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劫》舒夭绍

12、五月游江

　　过了几日，水天溪驾临莲漪殿，仍然眉目清朗。仿佛王后的事没有发生，水墨知道水天溪是不想让大家尴尬，不想让水墨觉得愧疚，王后是水天溪名义上的母亲，实质上的师父，水天溪的一身高强灵力很多都是王后教的，相比王上，水天溪和王后的关系好像更好些。可是水天溪为了水墨而违背了王后海兰，水墨心里多少有些愧疚。何况，水墨并不讨厌水天溪，也可以说水天溪对水墨来说也算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就像无意间从天上掉落凡间，在丛林中静静流淌的一条清澈小溪，让人觉得很温暖，很舒心。如果可以，水墨希望和水天溪保持这份淡然，不沾染世俗，不因别人而影响的的友谊。

　　“墨儿，我们出宫去吧。”水天溪弯弯细长的眉眼，一脸期待的样子。水墨不忍拒绝，也不想拒绝，外面的世界一直是水墨渴望的。

　　天域城是沧澜大陆的中心，地处沧澜第一宽广的琼蓝江与苍鄂江的交汇处，三面环水，水路通畅，是整个沧澜的水陆枢纽，集聚了各个地方的妖界人，普通人，各个地方的建筑和风俗在这里都有体现。在沧澜有句话——天域，天域，天下之域，无所不及。意思就是说，天域城里，包含了天下每一个地方，到了天域就像游遍了天下。足见天域城有多热闹，有多繁华。

　　水墨带着蓝汀与水天溪走在商铺林立，行人各异的大街上，忍不住左顾右盼，水墨从小在水晶宫里长大，奇珍异宝见过不少，可是家常用具，平常百姓的小玩意却从未接触过。

　　叫卖声此起彼伏，卖艺人精彩绝伦的表演引来一阵阵惊呼。

　　“蓝汀……你，不要一直拽着我的衣服。”水墨很无奈的看着蓝汀，这丫头从上了大街就一改往日的活泼而变得小心翼翼，拉着水墨无论如何不放手，尽管她的眼睛早就被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充满了。

　　“不行，晴姨吩咐我了，一定，一定，一定要看着小姐，如果小姐受伤了，蓝汀会被晴姨骂死的。”蓝汀无比认真的说。

　　水墨无语。

　　“蓝汀，我，水天溪，以沧澜大王子的身份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让你家小姐有一丝一毫的损伤的。你可以放心了吗？”水天溪笑意盈盈的看着蓝汀。

　　再看蓝汀，傻乎乎的盯着水天溪直接进入神游状态，水墨哀叹怎么碰上了这么个花痴的丫头。水墨咳嗽一声换回蓝汀的神智，蓝汀对着水天溪狂命的点头，然后说：“大王子，我相信你。”

　　走着走着，水墨渐渐觉察到了不对劲，越来越多的人跟在了他们的身后，很多的壮年小伙，更多的是美丽少女。水天溪堪称沧澜第一大美男子，而水墨承袭了水涟的美貌，五官精致，如柳腰身，自然也不差，一个温润儒雅，嘴角含笑，一个沉静如水，眼若琉璃，走在一起，便成了一幅让人移不开眼的画。

　　终于有个大胆的穿湖绿色衣裙的大眼睛姑娘走上前来，径直问道：“请问两位可是夫妻？”

　　“不是。”“是。”两人同时回答，彼此尴尬的红了脸。那位姑娘却从中寻到了眉目，问道：“那请问公子可否告知名讳呢？”

　　“溪辰。”水天溪显然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状况，面不改色给了个假名，然后又道：“对不起，姑娘，我与朋友还有事要办，先告辞了。”

　　那位姑娘似乎并不介意水天溪的无礼，落落大方的行了见面礼，说：“我叫鹰祖，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说完，朝水墨笑了一下，带着小丫头离开了。

　　水墨很喜欢鹰竹这样的女孩，她的右手虎口处一轴紫藤蜿蜒直上，显然她是紫藤妖，大大的眼睛乌溜溜的转，一身湖绿色衣裙衬得肤色雪白，亭亭玉立又俏皮可爱，就像池塘里泛舟采莲的美丽少女。

