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玄同懒懒

1、上篇

　　第一章

　　天边鼓噪着几片云影，散散两两落在蔚蓝的穹苍怀中。一道微风而至，吹落几片桃瓣落入淙淙细流中，随着浅浅的流水滑落而去。清溪旁湿漉漉的石墩前晃动着火红色的狐狸尾巴，细细数去竟有九条之多。尾巴的主人额间倒影在溪水前的那抹大红色的凤尾花，红焰如火，仿佛世间万物在此物面前都失了颜色。那朵凤尾花镶嵌在这张娇俏可爱的狐狸脸庞上，浑然天成之色，想必这小狐狸长大后的美绝之姿在这世间应是无可比拟的吧。

　　清溪前的小狐狸浑然不觉自己的美貌，赶了多日路程的她此时饥渴难耐，将那抹尖尖的下巴直接扎进了水中，用这清溪之水消一消自己的疲惫之色。喝饱水的她被溪水中的粉色桃瓣吸引，扬起自己的小前爪企图将湍急而去的桃瓣带到自己面前。她很执着地与溪水中的桃瓣连成了一体，却不知身后已有一股危险悄然而至。当她目光灵动地望向溪中的那朵好似十里桃林的桃瓣时，溪水中映出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青虎正伺机扑向自己。她愕然一怔，而后转过身时，那青虎离自己已是数步之遥。

　　“老子正好饿了，你便来了。”青虎舔着自己的利爪，懒懒地望向面前这只通体大红色的九尾狐狸，心中甚为欢喜。

　　“你要吃我？”小狐狸心惊肉跳地靠在溪水前，不敢动弹。

　　青虎睥睨了她一眼道：“虽然肉少了些，塞牙缝还是不够的”他探起身子向她凑近：“你身上的桃花味令我有些怀念……”

　　“你知道十里桃林？”小狐狸聪明的想以此攀交情。

　　“你认识那桃林里的上神？”青虎目光一瞬，冷声问道。

　　小狐狸以为自己这关系攀的很是到位，连连点头：“我们熟悉的很”

　　“那正好，省得我去那林子找他报仇了……”他猛地伸出利爪，将小狐狸打飞了出去：“他可是我杀妻的仇人”

　　小狐狸这才意识到自己急于认亲未必是件好事。至少出了青丘和十里桃林，是不会有外人买账照应自己的。小狐狸被对方打飞后一个囫囵滚了好几个跟头，身子不偏不倚撞在了一棵松树下，给她震的头晕目眩，完全无法动弹。眼瞅着对方杀招而至，小狐狸心想自己这次怕是劫数难逃，遂闭上了绝望的双眼等候对方的极刑时，耳畔忽传来一声重物撞击石头的声音，待她再睁开眼时，那原本气势汹汹的青虎竟一下子萎靡地缩在石头旁，不敢动弹地望向高空。小狐狸顺眼望去，只见半空的云层中站着一位一袭紫袍，满头白发的翩翩英俊郎，样貌看去很是年轻。

　　小狐狸以为自家的四叔和桃林中的那位上神已是够俊美的，没曾想这世外还有比他们还要貌美之人，一时望地痴迷。

　　“青虎精，你本是天界的仙骑，当真要忘了汝的仙道，误了重列仙班的修行。若仍这般执迷不悟，你与这九重天怕是再无仙缘了。”原本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也是这般悦耳动听。小狐狸竖动的双耳很是享受的动了动。

　　青虎精曾是天界普化天尊的坐骑，因犯天规被贬下界历劫。数千年来，青虎精不忘下界之初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发妻白虎精，为一寻十里桃林那位上神报仇，误了自己修仙的正道，在下界流连了数千年，竟还丢了众生为仁之道。此遭幸得点化，青虎精匍匐在地磕恩问道：“不知仙家是这天上的哪一位神仙？”

　　“东华帝君”他冷冷报上自家名号。

　　青虎精暗自一惊，这东华帝君可是昔日天地混沌之初，开天辟地的上古之神，今有幸得其点化，乃他青虎精的造化，遂感恩戴德谢道：“能得帝君机缘，乃小人之幸。”

