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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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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沈乔和往常的周末一样，从市三中乘公交回家，还是在前一站下车。她没有直接回家，去了她的秘密基地--圩坝土堤。小的时候经常和一群要好的小伙伴们来这里玩耍，特别是每年稻谷麦收的季节，他们会一起来这里焚烧多余的草垛，在里面放几个番薯，土豆，甚至是饱满肥大的玉米。他们几个人会围着空旷的田地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玩到天色大黑，不愿回家。等她再大些，好多小伙伴因升学离开了这里。家境好一点的小伙伴，更是直接在市里买了房成了城里人。
沈乔眼角湿润，她也想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可是父亲在这有个规模不大的砖瓦厂，使她离不开。父亲舍不得这个厂子，便拖着她和母亲一直蛰伏在这里。她很讨厌回家，很早便想离开父母，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那个家总剩她和叨叨的母亲。父亲经常在厂里忙，忙的顾不上家。母亲又总爱疑神疑鬼，老怀疑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经常对父亲例行检查。忙碌的父亲将他的这份事业看作生命中的第一，时常顾及不到母亲的感受。在母亲变本加厉的吵闹过后，父亲一怒之下，搬到厂里的宿舍一人住。今天是他们冷战的第六天，沈乔讨厌麻烦找上自己，便躲进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她丢开书包，脱掉鞋袜，赤着双脚悬挂在河塘前。过去这里曾是一片绿油油黄灿灿的稻谷麦子的天下，后来因为进城的人多了起来，种地的人也就日渐稀少，留下大把闲置的田地，渐渐被私人承包成海蟹河虾的栖息地。沈乔不怕自己被蜇，双脚一甩一甩地踢进了河塘里。她晃着一双晰白的脚丫，一时玩兴大起，从身边捡来一块细薄的石子，人突然跑到高处，带着冲势，连人带石冲到河塘时，脚下一崴，整个人失去了重心，直坠河塘而去。
“当心…”一个莫名温柔的声音划破寂静的黄昏，辉沉的余韵铺展开来。沈乔揉着被撞疼的额头，清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姿势不雅的卧在一名陌生男子的怀中。他眼眸明亮，又很幽沉，“啊…”她惊慌失措地从对方怀中离开。
沈乔向后退了几步，惊慌又好奇的目光正好对上。他高出自己一个头，身形干瘦，上身是件崭白的长袖衬衫，发白的牛仔裤，一双随性的白球鞋。眉宇间竟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与父亲的气息很像。他的轮廓映入眼帘，沈乔惊愕地张开嘴，却发不出声，是父亲年轻时的模样。
“你是谁？”天色蒙黑，沈乔恐慌地看着对方，竟连声音也怕的颤抖起来。
他靠近，“你心里想的便是…”。
沈乔脸色发青，这不是她看的惊悚片，更不像鬼片的气氛。这种事情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还是这么倒霉的日子。她拼命想逃，温暖的怀抱给了她栖息：“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如果你愿意，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沈乔靠在他怀抱里，不敢动弹：“好…”心中竟会莫名的期待。
两人席地而坐，他指着远处快要落去的晚霞：“从小我就喜欢这么抬头寻找天空的色彩，不住查看它们……那是和现在一样闷热的夏天的一个傍晚，我看见它们落在门前那条河里，凄美异常……那时的我疯狂的加快脚步向它们狂奔而去，在河心中央看到了它们美丽的映影。望着它们，我在河边犹豫了许久，恍然听见妈妈叫我的声音。那时的我便下定了决心，要把最美丽的它们送给妈妈当作她的生日礼物。再后来…”沈乔凝住气息，幽幽地看着他，仿佛就是心中的那个自己。男孩顿了一晌笑道：“再后来，我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你离开家多久了？”她忍不住好奇。
“17年”男孩笑着说。
“17年…”沈乔一怔，重复他的话，她今年刚好17：“那你的父母不着急吗？”
“我看到他们日夜为我流泪，但是他们却看不到我拼命呼唤的声音。我一直都在，他们却看不见。”
“我……可以看见”沈乔疑惑地看着他。
对方仍旧目光幽沉地看向远处的天空，若有所思的模样：“是呢，怎么回事呢”。
沈乔低低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赤足的双脚，一摆一摆的没有聚焦。男孩突然凑近，沈乔尚未反应过来时，鞋子已经穿在了她的脚上。
“小心别着凉”他扶起沈乔：“该回家了，别让家里人担心。”
“那你呢”沈乔回头，他已经不在了。
二
推开家门，家里空无一人。沈乔在桌上看到母亲的留言：你外公生病，我回去几天。冰箱里有做好的饭，自己热着吃。
望着偌大的屋子只有自己一人，沈乔突然没了食欲。她推开自己的房门，趴在床上，脑子里却还在想着堤坝上的那个人。他落寞的身影和忧伤的目光像是在隐藏许多的心事。一通电话中断了她莫名生烦的情绪：“喂，你们在哪？”
“我们在河对岸，知道你一人在家，出来吧”是沈乔初中时一起混的同班同学。
沈乔哑言一笑，她差点忘了自己不堪的过去，一个惹是生非，打架斗殴的学生。她是从何时开始变乖的，是母亲与父亲关系紧张后，她发现自己的存在并不太重要了。
“好，马上过来”沈乔挂断电话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果然习惯了堕落啊”
