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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雪上加霜 ...

  •   正午光景,史云腴自茶园归来,谢沉书就跟个门神似的横眉盘坐在门廊下头。

      史云腴推开院门,着实被他吓得够呛。迟疑两秒走去廊下,史云腴卸了满载而归的背篓,打趣道:“我叫你看家,你倒是尽心。身上的伤无碍吗?怎么不躺着歇会儿?”

      谢沉书没作声,甚至不去看史云腴。

      史云腴纳闷,却也没多计较,只自顾自整理起背篓来。再瞧谢沉书,这会儿趁着她垂眸为飞琼与玄青掏羊棒骨的间隙,眼神飘忽不定,时不时还向身后瞟去。

      原来,他的冷漠都是伪装,他是做贼心虚。

      史云腴不明所以,瞧她在捧出那袋子干货随手搁在廊下后,就转头去了厨房,打算准备午饭。

      两人再无过多交流。

      看来,她这是没发现门没了。谢沉书看着史云腴离去的身影,不由松了口气。

      可是不对,缘何他要这么怕?不就是掉了扇门!他身为当朝太孙,就算是这座草舍在他手中塌了又怎样?况且是门年久失修,又不是他故意为之。大不了赔她。

      谢沉书就这么在自我的安慰中,渐渐找回了作为太孙的傲气。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在那女人面前心虚。

      等松懈下身子,谢沉书又盯上了身旁的口袋。

      彼时,两只狼犬正捧着羊棒骨啃得起劲,完全心无旁骛。谢沉书便好奇地扒开那鼓鼓的口袋,往里看了一眼,只是这不看无事,一看竟叫他倒吸了口凉气。

      红枣,花生……桂圆?
      还有这是何物?

      疑惑间,谢沉书从口袋里捻出一张被遗漏在干货中的大红喜字,霎时大惊。

      这不就是枣生桂子!!!
      她不是说去茶园?可这些哪里像是从茶园拿回来的东西?

      此番,定是其故意为之。难怪——难怪她不愿收下玉珏,作为报酬,原是在这儿等着!自己是品貌非凡,身强力壮,但这也不能成为她趁人之危的理由。

      倒是自己小瞧了她。

      世间人心叵测,揣度是谢沉书作为天家子孙的必修之术。狠将喜字揉皱,谢沉书觉得这女人甚比朝臣叔伯更棘手些。可已然沦落至此,在养好伤之前,他也只能多加防备,以不变应万变了。

      只是,这头清风使在谢沉书的胡乱揣度中,已经变成了个人面兽心的蛇蝎美人。

      那头厨房里认真备菜的史云腴,却仍不知分毫。

      举目扫视周遭,史云腴有些口干,她刚想出声唤门外人为自己倒杯水来。却又想起自进门后,他那对她爱答不理的模样,便放弃了张口唤他。

      随之搁下手里的菜刀,史云腴跨出厨房的门。

      谢沉书察觉到她出来,十分警惕,生怕其给自己来个措手不及。然史云腴路过他的身后并未言语,径直往卧房里去。可在跨门之后,史云腴却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史云腴回过头,摸了摸门框,堪堪疑惑了句:“那个,我门……”

      去哪了?

      谢沉书便噌的一下从廊下起身,厉声警告:“我们?何为我们?什么我们!我告诉你,清风使。你救我,我自然感激于你。可我劝你莫要生出别的心思!否则莫要怪我不客气。”

      谢沉书的话,听得史云腴一头雾水。

      但她哪里有功夫跟他计较,她现在只想知道自家的屋门,到底遭遇了什么不测?明明她走时还好好的,怎么自己回来就不翼而飞了?

      史云腴看着他那副如“惊弓之鸟”的样子,无奈敲了敲空落落的门框,出言质问道:“你这说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

      “我是问你,我这儿的门呢——”

      原她说的是这个门。
      他还以为——

      谢沉书尴尬至极,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起来。他从也没这么丢人过。可眼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门被自己推倒的事,该怎么跟她解释呢?难道真要自己这金贵太孙跟她低头不成?

      “这儿的门……”

      谢沉书遮遮掩掩地回应,史云腴蹙眉无解。谢沉书看着眼前人的脸色变换,自觉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便转眸看向门廊尽处,直言:“在那。”

      史云腴闻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半扇破损的木门,就静静靠在尽处的墙边上。

      “门怎么会在那?”

