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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神明的意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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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嵩丘洞府处,对着石山轻扣石壁,很快,嵩丘从山里现了身,见洞前是我,眉眼间尽是憨憨笑意。
“仙子唤我何事?”
我颔首略行一礼,嵩丘一脸惶恐,伸手要扶,又恐逾越,只得局促停住道:“使不得啊。”
我自不会在礼数上过多纠结,快快把我今日所见之事说与了他。
嵩丘知晓山脚下的那户人家。
那户的男主人叫吴田,土生土长的桃花庄人,其妻名婉娘,二人育有一女,唤作莲姐。这家以种地和卖碳为生,虽日子清苦,却都是安守本分的良民。
“那团妖气何来?”我问嵩丘。
嵩丘皱眉思索片刻道:“这山中确实有妖,可都是些良善向道的,从不下山为非作歹。”接着抓了抓头又说:“”不过,长久住在山里头,无意间冲撞了哪个修行的,也是有的。”
我闻言点头,莲姐那病,看着虽凶险,却并不会伤及性命,想来那妖也只是想作弄一番。
“可否能将这附近的妖都召集过来?”
“这个容易!”
嵩丘用手指凝结灵气在空中快速画符,待符咒成,他手举开天斧,对着空中的符咒一劈,桃花山顿时一颤。
我抬眼看天,桃花山上空赫然出现一个巨斧形状,在云间久久不散,只不过,这巨斧是由灵气汇聚而成,没有法力的凡人自是看不见,只能察觉到有一瞬间的地动山摇。
嵩丘虽身形高大,这一番施法却颇是熟练灵巧,“成了,”嵩丘收了法器,对我说:“不消片刻,山中精怪便都会聚结于此。”
我点了点头。
众妖当真来得极快,只一会儿,山神洞前的平地上便被站满了去。
看着这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模样,我并未被骇到。我本就是天界七情淡薄的仙人,况且天庭中的神仙也不都是容貌齐整的,长相怪异的也是不乏。
“山神爷爷,不知您老唤我们何事啊?”一个虎头虎脑的妖怪站定后先开腔问。
“是啊是啊”众妖叽叽喳喳应和。
“今唤尔等来所为两件事”嵩丘浑厚的声音在山间响起。
“哪两件啊?” 妖怪们又纷纷询问。
“第一件,我们桃花山的土地神近日已上任,今儿尔等都来认认仙容”
嵩丘话落,众妖哗然。
“敢问山神爷爷,土地爷爷在何处啊?”这次众妖们明显兴奋了起来,场面一时嘈杂不堪。
“肃静”,嵩丘高声呵斥了声,继而神情肃穆扫视了众妖一圈,直至众妖皆住声看向这边,才让开了身露出身后的我。
他伸手一脸郑重地引见: “便是我身后的这位仙子”
平日随性粗狂的妖怪们听了嵩丘的话皆看了过来,这才注意到一直故意收敛仙气的我。
妖怪们初见我面,齐齐一静,不消片刻,我便听到此起彼伏的惊艳赞叹之声。
对我而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即便是在天仙云集的上界,我亦算得是姿容绝佳的。
山精野怪们修炼成化形都是极为不易,更何况是化成俊俏的,就拿蟾蜍一族来说,他们幻化出的人形,无论男女,都是一副大嘴短颈模样。
“山神爷爷,你说这美貌仙子就是我们的土地爷爷?”
野猪精颤着猪鼻子问。
“什么土地爷爷,应该叫土地奶奶!”虎妖反驳道。
“没错,此乃天界玄都仙子下凡来我桃花山。”嵩丘开口。
众妖热情欢呼,对我称赞连连。
即使淡薄如我,对这样的场面一时也感到啼笑皆非。
我心中记挂着来时的事,便轻施了一个谢礼,准备向他们打探一番。
不成想众妖一脸折煞的神情纷纷匍匐在地,我一时愣住。
嵩丘在一旁悄悄对我道:“仙子是管这一山精灵的仙人,他们受了你的礼会折损道行。”
我心中顿时了然,这是我在天上行惯了的,一时忘却如今在凡尘。
嵩丘又道:“仙子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他们便可。”
俯视脚下众妖,心中虽觉得怪异,却再不扭捏啰嗦,直接开口:“尔等可知桃花山脚下住着的那户人家?”
