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姝》李老师家的猫

3、石凳

　　“公主殿下，我家郡主请您一同用晚膳。”
　　安然从奏章海洋中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是宜阳郡主的近身侍女梅竹。这姑娘与程宁书乃是一路性格，端方规矩，让人无法挑出一丝错误。
　　“等本宫沐浴更衣就去，劳烦郡主稍待片刻。”安然道。
　　梅竹向安然施礼告辞。
　　安然沐浴完毕，侍女为她整装，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她与宜阳郡主也算是少年相识，两人到底有同袍之情，再次相见，弄个姐妹茶话会之类叙叙旧倒也不错，谁知道却走到了如今这个不尴不尬的境地。
　　反正事已至此，她也无力改变，只能面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出了承前宫，乘轿撵前往宜阳郡主居所。
　　七日前宜阳郡主抵达梁城，照规矩，安然是要亲自出城迎接的，谁知道宜阳郡主遣贴身侍女先行前来，拐弯抹角的说了一通大兴的规矩，中心思想就是既不需要安然前来迎接，也不想很快跟安然见面，安然觉得这事哪怕是借口，也绝对情有可原，好好一个郡主，荒诞到要嫁给一个女子，这事一般人是很难接受的，耍耍脾气完全没有问题，不见就不见吧，反正她自己都还没想好如何摆脱这种尴尬。暂时拖延一下，对双方也都有好处。于是爽快的答应了。命令小婵代她前往迎接，将郡主暂时安置在奉贤宫中居住。
　　今日宜阳郡主来请，想必她也算整理好心情，可以面对现在的处境。
　　安然的轿撵停在奉贤宫外，梅竹早已率领众侍女恭候多时，独独不见宜阳郡主出来迎接，公主近身颖岚颇为不忿，正想争辩，却被安然拦下，令梅竹引路，这奉贤宫雅致清净却不算大，不过片刻，梅竹便将安然一行引来后园，后园有一片竹林，宜阳郡主这顿晚膳便摆在这里。
　　说起来，自当年海华岛一役之后，两人五年未见，今日重新见面，安然觉得萧清雪的容颜并无太多变化，只是身量稍微长开，不似当年孩童模样。只是她脸上这个表情与自己记忆中的温暖笑意颇有出入，怎么看怎么像死了亲故一般，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这是连样子都不愿意装一下了吗？
　　“宜阳郡主，别来无恙！”无论萧清雪怎么想，安然这边还是得讲究礼数，于是她无比客气和公式化的跟萧清雪寒暄“一路风尘，着实辛苦。”
　　谁料安然并未等到萧清雪的任何回复，萧清雪只是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在看着她，那眼神中有一种她完全看不懂的悲哀与意思——怜悯？那种悲哀，安然还能解读为对自己无法掌握命运的无力，但是这个怜悯，又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同情自己？
　　还没等她想出头绪，忽然觉得双臂剧痛，不由得“啊”的叫了一声，定睛一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萧清雪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伸出双手死死抓住她的双臂！
　　这萧清雪天赋异禀神力惊人，现在似乎心神也相当不稳，没有控制好力道，这一抓之力让安然简直措手不及，仿佛被两块烙铁烙在手臂上一般剧痛！
　　林外的小婵听得安然呼痛，立刻闯了进来，此时萧清雪已经放手，很尴尬的看着安然。
　　小婵眼见无事，便又默默退到一旁，却没有离开，只是将身影隐在竹海之内，观察两人。
　　“抱歉，我，没掌握好。”萧清雪低声道，声音里带着颤抖与懊恼。
　　“没事，没事，你肯定不是故意的。”安然揉了揉胳膊，回道。就在她还在思考如何安慰萧清雪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句让她匪夷所思的话。