      史云腴开口时语气平静,丝毫没有谢沉书想象中的责怪。

      她似乎只是想弄清楚缘由。

      谢沉书便开口应声:“你早起走后,我想着到院子里透透气,谁知等我再想进屋的时候,你这破门它自己就掉了。我行动不便,就只能暂时将它拖去了那。不过你放心,既是在我手里坏的,我会替你修好它。”

      谢沉书大言不惭。

      可他从前过得什么日子?他自小连桶水都未曾提过,又哪里会修什么木门!

      史云腴也有同样的疑问。

      她将手从门框处落下,凝望着眼前人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矜贵气,思忖着莫要到时木门没修成,再把她这草舍给拆了,便垂眸说:“算了,没什么。还是等空闲的时候,请宋伯来瞧瞧,做扇新的就好。”

      史云腴说罢转身进了屋。

      谁料,谢沉书忽而在门廊外头扬声相问:“你是不信我能将这东西修好?”

      史云腴循声回眸,竟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股毫无道理的胜负之欲。

      史云腴觉得这人还真是莫名其妙,瞧她刚想开口,就见谢沉书不顾身上的伤痛,将那半扇门,从尽处倔强地挪到了廊前。

      他自小不甘人后,不曾有一刻的懈怠。

      别人说他什么,甚至抨击他都可以,却唯独不能质疑他不行。

      可对于史云腴这种安时处顺的人来说,实在是难以理解他的这种举动,但谢沉书似乎并未给她太多选择。半扇高大的门,落在面前,史云腴听他威严命令道:“扶着。”

      史云腴闻之诧异,她缘何要听他的命令?
      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将手伸去。

      谢沉书见她扶稳,打眼往门框扫了一下,沉思道:“修门是不是需要工具?”

      “是不是?!”史云腴愕然看向谢沉书。

      谢沉书轻咳两声,以作遮掩,他道:“工具在哪?”

      “在那,有个小木箱子装着。”

      史云腴将信将疑地朝厨房旁的隔间指了指。谢沉书便信心满满地过去,将木箱拎了回来。但瞧掀开木箱的一瞬,谢沉书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这个是……锤子?这个是……鲁班尺?

      那这是什么?

      谢沉书举着个小如斗状的工具疑惑不解,却又不敢直言相问。史云腴望着谢沉书那个为难的样子,似是猜到了他心中所想,轻轻念了声:“墨斗。”

      谢沉书动眉不语。

      而后,反复来去,他终是从琳琅的工具之中,选了把趁手的锤子,饶有气势向门边走去。

      史云腴侧目相看,她被谢沉书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唬住,难不成是她小人之心?眼前这王侯贵子可能真的会做这些粗活,也未可知。

      思及此处,史云腴放下几分心来。今日这草舍算是保住了。

      可不出两秒,谢沉书便破了功。瞧他那一锤子下去,一条清晰的裂纹在门框边缘炸开。谢沉书那只文能弄墨出绝尘,武能弯弓射万里的手,却独独修不好一座旧门。

      人啊,总有力不能及的事,该认输…还是得认输。

      只是如此甚好,
      这下不止是门,就连门框也得一起换掉了。

      史云腴心疼地看着自己那被谢沉书摧残的门框,语塞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认清自己并非无所不能的高傲太孙,也终于低下了头。

      谢沉书的信心被击个粉碎,他默默收起锤子,接过了史云腴手中的门,压低声音说了句:“抱歉,我会赔给你……”

      史云腴看看陈旧的门框,再看看门后失落的人,哪里还敢再去指责,她只道:“无妨,到时候叫宋伯一并将门框修了便好。只是你往后再想出门透气的时候,千万留情剩下的这半扇……”

      -

      正午时分,炊烟袅袅。
      两人自厨屋内盛饭出来,便自觉分坐内外。

      谢沉书坐在廊下,方才的尴尬情景于心底难散,他暂将喜字的事抛在脑后。下意识用木勺在碗中戳了又戳,谢沉书自觉汗颜,以至于连这盘中之餐也变得难以下咽。

      可史云腴并未与他计较分毫,他自己反倒开始自缚了。

      “是饭不合胃口?”

      史云腴打厨房用过午饭出来,瞧见谢沉书闷坐在廊前,碗中豆饭未用分毫,忍不住相问。

      谢沉书闻言回眸看了她一眼,摇头不语。

      史云腴大抵能猜到谢沉书在为何事挂心,便在抬脚进屋前,低声劝慰,“你若是为那一锤子的事挂心,倒也不必。这寝屋的门和门框本就年久失修,不牢固了。若真论起,这事我也有责任。不完全是你那一推的错。”

      “你快将饭吃了,吃完饭记得进来找我。”

      谢沉书听着史云腴字字扎心的话语,皱眉暗道,她还真是一点也不会安慰人。

      可是等等……
      吃完饭进去找她作甚?