　　然而经过鹰竹的验证后，越来越多的少女开始上前索要水天溪的名字，生辰，住址……还有一堆男人也不甘落后的来到水墨面前向她证明他们的富有与强壮，希望水墨给他们机会互相了解，甚至，有人当场发出邀请，希望水墨与他约会。

　　水天溪终于无法忍受，因为带着水墨与蓝汀两个人，无法借用灵力飞离此地，只好一手拉一个快步离开人群。

　　水墨看着水天溪微红的脸，忽然觉得自己很没心没肺，似乎还没有水天溪害羞呢，水天溪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水墨，我也不知道会碰到这个，其实，我也很少上街。”

　　“没事，我觉得他们很可爱。鹰竹很特别。”水天溪脸红的样子让水墨忍不住想笑。

　　“是吗？我觉得没有你特别呢。”水天溪用性感的嗓音蛊惑着水墨。

　　然而沉静的水墨并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子，没有想象中的娇羞，只是笑了笑别开了脸。

　　不知不觉，走到了琼蓝江边，一望无际的江面上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点，看的水墨睁不开眼睛。有带着草帽的渔夫向岸边划来，满载而归，红光满面，水墨远远地听见一声清脆的喊声：“爹爹，丫头在这里呢。爹爹……”原来是一个穿黄色衣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朝着渔夫招手，渔夫憨厚的笑着，张开双臂抱起小女孩。看着那样和谐的父女，水墨不禁看呆了。忍不住，想象，那是自己的童年，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水天溪怔怔的看着水墨，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到水墨发自内心的笑容，然而却是因为这样一幅寻常百姓家到处可见的画面。心微微的酸了一下，水天溪不想打断水墨的快乐，可是更不愿看到她回过神后的失落。于是建议道：“我们去泛舟吧。”

　　“好。”

　　水天溪找来了一个小小的游船，船中央的小圆桌上放着寻常百姓家的吃食，蓝汀兴奋地忍不住大喊：“小姐，江面上真漂亮呀。”

　　水墨微笑，五月的天域城，杨柳斜倚江边，仿佛是顾影自怜，连接起明媚的天空、一望无尽的江面，水墨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在这舒展而宽阔的天地里，也许她的身体里遗传着莲花喜阴的特性，水墨喜欢静静地江水，仿佛能包容一切，不管内里如何汹涌，表面上都是安静的，慵懒的。

　　水天溪总是能够完美的掌控周围的环境，即使不说话，也不会陷入尴尬，只会觉得说话反倒是扰了这清净。只是难为了蓝汀。

　　“此时若是有幸听到水墨的一曲笛音，当真是死也无憾了。”

　　“大王子谬赞了。水墨的水平很一般的。”

　　“怎么会？小姐，我从来没听到过比你吹得好听的。”蓝汀似乎被憋坏了，忍不住插嘴。

　　“水墨，叫我天溪吧。”水天溪的要求总是让人无法拒绝。

　　“好，天溪，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今天没有带笛子来。”其实水笛莫离正静静地躺在水墨的怀里，水墨也很想一曲笛音应美景，可是水墨更不想惹麻烦。

　　“那，如果有笛子，水墨就会吹了吧。”水天溪笑的很狡诈。

　　水墨挑眉，水天溪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个笛子，看样子，是用南方紫竹制作的，水墨试了一下音色，清亮明快，不是凡品。

　　水墨笑了笑，也不客气，吹起一曲《悠悠吾心》，轻快地音调很适合现在的季节，慢时如花落凡间洋洋洒洒，快时如珠盘玉碎错落有致，笛音渐入佳境，水墨的心也开始飞扬。

　　蓝汀随着笛音渐渐放开了娇柔的声音：

　　江如碧，天海蓝，五月的繁花洒在心间，洒在心间……

　　杨柳依依，微风拂拂，琼蓝江边，那是谁家少年？

　　双蝶伴舞，鸳鸯戏水，轻轻地望一眼，俊俏的少年呀，你是我心中永恒的蹁跹。

　　水天溪接着唱到：

　　山若我，水如你，少女的歌声绕在耳边，绕在耳边……

　　前世悠悠，今世依依，繁花船上，那是我的缠绵。

　　香枝连理，花叶交错，深深地印在心间，美丽的姑娘呀，你是我怀中不变的缱绻。

　　歌声笛音同时落下，三人相视一笑。

　　“水墨的笛音依然世间难寻，即便如此寻常的曲子，也别有一番滋味。”水天溪连连赞叹。

　　“天溪的声音也很好听。”

