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微笑的向日葵》允之

41、(四十)有些愿望是不能触碰的

　　——爱情，也有很多让我们束手无策的时候。我不想成为你心口的伤，也不想让你的愿望落空，我努力想要两全，到头却只能看着你憔悴的容颜，埋首落泪。是什么，让我们欲罢不能，是爱吧，不被祝福的爱情。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贼，偷了别人的儿子，偷了别人的爱情。每天起床向自己默念，金在中加油成了我每天不变的咒语，我知道自己不够勇敢，还要强求自己坚持，好辛苦。
　　最近精神很不好，我情绪不高，也没有什么食欲。那天收拾屋子，翻出来相册看到了妈妈的脸，我心里咯噔一声，有那么一刻心脏停止了跳动。我，是不是也和妈妈一样？
　　我还没有保守到掩饰自己的病情，所以趁着课后，我去了趟附属三院做了心理咨询。那里面的医生很好，接待我的是个漂亮的姐姐，听了我的情况，很自然的告诉我说，只是有些轻度的抑郁，不要给自己太多的压力，其实社会上每个人都是有一定的心理疾病的……建议我空闲做一下心理咨询。
　　这件事情我一直瞒着允浩。因为我知道他费尽心思和家里周旋，已经很累了，不想给他添麻烦。郑妈妈每天的查岗，让我心生烦闷。
　　智慧知道我们又在一起，哭闹着还是接受了。小丫头看起来一身的刺，一到了昌珉那里就柔柔的满是体贴，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心里想着，我忍不住笑出来。允浩听到声音，从电脑上把视线移到我身上，我赶紧抿着嘴，用手势示意他继续写论文。
　　每次看完心理医生，我的心情就好很多。站在天桥上望着天空，我总是想，天地何其大，能遇到允浩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所以要像医生姐姐说的一样，好好珍惜这份爱。我扬起嘴角，心底暗暗地笑了，以后允浩也是很伟大的医生呐，治好很多很多的病人，真了不起。

　　这个冬天一直在下雪。很大很大的雪。
　　那天去完医院，我回学校图书馆查资料，正做笔记，忽的看到窗户落下一个黑影，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谁知道靠窗的同学一下子大叫起来，正当图书馆1楼乱作一团的时候，倏地有一个身影掉了下来。这一次我看清了，是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
　　自杀。
　　我茫然的站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听到好事者从外面进来说女的闹分手，男的不同意跳下来，女的也跳下来了……
　　我害怕极了。第一次，觉得心惊胆战，面前总是浮现出那个红色的影子。哆哆嗦嗦地掏出电话，我躲到洗手间里给拨通了允浩的号码。
　　“允浩，允浩你在哪儿？”我颤抖着声音，急促地问他。
　　“我刚送了3个外卖，现在要回店里，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淡淡的口气。
　　“那你现在在哪里？”我接着问他。
　　“路上啊，现在要回店里。你怎么了啊？”允浩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重，我喏喏地回了句“对不起”然后挂断了电话。
　　但是老天真的考验我心脏的承受力。接到医院的电话，我站在那挪不动步子，最终被来找我的雨琦拖去了医院。

　　照顾允浩一下子成了我的重心。郑爸爸看见我，仍旧不说话，郑妈妈已经开始喊我在中了，我心里很开心，也就渐渐忘记了先前那些“教诲”。
　　后来允浩复明，硬是对着医生好说歹说磨了一个多小时，提早拆了石膏。
　　“你个孩子，真是不让妈妈省心。”郑妈妈拍了允浩脑袋一下，生气又心疼。
　　“哎呀，影响我形象啊，我还要去医院实习呐……”允浩摸了摸自己的头，冲着郑妈妈撒娇，“妈，我的发型……”
　　“得了吧，你还有形象啊？”郑妈妈边收拾行李边说，“估计也就在中要你，看你现在的德行，越来越懒…”
　　“呦~妈你向着在中说话哎~”允浩搂着郑妈妈的脖子，嬉皮笑脸。
　　“你这个孩子啊……”郑妈妈摸着允浩的脸，心疼地说，“让我说什么好…哎……”
　　我站在卧室外，真的好想郑妈妈也摸摸我的脸，也能那么温柔地和我说话，能心疼地对我说：“你这个孩子啊……”
　　郑妈妈回家的那天，我拎着一袋子吃的，允浩拎着行李去送站。把东西递到她手里的时候，郑妈妈握着我的手，眼里带着泪花，笑着说，“要是我儿子多好啊。”
　　“妈！说什么呐~”允浩摇着郑妈妈的胳膊，撅着嘴巴，不满地说。
　　“行了行了，在中，允浩要是不听话，给家里打电话……”郑妈妈说完，冲我们挥挥手，检票进了站。
　　允浩回头的时候我正在擦眼睛，他拿开我的手，笑嘻嘻地说，“眼睛红了哦~”
　　“不理你！”我扭头就走，感到允浩上来悄悄地触碰我的小指，心里乐着。

