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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俞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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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清源,她的继兄,她的金主,她最痛恨且避之不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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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越在没有工作的时候最爱待在弥山顶上的一块巨大岩石上。
岩石历经多年风吹雨打变得既平整又光滑,就算赤身躺在上面丝毫也不觉得难受。
弥山坐落在海的东南边,山顶自上而下呈刀削样形成了一个墨黑的山崖,崖下只有幽蓝无边的海,只须轻轻一跃,就能坠入深海之中不见踪迹。
她很多次都设想过自己跳下去会是个什么情景,却也仅仅局限于“想”。
她畏惧如深渊巨兽般能吞噬一切的深海,畏惧到她站在悬崖边,只敢抬头望,从不敢低头看。
夏季七八月份,待在山崖边常能感觉到咸湿的海风气息扑打在脸上,这里的海风并不算凉爽,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闷热。
最舒服的地方是山腰处的一处庄园,那里有栋欧洲中世纪风格的漂亮别墅,四周种值了无数绿植,有本地的常见树种,也有无数从海外移栽过来的名贵花木。
四季常绿,是目前城内人人艳羡向往的地方,很多知名的时尚杂志都毫不吝惜对它的赞美。
俞越就住在那里,可她却偏偏不喜欢待在那里,她宁愿坐在这块石头上,让海风吹,让烈日晒。
至少她在这里是自由的。
阿来在山顶的盘山公路旁发现了俞越的跑车,颜色是艳丽张扬的红色,同主人的真实性格倒是符合,所以俞越当时在名利场赚得第一桶金后就兴致冲冲将其购入。
她估摸着人就在附近,等找俞越的时候,果然瞧见她只穿着黑色吊带裙躺在石头上,整个人侧卧着,像是睡着了。
光滑亮丽的缎面布料下包裹着少女纤瘦却又不失丰满的的身体,一张如洋娃娃般的蔷薇面容在日光下更像是发着光,精致无差,像是工艺品。
难怪她在港城火的如日中天。
阿来走到她身边,撑开的伞挡在她身上,落下一片阴影,霎时,那双浓密卷曲的睫毛轻颤,她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深蓝幽邃的眼珠。
和海水一样的颜色,是她混血儿身份的象征。
“阿来。”
刚睡醒,她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声音。
“是他来了吗?”
她声音很悦耳,像只黄鹂鸟似的,却又带一点她老家软糯的口音,听着就很让人舒心。
阿来扶着她起来,用手帕替她拭去额际的薄汗,温和道:“岑秘书打电话来,说小……翟先生在来的路上了。”
她顿了下,将到嘴边的小翟先生咽下去,重新脱口而出的是翟先生。
可不是吗,从前老翟先生在的时候,那位是小翟,如今老翟先生不在了,翟家就只有一位翟先生了。
俞越点点头,两只手在黑色卷发上胡乱一抓,眨眼之间手腕上的黑色头绳就将头发绑在了一起。
她穿上旁边的人字拖做势要走,被阿来赶紧拉住道:“你又忘了?”
忘记什么?俞越晒了半天日光浴,脑袋有些发蒙,直到阿来的视线落在她的吊带裙上。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的太少了,又太俗了,被他瞧见了,又该生气了。
小时候她穿花布裙就常被他冷嘲热讽,他称呼她母亲为“大陆来的捞金女”,称呼她为“大陆来的乡下妹”。
那时候他对她这个乡下妹十分嫌弃,连带着她那一箱子旧衣裙都被他命令佣人扔掉,她寄人篱下敢怒不敢言,只敢在夜半无人的时候出去边哭边翻垃圾桶。
时至今日,她也一直搞不懂,当时对她那么厌弃的他,又怎么会在她成年后又不顾她的意愿将她“留”在了身边。
或许是男人好色的劣根性,他也不例外,俞越一向知道自己貌美,顿时胃中翻滚,只觉得一阵恶心。
她出来的时候其实有披一件波西米亚风的深色丝质披肩,可现在披肩却不知道到到哪里去了,她猜想,或许是她睡着的时候,海风太大把丝巾吹走了。
可能落入深海,可能飘向远方,总之是更广阔的天空。
她有些惋惜,那条丝巾还是去年在克罗地亚拍广告的时候买的,花了她好些钱呢。
是她自己的钱。
好在阿来早有预备,从带来的纸袋子里拿出来一件白色蕾丝的洋裙,十分精美的一条及膝长裙,从领口到袖口都绣着层层的蔷薇花,裙身还缀了珍珠碎钻。
穿在俞越身上很美,让她像个乖乖女、洋娃娃,却并不令她欢喜,因为腰身紧紧束缚要让她窒息。
可翟清源喜欢,她就要这样穿,从来没有转圜的余地。
翟清源,她的继兄,她的金主,她最痛恨且避之不及的人,可她又不得不攀附他生存。
她厌恶自己。