　　云层内的东华帝君一袭紫袍因风而动，仙气逼人，只淡淡摆手，青虎精便知趣的退了下去。望着那紫袍消去的仙气，蜷缩在树底下的小狐狸眼皮倦怠地入了梦乡，却唯独记住了‘东华帝君’这四个字。那年她方三万岁的齿龄，未修得仙法，尚不能幻化成人形。

　　第二章

　　那东荒山遇险已有三万两千年之久。在这三万两千年内，小狐狸勤修仙法，得青丘狐狸洞内的各位长辈垂爱，她已从当年小小的狐狸身得缘修得人身，并历了那雷火之劫，成了小一辈中的小上仙。

　　小狐狸近来闲则无事，忽然想起了青丘国内那棵上古便留于此的九生树。青丘之内却无人知晓其来源，只知这九生树的果子得天地之气，九千年才能结一次果，若果子成熟食用，可助道法修为。只是这仙树因日月精华所凝，早有了千万年道行，即便是因缘在青丘国中，若无法通过这仙树的考验，也是无缘这九千年的仙果。

　　小狐狸虽已得道为上仙，自幼贪玩的劣性已根深蒂固，又因洞内长辈们将这九生果吹嘘的如仙丹神药般，更是想一睹风姿，便偷偷幻化成小狐狸身形往九生树的方向而去。

　　她的身子还未靠近，便被一道仙障拦下：“你是何人？”声音自远处飘来。

　　“青丘白奕之女白凤九”她自报家门道。

　　“原来是青丘的小殿下”声音沉笑起来：“为何而来？”

　　“九生果”她也不隐瞒。

　　“你也刚升了上仙而已”声音睥笑道。

　　“长辈时常教导凤九，困难不是用眼睛看的，是需要双手尝试过，方可品味个中滋味。”白凤九饶有兴趣地望着眼前这颗与自己一步之遥的九生树，目光坚持道。

　　“你很合我的胃口……”声音顿了一下，而后笑道：“我可以给你一次尝试的机会，不过……”

　　“不过什么？”凤九双目明亮了起来。

　　“我会一探你的梦境，从中取走一样最宝贵的东西。”声音严肃了起来。

　　“我梦境……宝贵的东西”凤九还未反应过来时，她整个人便已失去了知觉，横着进入了九生树的结界内。

　　进入梦境的凤九，看到了儿时自己刚出身时，长辈们欢喜的模样。再后来她懂事后，频频惹是生非后，惧怕回家的恐慌。还有一次，她因犯错被父亲施了仙法，无法腾云驾雾，一气之下溜出了青丘，而后迷路去到了东荒山内，遇到那只欲要吃掉自己的青虎精，还有那抹紫色长袍的仙人。

　　三万两千年过得太久，令凤九忘记了许多幼时的记忆，也忘记了那桩救命的恩情。可他的名字凤九一日不曾忘过，东华帝君。

　　“原来你还有一桩救命之恩的恩情未报”那道声音突然介入了进来：“是不想报了，还是真忘记了？”声音突然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遂改变了主意：“与其拿走一些宝贵之物，不如多赠与一些有意思的机缘。”九生树忽生变卦，将一道灵气注入到凤九体内，而后狂风忽起，凤九竟是躺在了狐狸洞外，好似做了一场梦般，辨不清真假。

　　第三章

　　青丘国内，自凤九出生后，已晴空了六万两千年之久。那日凤九独身闯入九生树内，这青丘便忽迎来雨神的照顾，一连数月都沉浸在雨水当中。

　　望着数月不肯消停的雨水，凤九依靠在窗前，她那绝色的脸蛋都拧成了一股怨气之色，无奈地竟牵出了她肚中的睡虫，令她无所欲求地靠在了窗前入了梦乡。

　　自那日九生树入梦境后，她每次入眠，都会见到幼时闯入东荒山时的情形，而令自己最不能忘记的便是那一袭紫袍仙气凌云而至的东华帝君。在她的梦里，他俊美的模样总是令她忍不住多看上两眼。