妖怪们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我今日在那户人家的女娃娃身上见有一股妖气作祟,这妖气可是尔等中谁所为?”
众妖又哗然一片,都就着跪地姿势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像极了夫子不在时的学堂。
过了片刻,嵩丘耐心用尽,打算用仙力释放威压时,妖中突然有声音响起::“回土地奶奶,女娃身上的妖气乃是小妖所为。”
我和嵩丘闻声看去,众妖也纷纷侧目。
只见开口的竟是一个身穿棕黑长袍,头戴绿褐圆帽的“中年男人”,准确而言,那是一个完全退却兽身,化形为人的蛇妖。
人间那些有关志怪的画本子,动不动就写化作人形的精怪,来到人间与凡人发生一系列情感纠葛,其实这在现实中是不常有的,且不说化形如何不易,便是化作人形,那妖已算半仙之身,距完全成仙差得只是一场天劫。
能到化形之境的,大多心性淡泊,一心向道,他们本就无凡心,何谈动凡心?
我看了这妖片刻才道: “你修炼到今日实属不易,又为何要违逆天道,去为难那些凡人?”
“回土地奶奶,小妖名为乌梢明堂,一直在这桃花山上潜心修炼,与凡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只是前些日子,桃花山脚下的那户男人,上山无端砍伤小妖独女,家中小女修炼艰难,不日便有天劫,如今负伤恐难度劫难,到时千年道行只怕会一朝散尽。”乌梢明堂满脸悲愤地诉说。
其他妖怪听乌梢明堂之言深感愤然。
我也惊讶于那个户人家与这蛇妖之间竟存了这样的纠葛。
“毁人道行,着实可恨!”虎妖气得吹胡子瞪眼,其他妖怪也义愤填膺地附和,场面一时又混乱了起来。
这些妖怪一定是平日里修炼得太寂寞,不然怎得聚在一起都如此健谈。
我在天界素来清净惯了,这吵吵嚷嚷的场面让我一时心乱的紧,嵩丘许是猜到我不惯这样场面,于是遣散了妖怪们,独留乌梢明堂在此。
见乌梢明堂还端正跪着,我叫他起了身。
“那住在山脚下的吴田,何故伤你女儿?”
乌梢明堂咬牙恨恨道: “说来实在可恨,老夫小女从山中以原形过路,想来是被那人看了去,便要打杀。”
“凡间见长虫就立刻上前打杀的人倒是有”嵩丘对我点头言道。
“此事还是要弄清来龙去脉的好。”我开口回他。
“若查明真相,是小妖冤枉了那凡人,我愿自赔双十年道行,如若当真是他故意……”乌梢明堂话到此处目光凌厉,迸射出冷意。
人间修炼的精怪一年年修炼下来十分不易,故都极重道行,我和嵩丘见他如此说皆不言语算作默认,凡事都有因果定数,我二人虽是这山中神明,也不可随意干预这些。
三更十分,正是凡人熟睡时,我们二神一妖,准确说是二神二妖——乌稍明堂袖中还装着他那化为蛇身的闺女,来到了山下吴田院中。
天上无月,屋中无灯,故此时院中异常寂静漆黑,不过这仅是对凡人而言。
我们几相对视,便齐齐施法入了那吴田梦中。
吴田还若往常一样,上山砍柴,只是今日这山与往日不同,是他从未进过的地方。
他心中惊异,这桃花山虽大,可对近处几座山头,却是无比熟悉,何时有这样的地方?树多,枯柴更多,脚下却宽敞平坦,甚是好行。
吴田大喜,顺手砍了几枝柔韧榆条,用手拧辫成绳放置于地,接着便麻利掰拽身边枯柴放在榆绳上。他一边拽一边想,这柴又粗又干,极好烧火,待他捆好就归家赶牛车来拉到集市上卖,定能卖个好价钱。
这枯柴就像捡不完般,让他越钻越深,剥开树丛,眼前突现一片开阔空地,地上青草茂盛,溪水崇崇,而溪边有座风格迥异的石屋在烟雾缭绕中若隐若现。
吴田走近观之,心中只觉惊奇。
“屋外可是吴田?”突然有低沉的声音从屋中娓娓飘出,让吴田不觉形神一震。
“吴田……吴田……”见吴田不答,那声音便又虚虚邈邈从屋内传出,一遍又一遍,如同叫魂儿般。
吴田越听越恍惚,不禁脱口“哎”了一声。声还未落,身形便一晃,待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被吸进了石屋之中。
吴田心中大骇,无措立在屋中半晌,也不曾挪动半分。
屋中光线晦暗不明,周围怎么瞧也瞧不真切,真叫人又是不解又是着急,就在吴田不知怎生是好时,忽闻一句问话在屋内响起。
“吴田,你今日打了几捆柴啊?”