俞越面容平静的换上了蕾丝裙,山上这一片都是翟家的资产,所以她并不害怕被人看到。
阿来低头给她整理裙摆,听见她若有若无的声音:“别人养只狗总还有顺着狗自由撒欢的时候,到了他那里,我连穿什么衣服都要被管。”
“我还不如一条狗。”
女孩的抱怨阿来只当没听见,俞越母亲俞秀莲对她有救命之恩,病床临终之前将俞越托付给她,所以她待俞越就像自己的亲生妹妹一样。
她牵着她的手替她打着伞遮阳送她上车,好在俞越也没有继续再多说话。
山腰的翟宅坐落在一片花圃之中,除开四层主楼还有另外两座副楼,多年前翟氏家族整个都住在这里,俞越小时候随俞秀莲来过一次,只觉得翟家亲戚至多至乱令人瞠目结舌。
但自从翟父意外身故翟清源成为翟氏的掌权人后,就将那些叔伯远亲“请”到了其他地方。
对外美其名曰海边湿气重并不适合长辈们生活,他在其他地方另置办宅院让人住了进去。可有老宅明珠在前,翟家人怎么肯轻易住进其他的地方。
更兼那个时候,翟父的一大堆私生子冒了出来,可让翟清源头疼了一段时间。
俞越可高兴了,翟清源不高兴她就高兴,她最爱盘腿坐在二楼围栏处的地板上,每天看着翟家鸡飞狗跳的闹剧不断上演。
外面的戏哪有家里的戏好看,戏剧来源于现实,现实可比戏剧精彩。
只可惜她的好日子也没多久,翟清源雷厉风行收拾完了叔伯兄弟,就开始收拾她了。
老宅虽然只有翟清源和俞越住在这里,但翟清源其实在中环另有住处,一个月里难得过来几次,所以实际上也只有俞越一个主人住在这里。
可纵使是这样,俞越也常感觉到不自在,正儿八经的翟家人一个都没有,倒让她这个外姓人鸠占鹊巢了。
而且房子太大,太安静,也不是一件好事。
有时候午夜梦醒,望着空荡荡的卧室,她甚至会想念多年前刚到港岛时住的那个小小的佣人间。
俞秀莲刚开始对外说她来投靠的远方亲戚,打秋风的怎么能住主人房呢?
所以空置的佣人间成为了她唯一的选择,佣人间潮湿闷热并不算得上舒适,可因为那里有俞秀莲所以俞越也都忍了下来。
虽然她的心思并不全在她身上,可她到底是俞越的母亲,俞越在她身边总算心安些。
当然最快乐的时间当然是小时候在阿婆身边,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年,可她永远记得和阿婆躺在嘎吱嘎吱的木床上,她嫌热睡不着,阿婆就拿着蒲扇给她一边扇风一边哼着曲,风里伴随着的除了曲声还有阿婆身上淡淡的艾草味。
这样想着,倒是靠着这些仅存的快乐支撑她度过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俞越开车回翟宅的时候,远远就瞧见翟清源的车已经停在了停车坪上,开车的司机正站在那里抽烟,瞧见她的车过来,忙把烟灭了。
俞越只当没看见,下了车问:“先生什么时候回来的。”
司机答:“才不久,先生前脚刚进屋,您后脚就回来了。”
俞越点点头,便准备进屋去,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去笑道:“李叔,待会阿来回来让她给您身熏点香水吧,要是让先生闻见了,他要扣你薪水的。”
司机忙点头谢谢她。
俞越这才往别墅里走去,不禁腹诽道:翟清源真是个变态,自己不抽烟就算了,还不准身边的人抽烟,偏生他还是个狗鼻子,一点点味道也能叫他闻出来。
连带着她也要小心翼翼不让自己染上味道。
去主宅的路上来来往往的佣人都叫她“小姐”,俞越朝他们轻笑,新来的女佣见了她的笑容也不免失神:Evelyn小姐果然和杂志上见到的一样,不但美丽而且待人和善。
俞越进了别墅,一楼大厅里并没有看见翟清源,她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想着对方应该实在楼上的书房处理工作。
这样她就不用着急去见他,他工作时最不喜欢人打扰,这样想着她便到厨房想去倒杯水喝。
没想到一楼的开放式厨房里倒是另有一个熟悉的男人在使用,是翟清源的秘书岑明,一个标准的高知精英。
瞧见她过来岑明颔首道:“俞小姐回来了。”
俞越步子轻快的走过去若无其实笑道:“岑秘书要喝咖啡怎么不叫佣人来?”
岑明轻车熟路的将煮好的咖啡倒进咖啡杯里道:“是翟先生要喝。”
他这样说,俞越就明白了,翟清源不但嗅觉惊人而且味觉敏锐,寻常人磨得咖啡一般入不了他的口,岑明也是在英国留学时考过SCAE国际咖啡师资格证,这才被翟清源允许接触他入口的咖啡。
俞越对此评价:翟清源此人,十足的富贵少爷,男版“豌豆公主”,臭毛病一大堆的矫情精。
她随口笑道:“岑秘书不但工作做得好,煮咖啡的手艺也很好。”
“俞小姐想学的话,我可以教您。”
他做出请的动作,俞越推辞道:“我煮的不好,要是惹他生气了,还要连累你挨骂。”
岑明已经让出了位置道:“翟先生不会生您气的。”
不会生她气吗?俞越只觉得岑明也糊涂了,往日里他见自己被翟清源冷脸的时候的还少吗,她看向一旁的财经杂志,封面上的英俊男人面对镜头笑的十分温柔,一双桃花眼眉眼含情,不知迷倒了多少港岛少女。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他本来的面目呢,也只有她知道他那副英俊皮囊下藏着多么变态狡猾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