　　出租车司机是个大叔，等红灯的时候一直和副驾驶座上的小女儿幸福地说笑。允浩忍不住上去逗那个孩子开心，还掏出来刚才郑妈妈塞回来的零食献宝。
　　“呐，给你吃。”允浩从座位间隙把东西伸过去，满脸的笑意，“好可爱哦~”
　　“妈妈说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小家伙摇了摇头，歪着脑袋盯着那些吃的，真的很乖巧可爱。
　　“呃……”允浩闻言，嘟着嘴巴，手却没有收回来。
　　“呵呵，青青啊，拿着吧，哥哥手都举累了……”爸爸说完，小家伙伸手把吃的拿了过去，还嫩声嫩气地说了声，“谢谢哥哥！”
　　允浩听了更开心，直到进了家门还是很兴奋的样子，“老婆，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有人缘呐，小朋友都喜欢我……”允浩从后面抱着我，高兴得很。
　　“谁是你老婆…一边去，我要做饭。”把允浩扔到沙发边，我就去了厨房。
　　把骨头还有作料放到锅里，我又想起来那天和郑妈妈炖汤的情景，想起来郑妈妈边搅匀边皱着眉头说以后我们郑家要没后喽…想起来允浩说我是很喜欢小孩子啊……

　　“在中，帮我换内裤呀~”允浩躺在床上，眨着星星眼。
　　“呦，您老人家不害羞了啊！”把换洗衣服扔到他身上，瞪了他一眼，“自己换！”
　　“嘶，在中你轻点，我的腿啊……”允浩半起身，抱着腿，在那里大叫。
　　“扔到了？我没用力啊…我看看…”我赶紧偎到他旁边，想看看他的腿，却听到低低的笑声。
　　“允浩？”呀，竟然骗我！我掐着他的腰，生气地说，“郑允浩，你这个大骗子！”
　　“好了好了，呵呵，在中啊，为什么回来就不高兴了？”允浩捧着我的脸，关心地问到。
　　“没有……”我躲闪着他的目光，别开了脸。允浩的鼻息喷到我的脖颈，热热的，他的唇从我的耳垂一直往下，湿湿的唾液，接触到空气瞬间凉下来。
　　“嗯…”我喘着气，躲着他的吻，觉得自己身上也开始热了，“允浩，我还没洗澡…”
　　“在中，我想要。”允浩用沙哑的声音说完，就把我压到床里，吻上了我的唇。温柔的掠夺性的吻，疼痛的快感的结合，真切的爱人……
　　夜里还是梦到了这几天一直梦到的那个小孩子，一直喊我爸爸爸爸，冲着允浩甜甜的笑。允浩蹲下抱起她，大口地啜了下她的脸，孩子鼓着圆圆的脸蛋，搂着允浩的脖子甜甜地叫，“爸爸，讨厌，你的胡子扎到我了……”
　　醒来的时候，看到允浩躺在我旁边熟睡着。小心翼翼地拿开环着我腰的手臂，我起身下床，去翻安眠药。没敢开客厅的灯，借着月光去厨房倒水，意外地看到厨房窗户上挂着一个黑影。我赶紧闭上眼睛，抚着胸口，心底默念，没事的在中，没事…
　　摸着回了卧室，我爬上床紧紧地抱着允浩，他小声地嘟囔了句，“宝贝儿，睡吧…”然后翻身背对着我再也没动静了。
　　睁开眼，老是出现那个从楼上落下的红色影子，我只能闭着眼睛，什么也不做。
　　第二天醒来，才发现是厨房窗户上是楼上的雨棚坏掉，垂下来的布。