　　“你的肝，还疼吗？”
　　这个问题让安然极为诧异，她自小有点肝脏的隐疾，这个秘密只有她母后知道，甚至父皇与翼王都不知道，也是因为她这个问题，她的母后才暂时离开宫廷，前往故乡为她寻找灵药。她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及过这件事，不知道萧清雪是如何知道的？难道兴国的探子真的已经恐怖到可以连这种隐秘都能知道的地步吗？
　　萧清雪看到安然脸色突变，心内立刻一阵懊恼，无论前世今生，她似乎都摆脱不了这个冲动的毛病，明明已经用了七天做调整，见到安然的第一句话却还是引起她的猜忌。安然公主心思缜密，多智多疑，且有不懂不屑与人分辨，万事都要一力承当，闷在心内。所以才会落得最后心血耗尽，溘然而逝的悲凉下场，自己这一句话，不知道她又要失眠多久。
　　“公主不必疑惑，此事乃当年你我同在海华岛时，医女彭娘所言。今日偶然记起，随口一问而已。”
　　听得萧清雪之言，安然放下心来，当年她前往海华岛，曾经犯过一次肝病，着人寻了草药煎服，经手人便是这位医女彭娘，彼时萧清雪就住在她隔壁，知道一些内情的确并不稀奇。只能说萧清雪记性极好罢了。
　　“郡主……你要做什么，把石凳给我放下！”还没等安然再说什么，让她恐惧的一幕出现了，只见萧清雪不知怎的一把将身旁那至少二百来斤的石凳直接举过头顶！
　　这萧清雪身量本就高她至少一头，高举石凳，压迫感直接拉满，让安然怎能不惧？
　　“那个，郡主，我知道这婚事让你委屈，不过咱万事不是好商量吗？武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啊，郡……小婵赶紧跑啊！想被砸成/肉/饼吗？？”安然眼看萧清雪举着石凳直接就向小婵方向转身，大有要将石凳扔过去的想法，立刻放声大喊。
　　幸有安然这么一喊，小婵有了准备，石凳向他面门砸过来的时候，他闪身躲开。
　　“郡，郡主，你先冷静一下……”安然看着脸色发青，眼睛在喷火的萧清雪，小心翼翼的道。“小婵他的确不大聪明，但是罪不至死啊。有什么事，咱们商量……”
　　“不商量！没商量！”萧清雪望着安然，气呼呼的道。“杀了他！否则你会后悔的！”
　　“啊？”这话让小婵和安然全部愣住了，这什么仇什么怨啊！要除之而后快？
　　萧清雪气得满脸通红，却欲言又止，幸亏一众侍卫被巨响惊到，一拥而上闯了进来，梅竹赶紧上前，不知道跟萧清雪说了什么，萧清雪的神色才稍微正常。
　　“这，又是为何啊？”安然忽然问，这一次，她已然收敛了方才的平易近人小女儿态，神色中多了一份冷峻。萧清雪的反常让她心内疑窦丛生。
　　“你，你和他有一腿！给我戴绿帽子！”萧清雪一急，忽然口不择言的说了一句令众人难以置信的话。
　　其实安然与小婵的关系并非无人议论，只是碍于她公主身份和海华岛积累下来的功勋而无人敢摆在台面上罢了。今日被萧清雪这么直接的说了出来，众人那心中的八卦之火立刻呈燎原之态，鸦雀无声的竖起耳朵准备听萧清雪“细说从头”！
　　“此事事关本宫清誉，还望郡主慎言！”气氛烘托到了这一步，安然便是有意回护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只能摆出公主的架子公事公办。
　　她以前不喜欢萧清雪，只是因为觉得她莽撞无脑，现在看来，还要加上恶毒！
　　秽/乱宫闱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对安然来说意味着什么，她难道不知道？安然预料到萧清雪可能会因为这场荒谬的婚姻而发脾气，使手段，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恶劣到不惜毁坏西狄皇室名声的地步？
　　小婵因为海华岛一役，本就声名狼藉，为贵族圈子所不耻，以/色侍人力求苟活的话再传出去，让他如何自处？且小婵之事，尚有隐衷，她苦心隐瞒多年，若一旦有好事者因为此事而寻到蛛丝马迹查到一二，到时候西狄定有一场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