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斯卡定理》穿山甲的鳞片

2、定局

　　左容恪跟着人流走到学校会场，国际交流中心。
　　国交大门被人流挤得水泄不通，左容恪好不容易走到了她的夏令营6班所在的座位区域坐下，左容恪就懒洋洋地在座位上瘫下了。
　　她坐在会场一层后排过道处，旁边是几个夏令营认识坐一起的同学。他们都兴奋地讨论着到底应该选哪科竞赛，只有左容恪不说话。
　　“诶，你选哪科竞赛啊？”苏钰问她。
　　“我，我肯定是数学了。我妈让我选的数学。”左容恪笑了一声，“我想选化学来着，我妈不同意。”
　　“怎么这样”，大家都表示不解。
　　正说着，只听见一中年男子说道，“好，同学们请安静下来，我们竞赛讲座马上开始。我们第一个宣讲的竞赛是数学。”
　　掌声响起，一位老师拿着电脑走上台。左容恪定睛一看，巧了。
　　那不正是她那位监考老师吗。
　　熟悉的蓝色衬衫，依然挽起到手肘的袖子。
　　走在台上时反射着聚光灯亮色的金边眼镜。
　　是了。
　　ppt在大屏幕上投影出来。中下位置的落款“知行中学：江言舒”吸引了左容恪的视线。
　　唔，江言舒。言，舒。该是个女生…
　　可是男的也有取这些字的啊！像知行校长一大男人，名字里就有个“灵”。
　　左容恪真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纠结于猜测未来教练的性别问题。
　　灯光分明是打在整个舞台，照得黑夜如白昼，没有一个角落是暗些的。但是不知怎么，左容恪觉得江老师坐在那儿，就算不说话，也像是衬得其他地方都黯淡了一样。
　　“那么现在我们先来介绍一下什么是数学竞赛。”明亮而顿挫的熟悉声音传入耳中。
　　这开门见山的话搞的左容恪有点想笑。这人真是直白，甚至没有一句“大家好”……
　　“那么数学竞赛的流程，每一年，或者说，对吧，你高中这三年，你遇到的就是这个流程啦。”尾音上扬，带些独特的口头禅和语调。
　　莫名……有点可爱。
　　左容恪盯着远处台上的人，试图搞清楚那人的视线到底落在哪里。
　　“我着重要介绍的是女子数学奥林匹克。它相当于是给数竞女生一次额外的机会，参加女奥获得金牌前十五名的女生可以不用参加9月联赛，直接晋级省队。”
　　是在看我这个方向吗……
　　见鬼，到底管这些干什么。
　　台上的声音继续着，“其实数学竞赛，它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
　　“呵”，左容恪哼笑，不难，不难她也学了五六年毫无起色。
　　大概她本就是个笨蛋，没有天赋，也不努力。
　　“像我们联赛一试，一个高三学生就算他没学过竞赛，如果他高考数学基础比较扎实，那他去考一试也能考个九十分一百分，但是二试就不一样了。”
　　“我们不妨来看一下，我们现在就来做一些二试的板块题。”大屏幕上切换出一道平面几何题。
　　“在三角形ABC中，I是内心，那么内心是什么意思啊，诶对，就是三条角平分线的交点就叫做内心。延长AI交外接圆于一个点D。求证什么，连接BD，ID，CD，求证BD=ID=CD。”
　　“像有些人如果他学过，那么他就知道，这个题目其实可以叫做什么啊，鸡爪定理，或者说内心的性质。”江老师不急不缓的叙述总带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引导学生们接上思路——左容恪在之后的时光里体会这一点更深。
　　“鸡爪定理是平面几何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定理，为什么说它重要，因为前年的二试第一道几何题考的就是鸡爪。如果你会鸡爪，用一个鸡爪，再加上一个相似，那么恭喜你，四十分拿到了。”
　　“四十分拿到，那你就有牌牌拿啦！”
　　“至于是金牌还是银牌？不知道。”
　　牌牌……
　　左容恪忍住没笑喷，脑子里浮现了一个词：可爱。
　　和小孩子似的，不过……江老师确实应该挺年轻的吧。
　　左容恪不清楚这个竞赛讲座有没有时间限制，她只看到二十多分钟之后，屏幕上的ppt一页接一页地快速翻过去，有些甚至没做停留。她有些眼花，反正是在介绍老师们，好多左容恪以前也听说过，都不是她所在的知行本部南江校区的老师，她也对了解这些老师没什么兴趣。
　　“像我，就是我之前说的女奥金牌。”不高的声音却彻底使左容恪清醒了。
　　女奥。
　　江老师是女生。
　　左容恪勾起唇角，随即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有影响吗？
　　化学，她的化学。
　　现在她与化学无缘，那么她从此也就完蛋了吧。
　　毕竟，高中的数学，物理，化学，英语，生物，等等。怎么可能学的好呢。
　　就说数学，都学了五六年了。
　　竞赛就更没有什么意义了。

　　讲座总共进行了两个小时左右，依次是数学物理化学生物信息。
　　物理竞赛教练是一位中层领导，他在整场讲座的最后通知说，晚上会在群里发布竞赛志愿表，至多可以填两个志愿，学校也会参考分班考成绩审核，请大家慎重考虑并填写。
　　旁边的同学都在纠结选哪科，像苏钰甚至听一科讲座心动一科；只有左容恪一直冷漠地坐着。

　　她回到家，拿过父亲的手机，打开软件，翻到群聊，点击问卷。
　　手指落在键盘上方，左容恪的心再一次感受到了冰凉。
　　愣了一会儿，她一个一个字母地敲下去。
　　s h u x u e。
　　数学。
　　提交。
　　“提交成功”的提示出现在屏幕上，左容恪的心仿佛彻底冰封。
　　是心如死灰的感觉吧。
　　“要不要我帮你填啊。”左侯用轻松的语气问她——这平常的语调现在听起来却不是一般的刺耳。
　　“呵，就两个字，有什么好帮的。”左容恪自嘲地笑。
　　“哦，就两个字啊。”左侯被逗乐了。
　　“对啊，就两个字，数学。”左容恪说着，往坐在餐厅桌边刷手机的林飞雪那儿看了一眼。但见林飞雪丝毫不为所动，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不理睬。
　　左容恪走回自己的房间，在书桌前坐下。
　　心如死灰，却无比冷静。
　　这大概就是她这么些时候练就的技能吧。可能林飞雪说的对，她就是个冷血的人。
　　有什么关系呢，她知道从按下提交键开始，她的路就结束了。
　　以后是浑浑噩噩，还是干脆……做个了断，她不知道。
　　反正，什么清华，金牌，优越生活，都不可能。
　　绝不可能。
　　结束了。

　　次日中午。
　　知行效率很高地建了一个数学竞赛钉钉群，里面乌泱泱一百多号人，列表顶端是江老师。
　　左容恪戳了戳江老师的头像。
　　个人主页很简单，用户名就是江言舒，头像是一只扭头的小狗。
　　叮，一条群消息弹出来，是江老师。
　　“明天上午8:00将进行线上家长会，通知后续暑假集训等事宜，请各位家长准时参加。”
　　后面还有一个“握手”的表情。
　　左容恪一直很慌家长会，不是成绩不好，而是家长会不确定因素太多，有种在毫无预知的情况下被支配的感觉。但是线上就不一样了，可以听回放；并且这是“新生家长会”，根本没人认识自己。
　　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