　　雨琦的奶奶崴了脚，那个丫头自然而然地搬去照顾奶奶，空空的房子里就我和允浩两个人。失眠次数越来越多，我的精神也变差了，设计老没灵感，昨天还被园长责怪弄倒了颜料架。韩默几次打电话问我怎么上课时间又不在学校，我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我不想去听课，却不敢说自己害怕看到图书馆大楼想起来那天的事情来……这种状况让我害怕，我只能继续去接受心理咨询。
　　医生给我开了点抗抑郁的药，我拿着单子从心理咨询科出来，却看到了张小鱼，以及他旁边的允浩。要是知道你在这家医院见习，我不会来的。
　　“在中哥，你来心理科啊？”张小鱼说得很自然，可在我听来却带着轻视和鄙夷。我看了看允浩，发现他略张着嘴，表情错愕。
　　“我，没……没有。我先走了…”这算作落荒而逃吗？为什么我还期待那个男人能够追出来？人很多，拉着公交车的吊环，我感到冷汗开始往外冒。抬起另一支手试了试额头，貌似比昨天更烫了呐…
　　傍晚，门开了。允浩进来的时候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在玄关处换鞋子。
　　“回来了？”我松开抱着腿的胳膊，从沙发上起来，说，“吃饭吧…”
　　允浩并不应声，自顾自地回了卧室。我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心想允浩不提我也就不说了，就当没事情发生一样。小心翼翼地端着水，忍着阵阵眩晕，我刚想敲门，门倏地开了。
　　“金在中，那是怎么回事？！”允浩满脸愤怒地看着我，冲着我大吼。
　　“什，什么？”我握着杯子的手有些微微的发抖。
　　“你那个电脑怎么回事？”允浩气愤地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拽过去，开水因为晃动溅到我的手上，很疼。杯子落下来碎了一地。“这些都是什么东西！什么男人能不能生孩子？！什么借腹生子？！谁要你生孩子！你是不是有病？！”
　　原来是今天去医院之前，电脑忘记关，开的网页还在…
　　“神经病！”允浩扔下这句话，从我面前越过，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裸露在外面的手腕起了好几个水泡，连同那些碎掉的玻璃片一起，泛着异样的光泽，对我进行嘲笑。还是被讨厌了，我慢慢地捡起地上的碎片，想如果割下去会不会就好些，会不会解脱…妈妈也是这么想的吧。眼泪啪啦啪啦的碎在地上，我忽然觉得没有一点力气去思考，我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会在这里捡这些东西，因为什么…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身体这么热却又觉得冷？
　　我开了一盏灯，重新回到沙发上坐好，等着允浩回家。时间一分一秒的过，我觉得自己要坚持不住了，一阵阵的头晕让我害怕，想睡又不敢睡。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门开了。模糊中我看到那个熟悉的影子走过我的身边，没有停留。
　　“允呐…”慢慢地往下倒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允呐，我好像生病了…”好冷，你过来抱抱我。
　　硬硬的东西磕着我的前额，应该是茶几，但是我没有力气睁开眼睛。“该死的，怎么这么烫！”下一秒我就被抱在熟悉的怀里，耳边传来低低的咒骂声，身上也因为被包了一件厚外套而暖和起来。
　　“在中，在中…睁开眼睛看看我，别吓我…”允浩拍着我的脸，我想说我没事，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中啊，别吓我…我们去医院，去医院…”身子一轻，我知道自己被允浩抱了起来，“别怕，在中不怕啊…”傻瓜，这么担心我，为什么还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醒来的时候，那些刺眼的白色和刺鼻的消毒水味，告诉我这是医院。允浩眼睛红红的，坐在那里，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想对他笑，想去握握他的手，告诉他不要担心，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扭头看着被包的很严实的手臂和插在手背上的管子，我只有苦笑的份了。
　　“饿不饿？”允浩咬了咬嘴唇，脸色并不好。
　　我摇了摇头，转过脸去。不是不想看你，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惹你生气，不是我的本意。你从来没那么大声的对我说过话，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让你尴尬了…
　　“在中……”允浩本想抚摸我脸的手停在空着，轻轻地叹了口气，“哎…”
　　“在中啊，你再睡会儿，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我听到允浩起身的声音。病房的门就这样关上了。我转过脸来，盯着天花板，努力地不让那些冰冷的泪流出眼眶，却是徒劳。

