向很好,从锡安松开手指的那一瞬,她就闻到从包裹里飘出的香气——食物的香气。
      哦,她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感谢上帝,这男人的良心总算没有完全泯灭……抢过包裹,她七手八脚打开,开始狼吞虎咽。
      锡安耐心的坐在一边看着她,看着她咬一口肉,再咬一口面包,吃得眉飞色舞无限满足,看着她以惊人的速度把食物全都消灭掉了,把油腻腻的手随随便便地往衣服上一擦,他的眼中终于忍不住流泻出笑意,指着木桌说:“那有水。”
      倪叛立刻抓过杯子,一口喝净,然后心满意足的抹抹嘴巴,长长的的吐出一口气。
      就像一只猫。脑海中骤然蹦出的这个比喻使锡安眼内的笑意加深许多,却恰巧被正偷偷的瞄着他的倪叛看见了,立刻板起脸,瞪着眼说:“你笑什么?”
      锡安摊了摊手,慢吞吞的说:“你的胃口很好。”
      倪叛仍然瞪着他:“那又怎样?”
      “问心无愧的人才会有这么好的胃口。”锡安认真的说,“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倪叛眼珠一转,好像有点明白了,瞟着他说:“那么请问,你的胃口好么?”
      “一直很好。”锡安坦然回视着她,“不过这次如果你死了,也许就会变得没那么好了。”
      他居然就这样承认了,这不啻于向她认错呀!倪叛忍不住扬起眉。
      “怎么?”锡安淡淡的问,“很吃惊?”
      “的确有点。”倪叛没有否认,“我以为你是那种死也不认错的男人”
      “我不是。”锡安唇角一斜,他的面部表情仿佛总是很细微,却总是很有味道。“对于错误,我向来觉得应该正视,而不是逃避。”
      倪叛睫毛一颤,深深的凝视着他,仿佛这一分这一秒才刚刚认识这个男人。
      他或许很自负,但是他绝不自大;他或许很骄傲,但是他绝对坦荡……有一种男人,无论出身是高是低,无论职业是贵是贱,走到哪里都当得起“顶天立地”四个字!
      锡安,无疑就是这种人。
      突然间,她意识到——她已经原谅这个男人,尽管他让她遭了那么罪,尽管他让她陷入过从未有过的危险境地,可是,她原谅他了。
      但是……她忽然眨眨眼,既然他自己都不介意承认错误,那多说几句软话让她舒坦舒坦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事吧?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慢吞吞问:“那么,你是在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个错误的呢?”
      锡安飞快的乜了她一眼,狡黠在他眼中一闪而逝。
      “从你对我说做人要有尊严、并开始虐待自己的脚开始。”他一本正经的说,“我对自己说,这女人连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了,却还来跟我谈什么尊严,还发了疯似的去救一只鹰,她肯定不是个白痴就是个疯子。而在我没弄清楚她究竟是白痴还是疯子之前,我不能把她送到主的身边。”
      “……”倪叛双眼冒火的瞪着他,明明知道这时候应该说出几句漂亮话来把他给顶回去,可惜她实在已经气的脑子里刮大风,实在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幸好就在这时,一声鹰啸传进耳鼓,立刻转移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鹰!该死的!她竟然忘了那只鹰!哦,福尔摩斯说的太有道理了,人果然是吃得太饱就会大脑缺痒、思维停滞,因为身体都忙着去消化食物了……她一边咒骂着自己一边跳下床。
      帐篷外,天色已放青,清晨的冷空气激得她骤然打了个寒战,然而当她看见那只鹰时,热血立刻涌上胸膛。
      它还呆在原地,不过是一夜之间,满身铁羽竟灰败下来,不复最初的光泽。它显然很疲惫,不时乏力的甩着头,蕴满金色光泽的眼睛也半眯半睁着,好像随时都会睡去,栓有锁链的后腿无力的拖拉在身后,似乎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就是再没有经验的人看了,也知道这只鹰从体力到意志,都已经濒临崩溃。
      倪叛浑身发冷,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立刻转头怒喝:“为什么你不把它放了?你就这么想得到它?你难道看不出来,不等到你把它驯服,它就会死了么?”
      锡安静静的看着她,等她把话都吼完了,忽然伸出手,掌上托着一枚钥匙。“你可以放了它。”他说,“不过它的体力消耗太大,如果现在就放它自由,不出两天,我保证你就会在沙漠里发现它的尸体。”
      倪叛怔了怔,说:“那就给它水和肉,让它恢复体力啊!”顿了顿,她的眼中浮起轻蔑,“你该不会是知道得不到它了,所以舍不得那点食物吧?”
      锡安的脸色陡然一变,明亮的双眸浮起一抹阴霾,默然看了她片刻,蓦然转身,漠然离去。
      一抹亮光自他掌中滑下,悄无声息的落在沙地上。
      是那枚钥匙。
      嘿,这家伙!倪叛冲着他的背影呆怔片刻,猛的跺跺脚:走就走!谁不会走路啊!
      她拣起钥匙,朝那只鹰走去,故意笑的很大声的说:“嗨,我回来啦。别担心,我现在自由了,那家伙不给你东西吃,我替你找……”
      声音倏顿,因为她已看见了水和肉。
      满满一盆子的清水、满满一盆子的鲜肉,就摆在那块大石头下。
      可是那鹰,那孩子般倔犟而又不懂事的鹰,却对它们不屑一顾。
      原来,不是他舍不得给,而是它不肯吃。
      倪叛如遭雷击,体内翻腾的血液一瞬间冷却下来。扭动僵硬的脖颈,她转头瞧向不远处的那顶帐篷,门帘低垂,安安静静,纹丝不动,拒人千里……她咬起牙,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目光收了回来,轻微但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大步走近那只鹰,蹲下身去,柔声说:“为什么不吃呢?吃了你就能重归自由了,你知道么?”
      鹰似乎很信赖她,见她靠近,不但不避,反而蹭了上来……倪叛先是轻轻的摸了摸它的头,继而手指顺着它修长的脖颈而下,抚上它宽阔的背脊……鹰温顺地舒展开身体,将头贴在她腿上,眼中透出温顺、驯服。
      “来,听话,吃吧。”倪叛将新鲜的的肉托在手中,递至它的嘴边。
      鹰不再抗拒,顺从的叼起,吞下,然后是下一块、再下一块……
      半个小时后,当第一缕晨光染上鹰的栗色羽背时,倪叛解开锁链,拍了拍它的头:“去吧,你自由了。”
      鹰偏头盯了她两眼,展开翅膀,腾空而起,在她头顶盘旋了几圈,箭一般冲上蓝天。
      倪叛仰脸目送它的身影在初升太阳的映射下变成一个小黑点,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叹息:“都结束了……”
      这一战,她重获生存的权利,鹰重获翱翔的自由,原本必输的一方,大获全胜,而原本赢定了的那个男人,却一败涂地。但,他没有抱怨,更没有不甘。
      那个男人的内心,其实也是很柔软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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