　　“这天宫有意与青丘联姻，小五这婚事怕是再难推托了。”耳尖的凤九竟被天宫二字惊醒了过来。她记得那东华帝君是天上的神仙，若是她想上天，跟着长辈们一道蒙混进去也是极不错的方法。

　　凤九很快便打听到了这次去天宫的长辈除了她那狐帝爷爷和十里桃林的上神，谁都当不得这分量。去求爷爷带自己上天怕是希望渺茫，若是求那十里桃林的上神……凤九的眉角笑出了弯弯的弧度。

　　这青丘的狐狸洞内，得道修法的上神不在少数，但凡厨艺却是无一人精通。凤九唯独这方面没有遗传自己的长辈。小小年纪的她，跟着姑姑去那凡间几次，很快便摸索出了一把好厨艺，将这青丘国内的一众长辈的胃都紧紧捏在自己手中。那十里桃林的上神也自不例外。

　　凤九化成了那上神的小厮跟着一道去了天宫，谎称想见识一番天宫有别于青丘的绝美风景后，便一溜烟不见了踪迹。鬼绝聪明的她靠着自己一张甜甜的嘴问出了东华帝君的府邸，竟是远离天宫瑶池，单独座于东南的太晨宫。

　　得意忘形的凤九忘记来天宫前，上神再三交代的天宫礼数，一路小跑向东南方向而去。或许太过专注向前跑去，而忘记了仔细看道，待她回神时，自己的额间已是一阵火辣辣的疼。她定睛望去，与自己相撞的乃一样貌秀气的男仙官。凤九回神时，意识到上神所交代的礼数，急忙施礼道歉：“抱歉，小仙失礼了。”

　　那男仙官一脸祥和，倒不太介意地摆摆手：“无妨，你也是无心的”

　　“不知如何称呼仙官？”凤九很会套近乎地问道。

　　“司命星君”

　　“东华帝君座下的六大星君之一的司命星君乃是仙官？”凤九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惊喜地问道。

　　那司命星君此时才仔细瞧把面前冒冒失失的仙娥模样，那额间明晃晃的凤尾花甚是惊艳，镶嵌在她这张绝美的面颊上，怕是这天宫再难找到比她还美的绝尘之色了吧。司命星君意识到自己失礼后，急忙单手捧在唇边，佯装咳嗽道：“还不知怎得称呼仙娥？”

　　凤九盯着他的目光骨碌碌转动了几圈后，便老实交代道：“在下乃青丘白凤九”

　　“青丘的小殿下？”司命星君颇为意外地望着她，揣测地问道：“小殿下是跟着长辈来天宫做客，迷了路？”

　　凤九却是摇头：“我找东华帝君的府邸”

　　司命星君吃惊地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地望着她：“帝君他老人家数十万年不理俗事，小殿下这是？”

　　“报恩，报他的救命之恩”凤九目光坚定地说道。

　　司命星君与凤九一路向东南侧而行，凤九将三万两千年前自己被东华帝君无意间救下的前尘往事说与司命星君知晓。司命星君听闻后，双眉不禁蹙了一蹙，而后摇头道：“这对帝君老人家而言，算不得什么，小殿下这恩不报也无妨。”

　　“那怎么行，既然欠了别人的，就一定要还的。”凤九耷拉着脑袋不开心道：“报不报是我的事，接不接受是帝君的事。”她一时乱了方寸，却又不愿这样便放弃了。这于她青丘的性格不符，更不是她白凤九的性格，所以她不能就此放弃。

　　司命星君与这青丘的小殿下是初次见面，却被对方的真诚所动，遂出了一主意：“这样吧，我将你安排在这太晨宫里做杂役，若是小殿下真心为报恩而来，你就趁着这时机将你的恩情报还给帝君他老人家吧。”

　　凤九眉头微蹙：“他不老……”

　　司命星君一怔，而后笑道：“帝君他老人家是天上活得最久的神仙，已有三十多万年了，按照青丘的辈分，怕是比狐帝还要年长吧。”司命星君望去，这青丘的小殿下若有所思的模样，怕是未曾听进自己的一字半语吧。