　　我是被走廊的吵闹声吵醒的。床头柜上有白粥的碗，看来允浩回来过了。
　　“郑允浩，你怎么照顾他的？他差点得了脑炎，你这个混蛋！”是雨琦的声音。接下来就是安静，然后就是”啪”的响声。
　　耳光的声音。
　　“允浩，我明白，你也不好受，但是在中压力很大你也知道。”原来，韩默也来了。
　　“在中，他不该这么惩罚我……”我仿佛看到一个无助的允浩，低着头孤独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昨天，我看到那么粗的大针管插到他后背，抽他骨髓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这里生疼生疼的…”
　　“你还害怕？！在中哥要是有事，我非掐死你我…”雨琦说的是狠话，声音里却带着哭腔。
　　“贝贝！……”接着仍旧是沉默。我想拔掉针出去看看，却听到韩默说，“好了，现在进去看在中，都给我管理好表情！”
　　我赶紧闭上眼睛，保持原来的姿势躺好。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之后，我的手就被握了起来。假装被弄醒，我慢慢地睁开眼睛，看清楚雨琦，韩默坐在床边，都红着眼睛。韩默给我轻轻揉着手背，掖了掖被角，低头不语。
　　“姐……”
　　我看向雨琦，她冲我笑笑，但是那笑在我眼里看来，比哭还难看，“在中哥你好好休息……我……我受不了了，我出去透气！”雨琦说完就起了身扭头往外走。
　　“琦琦…”我想让她留下来，但是找不到什么挽留的话。
　　“让她去吧…”韩默装作没事人儿一样，笑了笑说，“我们在中啊，一会把雨琦炖的汤喝了，很快就好了…………”这么一句话，那些强压的悲哀就感染了每一个音素，继续着手里的动作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刻意不去看那个站在窗边的影子，但是眼角却总是为他留有那么一点余地。我想让韩默多呆会，这样就不会这剩下我和允浩两个人，我就不用想该怎么开口和他说话。

　　韩默是被雨琦的电话叫走的，走的时候天已经要黑了。
　　床头的粥还在，冷掉了吧，我心里想着，往下缩了缩，想要平躺下来。”饿了吧，一天没吃东西了。要不我去热一下？”允浩说完，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床桌拉过来。
　　“算了，也别喝粥了，喝点汤吧。”说着，允浩把汤从保温瓶里倒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嘴边试了试温度，然后把勺子伸到我的嘴边来，“不烫，来，张嘴…”
　　我看了允浩一眼，张开嘴把汤喝了下去。喝了没多少我就再也没有胃口，摇了几次头之后，允浩才把勺子收回去。
　　我动了动胳膊，就被允浩轻轻的按住了肩膀。”怎么了？”
　　“我要去洗手间。”
　　“等下…”允浩把吊瓶从架子上拿下来，高举着手臂，“哦……”允浩又把点滴瓶挂了回去，把床桌收起来，又回去拿吊瓶。
　　“我自己去……”我把脚伸进鞋子里，坐在床沿，企图拔针头。
　　“在中，这个点滴还没完，听话…”允浩弯下腰按着我的手，另一只手臂依旧高高举着。
　　“我说我自己去！”我重重地捶了一下床，用力把针从静脉里拔了出来，起身离开了病房。
　　洗手间的地砖上都是水印，摆放在角落里的拖把凌乱不堪。解决完，我才看见那里竟然躺了一只溺死的老鼠。昨天的食物混杂着液体，从食道里涌出来，好恶心。“呕…咳咳…”直到把胃里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我仍旧止不住的干呕。
　　“在中？你在吗？”允浩的声音忽然从洗手间外面传来，吓了我一跳，“你别进来！快好了……”我扶着墙，大口喘气，说完按下水阀把那些脏东西冲了个干净。
　　站在洗手池那里洗手，才看见刚刚的针眼渗出了好多血，染红了还粘连在手上的胶布。把那些半红半白样子丑陋的胶布揭掉，然后漱口。镜子里的我，眼睛都是红的。我抽了抽嘴角，使劲往脸上泼冷水，希望能够忘了刚才允浩怔怔的表情以及那个悲伤的眼神。
　　不要那样看我，不要那样和我说话，我讨厌这样的你。
　　但是，我更讨厌这样的我！金在中，你个笨蛋，老是生病生病生病……大大的病号服穿在我身上，松松垮垮，完全没有御寒的能力，而今年的冬天，出奇的冷。
　　开了门，风呼呼的从走廊里灌进来，吹散了许多难闻的气味。允浩仍旧站着，手里还拿着那件厚外套。

