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畔听雨眠》夏木森

13、巴山夜雨（二）

　　到警局填完单后，宾馆老板也来了。他们被带进一间会议室，方才年长的警官关上了门。

　　“为什么关门？”苏月凝警惕。

　　“放心，这里有摄像头，有什么，你们就跟我们胡警官直说。”

　　“胡警官您好，我是宾馆老板 ……”简单会面后，老板后面用起了方言，丝毫不把两个女生放进眼里。

　　“麻烦你们讲普通话。”江佑怡抓住他们都停顿的间隙，插话。

　　老板被迫对着她们笑容满面：“哈哈，两个小姑娘有什么事情打我电话就好了嘛，干啥随便报警，浪费警力跟纳税人的钱是吧。”

　　“我们有想打你电话……”

　　江佑怡接下来的话，被大堂经理打断：“老板，她们想退房。”

　　“噢，退给她们300块，是标间吧。”老板从兜里掏出正好的三张毛爷爷，“这个住了，本来房费是不能退的，看你们是小姑娘。”

　　“退房是因为房间里有老鼠，你们不处理，不要一副……”

　　“我们有老鼠，你抓到了吗？再说了，我们这是乡下不比你们城里，有一两只老鼠很正常，不至于闹这么大。”江佑怡的话再一次被打断，说完这话，老板拿着钱的手依然停顿在空气中，没人接钱。

　　“老板，纸巾毛巾她们都用了，这个房费只能退一半吧。”大堂经理轻咳一声。

　　“是什么时候入住的？”老板把钱收回裤兜。

　　“今天傍晚的时候，我看她们就是骗房住的。”

　　“不要说了，给她们退吧。”老板一副明事理的模样。

　　“我觉得 —— ”江佑怡冷眼看着发生的一切，再次想要插话，可对方还准备唱着双簧。

　　“你们让我觉得我这十几年的教育受到了奇耻大辱，避重就轻，曲解事实。”江佑怡提高音量。

　　“姑娘，咱们控制下情绪。”沉默许久的胡警官竟发话了。

　　“是因为你们有老鼠不处理，大半夜让我们走人还扣留房费，报警是因为你们态度恶劣让我觉得安全受到了威胁，你能不能闭上嘴让我说话？”江佑怡肃杀的眼神震慑住老板，她舒了口气冷静下来，“我们俩大老远来，一直觉得西藏人民友好善良，包括今晚种种，在我们遇到两位警官，看到他们努力协调的时候，我已经打定主意，你们退还费用就可以，也不要你们虚伪的道歉，结果你是这样的处理态度？”

　　“咳，都别说了，房费给人家退去。”胡警官不自然的轻咳一声。

　　江佑怡已然不想多言：“还有押金200，一共500！”

　　老板的眉头皱了皱，拉过前台看门人，笑着说：“你看，这一人退一步，刚才我已经说他了，他也道歉了，这300收下，都是来玩的别坏了心情。”

　　“收起你的烂把戏。”

　　“你什么意思？”老板转向苏月凝。

　　“你们大厅有监控，对着前台，这人骂我姐的话，以及他报给我们的‘所谓的老板电话’其实是自己电话号码，这些统统都有证据。不管有没有老鼠，你们存在欺诈顾客的行为，我们现在不仅要求退全款，还要求赔偿。你还记得你们是怎么办理入住的吗？”苏月凝顿了顿接下来的话，走上前去，“没有发票。你们小妹在登记的时候也太省事儿了，一份表格标间300，另一份表格标间100，那税是按哪份交？我看这事没得完。”

　　前台有一只可爱的大肥猫，等待办理入住的时候苏月凝正跟猫咪在玩，猫咪一不小心跳进柜台，苏月凝进入帮忙抓猫的时候扫了一眼电脑，学习金融专业的她，这一望便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说什么东西啊你！”老板显然怒了。

　　江江一把拉过苏月凝，护在身后，两个人迅速交换眼神：“你们标着机场指定宾馆，有老鼠的投诉也不会只有这一单。如果我们执意彻查，相信不止是卫生不达标这一项。别的也就不说了，你把房费押金都退给我们。”

　　老板忖度片刻，拍了拍大堂经理的肩：“你看我就带了300来，还差多少，你先补上。”

　　“是是是。”说罢，大堂经理掏出怀里的钱包来。

　　老板看向江佑怡：“给你们道歉啊。”