　　凤九托司命星君给天宫做客的十里桃林的上神带了口信，自己要在这天宫报了昔日东华帝君的救命之恩方回青丘。凤九的倔强脾气与当年青丘洞内的小五一模一样，上神知她所为之事便不会轻易放弃，遂替她遮掩了天宫报恩之行，与她爷爷狐帝谈好了青丘与天族的联姻后，便不作逗留地离开了天宫。

　　第四章

　　凤九以最普通的杂役身份入得太晨宫内，却因一手好厨艺，被厨房间要了去当下手。太晨宫虽远离天宫，地处偏僻，却因这东华帝君昔日天地共主的崇高身份，时常前往宫内听道研法的门生不在少数。有时还会来些东华帝君昔日的好友与其盘上两盘棋局来。所以太晨宫内的茶水糕点得不时供应着。如此一来，凤九厨房内的好手艺便日日派上了用场，连她自己都忙的不亦乐乎。日子久了，她都快忘记了自己青丘小殿下的身份，与一道厨娘们比拼各自拿手的厨艺，很是乐在其中。

　　这期间，凤九还是有所收获的。她从厨娘们口中得知了东华帝君的饭食饮茶的喜好。知他不爱坚果作馅的糕点，更知他喜好辛辣食物，茶口却是越清淡越好。凤九为了讨好他的胃，在厨房的小地儿内可没少钻研。就拿那鲢鱼来说吧，东华帝君虽爱吃，却嫌刺多，每次又爱吩咐厨房做这道菜，端到他面前时，总会令他眉头蹙上三蹙。凤九为了做的更合他心意，嫩是将鱼骨完全剔除，只用那鱼肉佐食。但那口感便寡了一些，凤九为保住鱼肉的清口，又不寡淡，在厨房内实验了无数次，终于让她研究出了用高清鸡汤做锅底，将鱼肉捏成丸，放入鸡汤中快汆而出，再将成形的鱼肉内加入煮的劲道的牛肉，捏成双丸后，再用清水蒸熟后，淋上她特制的食酱。那道菜呈上后，据说东华帝君吃后，连连称赞自家厨房的手艺可堪比那天宫的御厨了。

　　也正因为如此，凤九更加卖力气地去研究新的菜品。她的理解也很简单，既是奔着报恩来的，回报帝君的胃也是应当的。可凤九不知道的是，她这一厢情愿的做法可是将那东华帝君原本随意的胃口养得刁钻了起来。

　　凤九在不知不觉中，在太晨宫里已耗费了自己五百年的光阴。对天上的神仙来说，这区区五百年算不得什么。对凤九而言，自三年前无意间去芳若亭为东华帝君奉茶后，便令她更加踌躇不定了。她时常会找各种借口偷偷地躲在远处，望着亭中手捧圣卷仙风道骨的帝君，那期盼着能与自己四目相对的目光竟再也移不开了。报恩本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东华帝君却从不知晓。自芳若亭远望过后，凤九竟再也无法满足在厨房内伺候好他胃的想法。若她再如此耗费下去，名义上除了是他宫里的婢女外，于他而言，她什么都不是。

　　正当凤九为如何正大光明出现在东华帝君面前而烦恼时，一个不期而至的机会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她从司命星君处听得帝君为伏上古战场遗逃出来的魔物，入了境外天多日还未能出来。怕是伏魔之事进行地不太顺利。

　　凤九入耳的信息是恐东华帝君有难，便再也坐不住的求司命将自己带去境外天。司命星君却言自己修行浅薄，无法通过境外天外的阿修罗道，也就无法入得境外天。凤九问除了法力高强外，是否还有他法？

　　司命星君思忖了许久，犹豫说道：“小仙记得四海洪荒内只有元始天尊座前的上古神器灵清剑可以劈开那阿修罗道，直入境外天……”话音未落，凤九的仙影已消失不见。望着凤九消失的方向，司命星君无奈地摇了摇头：“元始天尊可是天界最难缠的神仙，即便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司命星君这话撂的太晚，凤九未来得及听见，便急匆匆消去了身影。凤九一路去向元始天尊的洞府，心里也忖思了无数个方法，最后觉得偷偷借取比正大光明借会来得更容易些。