　　“那我呢？”蓝汀喜滋滋的问道。

　　“蓝汀的声音很美，让我忍不住想唱歌了。”水天溪羞赧的夸赞让蓝汀红了双颊。水墨看着蓝汀情窦初开的样子突然有些担心，她不希望蓝汀赴凌越、水涟的后尘。

　　“天溪，谢谢你。”水墨真诚的说。

　　一路上，水天溪细心而周到，翩翩佳公子的风采让蓝汀连连失神，水墨如饥似渴的欣赏着美景，一点都不想回那个牢笼般的水晶宫，然而，天还是黑了，水晶宫还是到了。

　　踏入宫门，水墨与水天溪告别，拉着蓝汀慢慢的走向莲漪殿。

　　“蓝汀，不可以爱上水天溪。”水墨郑重的警告蓝汀。

　　“小姐，你，你说什么呢，大王子，那样的人，蓝汀怎么敢肖想。”蓝汀红了脸，低了头。

　　“蓝汀，你明白就好。”水墨有些哀伤，为什么人妖不能相恋，为什么要生生隔绝了世间的思念。

　　“小姐，蓝汀明白自己的身份。”蓝汀落寞的说。

　　水墨停下脚步，握住蓝汀的肩膀，说：“蓝汀，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妹妹一样，你若说身份，恐怕我更卑贱，可是，那些枷锁，不过是别人强加给我们的，不是么？只是我们不够强大，无法反抗，否则怎容他们如此看扁我们。那么跟你说，只是……不希望，你以后受苦……不希望，你赴凌越的后尘。”

　　水墨断断续续讲话说完，才发现，自己心里的骄傲，其实一直都在。

　　“小姐，恩……蓝汀，会记得的。”蓝汀的眼睛里闪着点点泪光。

　　“好了，我们回去吧。”水墨帮蓝汀抹掉眼泪，拉起蓝汀冰凉的小手。

　　转身的一刹那，一袭华丽紫袍映入眼帘。

　　“墨儿，今天玩得高兴吗？”竟是水无意，凉凉的话语让水墨在五月的温热中觉察到了胆寒。

　　“回王上，玩的很高兴呢，琼蓝江很美，外面的花都开了。”水墨笑意盈盈，不是有句话叫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如此甚好。我也好久没有出去过了，水墨跟我说说今日的见闻吧。”

　　水墨刚想张口胡乱应对，就看见水天兰踏着月光而来，水墨屈身行礼：“公主殿下安。”

　　水天兰并不理会，只是脉脉含情的用看情人似地眼光看着水无意，撒娇道：“父王，从天兰成年后，父王就没有再带天兰出去过呢。明天，叫上母后，咱们也去游一游琼蓝江吧。”

　　“这么晚了，都回宫吧。”水天溪似乎并不想理水天兰，转身要离开。

　　水天兰怒视水墨，道：“不要得意，贱人。”

　　水墨被骂的莫名其妙，懒得理会，连个眼神都不屑给水天兰。然而水天兰却被水墨无谓的态度激怒了，右掌出击，将水墨打的踉跄，寒气灌入水墨体内，五脏六腑都像结了冰，水天兰够狠，表面上不过是给了水墨一掌，实际上去暗中使坏，水墨本来就有伤，这下根本就爬不起来了，惶恐惊呼的蓝汀被水天兰扔到了墙角，可是仍然将水无意的眼光重新引回。

　　水天兰没想到水墨这么弱，怕被水无意怪罪，连忙上前边拉水墨边说：“水墨身体怎么这么弱，快起来。”水墨彻底被她虚假的嘴脸恶心到了，甩手打掉水天兰的伸出的手,水天兰背对着水无意愤怒的扯起水墨衣服的前襟，想将水墨从地上拉起来，水墨冷的全身发抖，身体泛白，仍然不吭一声，努力地抗拒着水天兰。

　　拉扯间，只听“啪”的一声，有东西恰好掉在水无意的脚尖。

　　那是——水笛——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