“拒绝他们不就好了”熟悉的声音再次出现。
她扑通坐起身：“你怎么会在我家？”她记得门都已经锁上了。
“对不起，无意间听到了你在说话。”昏暗的灯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这样的存在会给我造成困扰”沈乔突然失去了外出的兴致，给同学打去电话：“我今天太累，就不去了，你们玩吧”
沈乔向他走来：“是我的挣扎召唤了你，是吗？”她出乎平静地问。
“或许是，我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你面前。”他温柔一笑。
“从我们的血缘关系来说，我该称呼你一声‘哥哥’，是这样吗？”她看见对方朝自己笑着点头：“这么久了，为何还能出现？”
他坦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摇头：“我也不清楚，等我第一眼醒来，然后就看见你往下冲，突然想抓住你。”
“怕我和你一样出现意外”沈乔坐在床头目光不怀好意的试探：“如果我也跟你现在一样，或许爸妈会高兴也说不定。”
他来到她身边坐下：“无数个日夜，我看到的是他们哭泣的脸庞。后来发现自己的存在无济于事后，便再也不愿意醒来。”
“只有吸血鬼才会有沉睡，灵魂也能沉睡吗？”她本来想问鬼也会沉睡，却终是咽了下去。
他咧开一丝笑容，搓揉着她齐耳的短发：“灵魂可以选择记忆深眠”
“如果你是为了看望爸妈出现的话，如你所见，他们现在都不在家。”沈乔突然厌烦自己问的话题，竟想快点结束这沉闷的话题。
“我有尝试去见他们，奇怪的是，只有你能看见我。”他无奈地搓了搓自己的头发：“可不知道该如何让你忘记我的存在”
沈乔震惊地看着对方，显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这种与灵魂有契约的神怪之事莫名落到自己头上，她不知该喜该悲？她勉强自己恢复笑容：“或许这只是一场梦，睡一觉就全部恢复正常了。”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乐见其成”他笑着离去。
沈乔一夜未眠，她的命运之轮在何时出现了偏差，离世17年的“哥哥”突然以灵魂的形式出现在她面前。这到底是意味着危险还是幸事？
离开的身影只是朝着门前的那条河走去，慢慢将身体淹没在水中。在水中留下囫囵的水纹后，却从中听到几声孩子的笑声。
三
沈乔无心在家中多呆，便早早起床收拾行囊。或许离开家，回到学校便能恢复正常了。她推开门，门前的菜籽花黄油油的刺眼，熟悉的身影却依然存在。她仿若未见般从他身侧走过。对方却叫住了她：“果然不行，不是吗？”
她当没有听见，急速离开家去到对面等回校的公车。她听见他跟在身后的声音，却也不去阻止。她靠着窗户很快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不止一次向父母质问，他们对她的爱到底分割了几分？看着她堕落，却不闻不问。
“哭了？”熟悉的声音钻进耳中。
“别跟我说话”她发现身边的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疯子。她尴尬地别过头看去窗外，继续隐忍着不发作。
“不用理会他们的目光”他笑起来的模样像和煦的风般温暖。
“中兴站到了，有下车的吗”售票员机械化播报道：“有卡的乘客请刷卡，无卡的乘客请买票”
“嘿，这么巧，回学校？”沈乔一怔，回头看，一个儒雅的男生在跟自己讲话。不幸的是，她却记不清对方是谁？
“初中我们可是同班同学，你的数学课代表方维”对方主动介绍自己。沈乔一脸尴尬笑道：“对不起，数学课我是逃课最多的”。
“所以我才对你印象深刻”对方意识到失言，急忙转开话题：“你现在在哪个学校？”
“末流三中”沈乔也不掩饰。
“离得挺近，以后可以一起回家”对方明明是市一中，却偏偏要跟她这个末流的三中差生扯上关系，真不明智。
“看来是对你有意思哦”半天未说话的哥哥居然凑在她耳边坏坏报道说。
“你闭嘴”沈乔愤恨地看着他，尴尬地跟自己面前这个曾经的课代表陪着笑脸：“对不起，我最近经常幻听，让你见笑了。”
沈乔怕自己被不怀好意的哥哥再次激怒，便带上耳机：“对不起，我昨晚没休息好，想眯会儿。”
“没关系，到站了，我叫你。”对方竟也不恼。
沈乔戴上的耳机被好动的哥哥拿走了一只，他坐在她身后，与她一同沉寂在音乐的忧伤中，突然他又冒出一句：“你可不适合听这样的音乐”。
沈乔睥睨了他一眼，随即看向窗外，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终点站到了，请拿好随身行李按顺序下车”沈乔被售票员的叫声唤醒。她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靠在了方维的肩上，很尴尬地起身：“不好意思”。
“没关系”对方脸上总是带着一丝笑容。
沈乔无心观察他的举动，撤下耳机，从车上下来压低声音：“你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方维在身后：“抱歉，你刚说什么？”
“我是说我想先去市里逛逛，不着急回学校，你就不用等我一起了。”沈乔可不愿意身后跟着个不熟悉的人妨碍自己的心情。
“要不这样吧，我把我的手机号留给你，下次回家方便联系”对方让她千方百计拒绝不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乔愤恨地看着哥哥：“想笑就笑吧”
“我妹妹可是个美人，有人喜欢很正常”他脸上的笑亦真亦假。
“三流的锅也就配三流的盖，谢谢你这么抬举我，可惜我不需要”沈乔心里莫名厌烦起来：“你还打算继续跟多久？”
“你这么讨厌我？”对方有些失落的声音。
“沈珏，你少来这套！”她直呼其名。
“没大没小”他在她头上轻敲了一下：“好了，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计较了，走了。”
看着他消失的身影，沈乔吐了吐舌头：“莫名其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