　　因为营养不良，体质下降，赶上寒冷的气候，才会得这么重的“感冒”……还有其他的原因，是吧？我心里想着，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地上的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混杂着允浩手里的药品袋子时不时会发出一点塑料摩擦的声音，怎么听怎么觉得烦闷。
　　绿灯，通行，我朝着对面的公交站牌走过去。
　　“在中！”允浩抓着我的胳膊，把我往后猛地一拽，差点摔倒。一辆奥拓车瞬间从我身边冲过去，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来，咒骂了一句，“有病啊，会不会看路！”
　　“靠！你TMD才有病，你闯红灯！”允浩半抱着我，冲着绝尘而去的车大吼。我的背隔着大衣，仍旧感受到允浩胸腔的振动。交通灯闪闪的数字，从最初的90秒到了最后5秒，我挣开允浩的胳膊，小声地说了句，“走吧。”
　　家里仿佛比外面还冷，一进门我差点忘记卧室的方向。住院的这四天，晚上都会梦到妈妈无神的眼睛，木然的没有温度的，全是陌生。惊醒后再也不敢睡，看着趴在我手边睡着的允浩，一看就是好一会儿。如果有一天我和妈妈一样，你是不是也会害怕，到时候你怎么办呢？我的允浩，我自己都有些怕……
　　“冷吗？”允浩把药放下，握着我的手，开始搓，“一会就暖和了……”
　　坐在沙发里，看着不停给我搓手的允浩，忍不住摸了摸他上周刚理得头发。如果一辈子能只是这么看着你，也是幸福的吧…
　　“在中啊，怎么了？”允浩的拇指轻轻拭过我的眼角，着急地问，“怎么哭了，嗯？”
　　我伸开手臂抱住允浩的脖子，脸颊贴着他的颈子，紧紧贴着。我不知道自己流了眼泪，直到你询问，直到刚刚那些苦涩的液体流过我的嘴角……从来没有哪一刻给我这么糟糕的认知，原来流泪可以无声，拥抱没有安全感，家也会冰冷到让人颤抖…