　　凤九的性子向来如此，只要认为有必要的，并且是对的，会好毫不保留地去做。当然，她本胸有成竹的“借取”未成，倒是被抓了个现行。在有权威的神仙面前，凤九认错的态度很诚恳，但态度也很坚决，一定要借得那灵清剑闯一闯那阿修罗界，去到那境外天。

　　元始天尊见殿前这有胆识的小辈，觉得自己该给小辈一个机会，便与之开出了借取的条件。一来是用此吓唬住凤九这样的小辈知难而退，二来也是要告诫这天上的各路神仙，他元始天尊的法器看看可以，切勿为了一己私欲，忘记了他元始天尊的洞府是朝哪开的！

　　凤九心系东华帝君的安危，哪还顾得上元始天尊的条件是否合理，想也未曾想的点头应允道：“不论何种条件，凤九都愿意承担。”

　　元始天尊显然没料到跪在他殿前的小辈竟会有如此胆识，敢于挑战自己开出的条件。既然自己开了口，若食言恐授人把柄，遂启口言道：“借取灵清剑也不是不可，若你能通过了本尊的三雷九电，借你一次又何妨。”元始天尊自始至终尚未睁开过眼，此时却顿然张开了双目望向殿前的小辈：“迄今为止能过本尊三雷九电的还未有过，你确信要受？”

　　凤九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是的，凤九愿意受。”

　　第五章

　　天界的云不比青丘所见。天界几乎被云笼罩，无边无际。而青丘大多时候见着的还是蔚蓝色的天空中夹杂着几片云影。那样看起来，会更有天与地分明的味道。凤九做如斯想。当她再睁开眼望那云层时，与青丘见到的云层颇有几分相似。待她回神时，已经来到了阿修罗界前，握着那柄上古神器灵清剑。

　　先前她一心所念东华帝君的安危，便无暇顾得自身的安危，遂稳稳地接过了元始天尊座下弟子鞭来的三雷九电。待她落在阿修罗界前，她才后觉身上那皮开肉绽的伤口如火焚般令她疼的汗珠滚落。凤九觉得自己疼的想哭，可硬是逼着自己将眼眶中的泪水遣散回去。比起自己身上的伤痛，她更在乎的是东华帝君的安危。凤九咬紧牙关，挥起手上的那柄灵清剑，一剑而下，阿修罗界在她面前分开了道路。

　　凤九也忘记了自己行了多久的路，待她意识清醒时，映在她眼前的还是那身熟悉的紫袍和他那头挥之不去的白发。只是在他们之间还有一堵厚厚的结界。凤九在外面拼命拍打结界，那固若金汤的结界不因她的心急如焚而起怜悯。凤九就这般痴痴地望着他，他静静打禅的身姿如一尊神像，而他的容颜却丝毫未变过，还是和三万两千五百年前一样，一袭白发，紫色长袍，仙骨道风的模样。

　　结界内，一抹女人身长蛇尾的妖物正缠绕在东华帝君腰间，无比亲密。凤九知道，那是两个法力高手在斗法，正势均力敌的时候，一旦松懈，恐或性命有忧。忽地，他的左颊上裂开一道伤口，正汩汩流血。

　　凤九心疼地望着他那道流血的伤口，失了自身的定力，着急地用手中那柄灵清剑砍向那厚重的结界。凤九一剑又一剑，她也忘记了自己到底砍了多少下。只记得是用了她毕生的修为，终于划开了那道结界。此时，她的双手沾满了血。因她的修为还无法驾驭灵清剑，强行驾驭的后果是反噬自身。而她却丝毫不在乎，眼中只有那仙骨嶙峋的东华帝君。眼见帝君危矣，她再次用手中的灵清剑砍向缠绕他身的女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却被女妖轻而易举弹开，撞在了石柱上，满身是血。那柄上古神器灵清剑借取的时辰已到，自结界径直消失而去。