　　“麻烦警官一会儿直接送我们去机场吧，这样的情况我们也觉得这里不安全。”江佑怡对着最初接案的两个警官说。

　　上车后苏月凝忍不住询问：“直接去机场吗？今晚不睡了吗？”

　　江江毫不收敛笑容：“搁这儿你还睡得着吗？”

　　“小妹妹，听你姐的没错。”年轻的警官冒出一句劝说。

　　“你把人家的糊涂账都说出来了！”江佑怡轻声道。

　　苏月凝吐了吐舌头，轻声咬牙切齿的：“我太生气了！”

　　车子没有往机场开，却把她们带进小巷，苏月凝狐疑地握了握江江的手，江江的心底也爬满了担忧。

　　直到她们看清路旁站着的那三个人，头发凌乱。

　　车子缓缓停下，季颉匆匆打开车门，他微红的眼眸关切地扫视着，确认她们是否受伤，随后季颉拎过江佑怡的包单肩背起：“什么叫你们要先退房了，有缘再见？”说着话的间隙，他又伸手要拿苏月凝的包。

　　苏月凝摆手示意自己可以，她的视线越过季颉，看到倪雨森架着楷文站在后头等候，楷文正用劲地揉搓他惺忪的睡眼。

　　“你们的朋友联系不上你们，也报警了。”警官临走前不放心似的，又把车停下来开了句玩笑：“两个女生出门在外，脾气还这么大，你们也敢让她们单独住，看着点！”

　　苏月凝觉着荒唐，但她也听得出人家话里的好意，是在劝她们在别人的地盘上要低调。

　　他们已经重新订好房间，往里走的空档，江佑怡轻描淡写遇到老鼠不给处理反被诬告骗房住的遭遇，刻意避开其余肮脏的字眼。

　　听完故事的楷文一把勾住苏月凝脖子：“吵架为什么不叫我？你的偶像，还泼了我一脸的水，你说怎么办吧？”

　　可能冥冥中自有妙不可言。半夜醒来喝水的季颉，鬼使神差看了眼手机，发现江佑怡留的短信，打电话联系不上，他火速叫醒倪雨森，两个人去往她们的房间，却发现房门大开，四下无人。

　　楷文实在醒不过来，倪雨森无奈之下拿了杯水泼醒他的。

　　“哈？那要感谢偶像及时把你泼醒，不然我们很惨的，两个女孩子被一大群老爷们欺负。”苏月凝佯装可怜，捂住眼睛。

　　“可不见得会被人欺负！你这个妹子，胆子可大得很。”季颉拆穿，听到她当面曝出人家黑账的时候，可吓了一跳。

　　“好了，我妹其实是个男的，你们今晚重新认识一下。”江佑怡打着趣儿，到达新住宿地时，接近凌晨三点。

　　走楼梯的时候，苏月凝有些吃力，她蹦跶了一步，借力把背上的包往上提了提，楷文主动要帮她拿背包，沉默一路的倪雨森出言阻止：“让她自己背，细胳膊细腿的锻炼锻炼，性格这么冲，下次再遇到这事，也能有点气势。”

　　他这话是担心还是怪罪？苏月凝只当他是担心，没心没肺地笑了。

　　两个小姑娘先前的不害怕，是因为看到对方眼里不愿吃亏的气势，此刻更是不害怕了，有人如同多年老友一般，不问缘由就赶来撑场，行者无畏。

　　一夜的心力交瘁在大懒觉中得以释怀。

　　西藏的行程也在惊心动魄中告一段落。下一站，斯里兰卡。印度洋最后一滴眼泪，有着海上小火车的浪漫城市。

　　“你怎么还在这？你的粉丝正在巴黎跟你偶遇呢！”今天清早，微博热搜榜出现“全巴黎偶遇季颉”。江佑怡问话的空档接过季颉给的咖啡。

　　季颉撇嘴，对着江佑怡挑了挑左眉：“战术性隐蔽和撤退。”

　　“倪雨森怎么没上热搜？”

　　“他明天会出现在鼓浪屿，已经安排上了，连续出现太扎眼。”

　　为了避开粉丝，他们定了夜机飞往斯里兰卡首都科伦坡。所以，一行人在大昭寺门口坐了许久。

　　朝拜的人手上套着木屐，三步一叩首。他们双手合十，触额一步，触口一步，触胸又一步，随后膝盖跪地趴下，身子紧紧贴着地面，套着木屐的手划过石板路面在头顶汇合。

　　“哒，哒，哒，嘶 ——”木屐清脆的声响此起彼伏，竟也让人心头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