　　这学期的成绩肯定是一塌糊涂了，我坐在写字台前翻着课本，看着一行行的字变得越来越遥远。除去几门课堂考试，就剩下三门课放在元旦以后才考，有半个月自己复习。上周班主任还找我谈话，说这学期缺了很多课，期末要好好考，不然几个古板的任课老师不会给我及格……
　　窗外白花花的，时不时的还会从屋顶掉下大团的雪，扰得我再也看不下书去。爬到床上去躺好，耳后的皮肤不小心被压到的耳钉银针扎了一下。我翻了个身，小心地摸着耳廓，体会那个小银针带给我的触感。
　　“在中，不许打！”从超市回来我转进饰品店，要求店主再给我在耳骨上打一个，被允浩强行拖了出来。
　　“一会儿就好了，你等我一下。”我想再回去，却发现允浩死死拉着我的手，骨节泛白。
　　“别打了，能不能不打了？”允浩强压着声音，鼻翼嗡动，“你说过，我惹你不开心你才去，现在你是想说我惹你了？！”
　　“不是…你没有…”我摇了摇低着的头，看着地上被我踩脏的雪。
　　“在这边呆着，等我，哪儿也不许去。”允浩丢下一句话，重新折回饰品店，又回头说了一句，“哪儿也不许去！”
　　霓虹灯很亮很亮，纷杂的颜色……路人很多很多，不同的面孔……允浩再回来的时候，脸上更多的是笑容，“漂亮吗？”摊开的手心里，一枚银饰乖巧的躺在爱情线上，很干净的样子。
　　“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顺着允浩的动作歪了歪脑袋。
　　“不用打耳洞，换个新的耳钉也不错，是不是…”我看到允浩雕刻般的侧脸，听到他温柔的话，试着他用新的耳钉换掉旧的，穿过我耳廓边缘。
　　“是补的圣诞节礼物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不敢看他的眼睛。
　　“嗯，今年我们都很忙，忙得都忘记昨天是圣诞节……”允浩轻轻地抱了我，双唇碰着我的耳朵。
　　好多人开始侧目，我轻轻地挣脱开，小声地说，“很多人…回家啦…”
　　“嗯。”允浩微笑地点头。
　　银针触着我的指尖，尖尖的很真实。如果我们可以大方的牵手，如果我们可以在街上热烈的拥抱，该多好啊，我躺在床上，傻傻地想着。

　　感觉有人抚摸我的脸，我睁开眼睛发现允浩坐在床侧，凝神看着我，“回来了？”
　　“嗯，再睡会儿吧，我在外面定了餐，不过冷掉了，我去热一下。”允浩脱掉大衣，挂在柜子边的衣架上，出去了。
　　我穿着拖鞋，想出去帮允浩的忙，走过衣柜，却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家里没人用香水。我盯着悬挂在架子上的大衣，看着点点的雪因为暖和的室温，变成了一个个的小水珠挂在纤维上。
　　香水味？
　　我把衣服从架子上取下来，紧紧地抓着，因为用力骨节都有些疼。在洗手间，大衣被我扔进了洗衣机，“你在干嘛？”允浩站在洗手间门口，定定地看着我，“那件衣服我今天刚穿，你洗它做什么？！”见我不吭声，允浩继续说，声音重了很多。
　　“想洗！我买的衣服，我有权利！”喊出来的时候，犹如堵了东西一样的胸口，更疼了。
　　“你…哎…”允浩叹了口气，“洗手吃饭吧…”说完转身回了厨房。
　　我转头去看，却只看到允浩的背影。“你自己吃吧！”狠狠地甩上卧室的门，靠着门滑坐在地板上，我听到盘子重重放到桌上的声音。

　　允浩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并不知道。当我把他的衣服还有书塞进包里，再回头的时候允浩已经把着门，盯着我看。
　　“拿着你的东西，回学校复习。”把包往他身上一怼，允浩没来得及接，包落在了地上。
　　“我在这陪你，我回学校干什么？！”允浩一脚踢开地上的包，进了卧室。
　　“回去找女人也行！”我回到写字台处，坐下翻着书。书页被我翻得震山响，却依旧不能够平息那香水带给我的冲击，心里还是堵得难受。
　　“你发什么疯！什么女人？！”允浩上前，气愤地合上我的书。桌上的笔筒震了震，摆在上面的合影倏地倒了下来。
　　我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没有女人哪来的香水味？那是我买的大衣，你凭什么让她染上香水味？！”
　　“香水？”允浩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想要抓我的手，着急的解释，“那是张小鱼…”
　　“还不承认！”我打断他未完的话，狠狠地拍开了他的手。
　　“在中，不是你想的那样。”允浩一只手努力钳着我的胳膊，两一只手臂试图上来抱着我，“是她胡闹…”
　　“你给我滚！”我使劲推了他一把，绕过凳子，指着地上的包，大声地喊，“带着你的东西，滚回学校去！”
　　“金在中！”允浩红着眼睛，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腕，“你不相信我？”
　　“你让我，怎、么、相、信？！”一字一顿地说出来，我感觉整个胸腔都疼起来。胸口像着了一把火，热烈的烘烤着我的心脏，“郑允浩，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不知廉耻，没尊严，像个怨妇一样……也是，在我给你爸妈下跪的时候我就已经忘了尊严这两个字怎么写了……”
　　“你，说什么？”允浩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瞪大了双眼。
　　“放开！我让你放开！”甩开他的手，我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允浩一个没站稳，连带着凳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在中……你说…”允浩手捂着胃部，艰难地问我。是被椅背磕到了胃……看着努力站起来的允浩，我紧紧地握着拳，指尖刺疼了手心。我想伸手去扶他，想问他有没有事，但是心脏的抽痛让我无法动弹。我伤了他…允浩，我，我不是故意的…