　　此时，东华帝君蓄积的法力已满，光华护满全身，只那一瞬之间女妖便已灰飞烟灭，好似幻梦般从未存在。就在此时凤九因伤势过重，还了狐狸真身。女妖消失后，东华帝君方缓缓睁开双目，一只昏迷不醒的火红色九尾狐不径出现在自己面前。望着那长相娇俏可爱的小狐狸，东华帝君竟难得地将她揽入怀中凑仔细地观看。尤其是她额间盛开的那朵凤尾花，尤为耀眼。东华帝君竟忍不住探手抚摸了一番。而东华帝君所不知的是，在他聚精会神与那女妖斗法时，眼前这小狐狸仗着她自己的微弱道法拼死保护他的那遭子事。

　　东华帝君悬脉小狐狸的伤势，怕是受自己刚刚与女妖斗法时牵连，才不幸重伤不醒。于情于理，他都该救她性命才是。东华帝君当即喂了小狐狸一粒金丹，而后又将仙气渡给了她些。在境外天结界内守了她一夜，见她伤势有所好转，便抱着昏迷不醒的她一道回到了九重天的太晨宫内。

　　凤九境外天之行，因伤势过重，无法恢复人形，只得以狐狸真身养命，这一养便是三百年。起初她也不习惯自己这副狐狸真身，见东华帝君将自己这小宠的模样如宝贝般随行身侧，便越发仗着自己这副狐狸模样赖在他身边不肯离去。这么一晃，三百年过去了，凤九对东华帝君的依赖更甚于三百年前还是婢女之时。凤九思忖了许久，未想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依赖。她仔细辨别了这份依赖，与她在青丘对长辈或是十里桃林的上神的那股子依赖皆不相同。

　　凤九想着来日方长，还想再赖在东华帝君身侧时，他却无端消失了。凤九拧着自己的狐狸真身，找遍了太晨宫的每个角落，仍是不见他的踪迹。她在太晨宫内晃晃悠悠了半年之久，却再也没见过他。直到有一日，她在宫内见到了司命星君。那时她的伤好后，她便重塑了人形出现在司命星君面前。

　　司命星君冒着天规之险，偷偷告诉了凤九，东华帝君的下落。缘起于三百年前境外天的那场大战，那被伏的女妖有一缕妖气窜出了境外天，溜去了人间。东华帝君为除此患，决定以凡身肉胎为饵，引出那女妖在凡间的妖气。司命星君告诉凤九此时的东华帝君托身在凡间的后梁为一国之主，若凤九想报得此恩，不妨去那凡间一遭，保他在凡间短短数十年的平安。

　　凤九思忖司命星君的话，颇有几分道理，便邀司命去到凡间，东华帝君所处之地。望着凡间不再仙骨道风的他，那瞬间凤九有些恍惚。这样的东华帝君当真是自己想要接近的吗？她晃了晃脑袋，将脑中一带而过的不安压了下去，呆呆地望向司命问道：“我该如何报恩，和太晨宫一样，做他身边的婢女？”

　　司命星君一怔，他断没料到青丘的小殿下该如何出现在已是凡胎的帝君面前，却见那御花园内有一宫妃，心中竟生出一个半开玩笑地提议：“要不小殿下此生以帝君后妃的身份伴他左右可好？”

　　顺着司命星君的目光，凤九望去御花园内的那宫妃的背影，一时恍神，有些犹豫不决，但还是下定了决心：“若这样能更好地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又有何不可呢。”

　　凤九用了捆命咒将自己与那凡间的宫妃束缚在了一起，却浑然不觉有些危机正靠近自己。不过数月，凤九便习惯了自己的新身份，成了这后宫中普普通通的一名女子。若是世间何种身份最为无奈，也最为无趣，那恐怕便是这后宫妃嫔的身份。她们的一生只系在一个男人身上。所有的期盼都在那一个男人身上。若不得那男人的宠幸，那她们这一生便白白浪费在这后宫之中。

　　凤九来自青丘那方自由的净土，所以对这凡间的后宫甚是没有好感。数月之中，她从不外出，闷在她的庭院里读书抚琴，过得一方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