      某处遗忘的记忆被突然勾起,谢沉书猛地想起饭前的事。等他再回眸看去,史云腴已经跪在屋中开始默默整理起杂乱的床铺了。

      谢沉书见状不由得起疑。

      她这是?

      恰时,史云腴终于想起了今日从茶园带回来的干货,却又忘记自己随手搁在了哪里,她便回眸去问门外的谢沉书:“那个,你有看见我带回来的那个小口袋吗?”

      小口袋?是那袋子枣生桂子——
      她这是准备撒床??

      谢沉书心下一惊,举目蓦然对上史云腴投来的目光,赶忙佯装没注意般,回头扒拉起碗中的豆饭。史云腴见他这反应满目惑然地摇摇头,没再追究。

      二人便再次陷入门破之后的沉默里。

      廊前风起,豆饭入口,谢沉书细细品了品史云腴的手艺,却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碗中无荤腥,竟还能如此美味……
      这豆饭,好香。

      -

      用罢午饭,日头稍偏西去。

      谢沉书起身立在门廊下头,温和的春光,将他的背照耀。他自觉已无处可逃,他倒想瞧瞧屋里的女人到底要耍什么花招,他个堂堂的七尺儿郎,还能怕了她不成?

      脚步踟蹰在门外,谢沉书思虑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这时间,史云腴正坐在窗边的圆凳上阅看那本,早就被她翻得泛黄的本经,听见门口的动静,史云腴举目瞧着谢沉书跨门进来,才舍得起身将书搁在一旁的窗台上。

      “吃完了?”史云腴象征性地问候。

      谢沉书嗯了一声,史云腴便朝他摆手招呼,“你来这儿坐。”

      谢沉书闻言为了不打草惊蛇谨慎地来到她身边坐下,史云腴见状转身去到供案边的架子前不动。望着眼前人的背影,谢沉书警惕着她的一举一动。

      微风自山林吹进窗台,卷动着泛黄的书页。
      一页一页落下。

      谢沉书不经意转眸,发现了窗台上的书卷,这女人竟能识文断字?

      好奇心随着书页的摆动渐生,谢沉书想看看史云腴看得都是些什么书,便随手按下了被封吹起的书页,定睛去瞧。怎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仙灵脾,补肾壮阳……”

      短短几字直击心灵,好在谢沉书的手比脑子要快。

      只闻砰的一声,本经便被他扣了下去。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怎么了?”史云腴捧着个药臼回眸发问,谢沉书深深吸了口气,故作淡定道:“没什么,书被风吹掉了。”

      史云腴哦了一声,“那没什么你把衣服脱了吧。”

      “脱衣?”
      这女人果然有问题。

      谢沉书厉目审视眼前人,沉声道:“作甚?”

      “脱衣能作甚?那自然是……”史云腴不是傻子,谢沉书的语气带着防备,她听得出来。

      只瞧她说罢用药杵狠狠捣了两下,缓缓朝窗边靠近。

      待到居高临下立在谢沉书面前,史云腴眯起双眼,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看了半天。直到把眼前人看得发毛,她才又变回那副冷淡模样,轻轻吐出一句:“换药。”

      换药,他就知道她要——换药?

      谢沉书被史云腴态度的转变所迷惑,他将信将疑地看着眼前人,追问道:“只是换药这么简单?”

      “不然呢?你觉得我要作甚?”史云腴将远山眉挑高。

      谢沉书凝眸看去,他竟从她的那双明水目里读到几分嘲弄,还真是第一次有人敢拿这种眼神将他相看。可此番是谢沉书误会在先,败下阵也算是因果使然。

      “……”

      谢沉书默然褪去了衣衫。

      分明的线条与坚实的臂膀,瞬间一览无余。

      谢沉书躲避起史云腴的目光,他难以适应在个年轻女子面前脱衣。毕竟,从前在青宫侍奉他的,都是些太子妃身边的旧人。可史云腴久居山林,远离那些烦扰的俗世规矩太久,于男女之别这些并未像他那般执着。

      史云腴搅拌着调制好的药泥,盯着谢沉书挡在胸口的手臂疑惑道:“你将手挡着那,我怎么给你换药?”

      谢沉书垂下双眸,他竟不知自己何时将手臂挡在了那惹人注意的地方。

      舅舅帮忙安插的人……
      缘何不能砍后头,就非得只砍胸前——

      谢沉书不免抱怨,待到再抬头,他便同史云腴问了句:“这药是非换不可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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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这本全文完结,小碑专写古言,大家可以到专栏转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预收和完结文,感谢感谢~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