“柴?”吴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连忙低头去看,却发现地上和手上都空空如也。
“哎吆,柴呢?我的柴呢?”自己一时竟想不起把柴放在了哪里,吴田顿时慌了神,心中又是气闷又是遗憾,“可惜了今天的好柴啊,可惜了呀!”
“莫慌,莫慌,你的柴就在屋外,一捆也不少,你且坐过来。”
这边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的吴田听了这话,心里竟真的安定下来,他循声望去,只见距他只几步远的地方有张横铺东西的大炕,炕头坐着一位身穿棕黑长袍,头戴绿褐圆帽的老者。
老者面容让人看不真切,可吴田却看清了他脸上那一对泛着冷光的寒眸,圆溜溜的,虽然不大,却异常犀利摄人,吴田只觉得头皮发麻。
“来,来,坐过来。”老者又招呼他坐,语气很和蔼,却带着隐隐的压迫感。吴田不知不觉便上了前去半侧着身子坐在了炕沿边。
“我且问你,你可是每日都上这桃花山打柴?”炕上老者开口问他。
“是”吴田回答。
老者闻言倏地声音一冷:“你打柴便打柴,何故伤害家中小女?”
吴田听着身旁老者带着丝丝声响的质问,只觉得毛骨悚然,他连忙起身屈身作揖,“老人家,定是找错了人,我从未伤过人,更遑论伤的还是一个弱女子。”
“你若不曾伤人,小女身上的伤何来?”老者说着稍稍侧身。
吴田抬首,他在老者身后,竟又看到了个人!
那是个不过十五六的小姑娘,面容依旧看不真切,衣裳的颜色同老者身着的颜色一样,黑洞洞的,头上梳着圆圆的发髻,看着很像是戴了顶帽子。
引人注目的是,姑娘脖子上围着一条白巾与通身打扮格格不入。
“条儿,可是此人?”
老者微微侧头缓声问身后的小姑娘。
小姑娘稍稍伸头,呈现出一个略显怪异的姿势,用寒戚戚的眼定定凝了一眼吴田,只一眼,吴田便觉得通体生寒,他一时慌神开口:
“姑娘莫要乱认,我从不曾见过姑娘。”
那老者却是不理会吴田辩驳,只淡淡说: “解下巾子。”
条儿闻言一把扯下巾子,细长的脖颈上赫然露出一条拃长的大口子,看着很是骇人。
“我姑娘这脖子上的伤难道不是你所为?”老者缓缓向吴田伸长脖子,以一个颇为怪异的姿势望着此时呆愣的吴田。
“这是如何说的?怎地是我所为?我与这姑娘无冤无仇,何故伤她?”吴田连连否认。
那老者见他不肯认,倒也不急,伸回脖子默了片刻又开口:“几日前你可在桃花山见过一条手指粗的乌稍蛇?”
“蛇?”吴田常年在山中砍柴,见到蛇不稀奇。但如今这节气,桃花刚开,蛇却是不常见的,这倒是让他对近日见到的蛇印象深刻了。
“长虫我近些日子倒是瞅见过”
“哦?在何地?”老者问道。
“就在桃花山半山腰的小路上”吴田说。
老者闻言,侧头看了眼旁边坐着的姑娘,小姑娘轻轻点头。
老者看向吴田的眼神顿时迸射出杀机。
“你可曾故意害它性命?”老者问。
吴田闻言摆手,老者见他如此动作以为他要狡辩,却听他说:“嗐,可别提了,青天白日的,两条畜生不知羞臊,在路正中间缠作一团挡人去处,我便顺手用柴刀将它们挑到了路旁,继续上山,不曾伤……”
吴田这边话还未说完,突感眼前一片天昏地暗,接着便再不知后边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