　　“在中，你开门！”允浩拍着阳台的玻璃门，“你开门，乖，外面很冷…在中啊，听话，你感冒刚好……”允浩趴在门上喊我，脸上写满了着急。
　　我扶着冰冷的栏杆，眼前模糊了又清晰。
　　“我不是故意的，允浩，我不是故意的…”眼泪流到嘴里，我不停地说不停地说，“我不是故意让你疼……”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开开门，”阳台的门被允浩拍得一晃一晃的，他的话从门缝里传过来，“在中，你先开门，我的胃很疼，你给我拿药好不好？在中啊……”
　　天好黑，星星很亮，我仿佛看到了妈妈的脸，很温柔地笑着，“妈妈…”趴在栏杆上，仰起头看着天。
　　“在中，你说什么呐？在中，你转过来，你看看我，嗯？”耳朵嗡嗡作响，允浩的声音越来越不清晰。
　　我跨上栏杆，寒风吹透了我的衣服，舔舐着肌肤，真冷。首都的晚上真繁华，真美，但是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吧……
　　我回头冲着允浩笑了笑，看到允浩在那里用拳头狠狠地砸门，“在中，你看看我，你舍得吗啊？你下来，听话，下来……”看着犹如困在笼里小兽般的允浩，我的心就像被什么揪着一样，疼痛难当。笨蛋，让你受了很多苦吧，以后不会了……
　　以后不会了，我闭上了眼睛……
　　“哐啷”一声巨响，玻璃破碎落在地砖上发出奇妙的声音。我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允浩从栏杆上拽下来和他一起跌在地上。
　　手上点点的刺痛，我抬起手看到细小的玻璃渣子扎在上面，露在外面的被光照着发着凄冷的光。允浩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把我从地上狠狠地拽起来，我才看到他的手，上面红红的都是血和染着血的玻璃碎片。
　　“允……”我伸手去拉他的手，被他用力地甩掉了。
　　“想死吗？？啊？！想死就带我一起去！”允浩使劲摇着我的肩膀，红着眼睛冲我喊，继而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声音颤抖的厉害，“在中啊，你杀了我算了！在中你杀了我吧…”
　　肩胛骨处慢慢的湿了，我知道，允浩哭了。我试着挣脱，想看看他的脸，他仍旧紧紧地抱着我，不肯与我对视，只是不断重复，不断悲伤地重复，“……求你了在中，求你了…”

　　急匆匆地翻出药箱，我想用镊子把允浩身上扎着的碎玻璃夹出来，手却抖得厉害，刚刚夹住碎渣改一个方向又扎进去了。他左手的伤口太深，血根本就止不住。纱布一层层的被濡湿，重新包好很快又被染红。
　　“对了！云南白药……”我手忙脚乱地把药从药箱里倒出来，却怎么也找不到我要的对象。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我抽着鼻子，捧着允浩的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在中…”允浩挤出了一个极其生硬的笑容给我，“去医院吧，太深了…”

　　“对不起，让你害怕了吧？”允浩倚着枕头，无力地笑着问我。
　　想起允浩手上模糊的血肉，绞在一起的双手又开始止不住发抖。我摇了摇头，目光不知道往哪里放，仿佛视线触及到的地方都是他身上的伤。
　　允浩伸了伸胳膊，把我揽到他的怀里。揉着我的头发，温柔地说，“没事了，不怕了……”
　　“允浩，我控制不住，控制不住……我……”我紧紧地抱着他，明明嘴里说着对不起，心里想着他伤口会疼，但是还是紧紧地抱着。心里把自己骂了千遍万遍，恨不得捅自己一刀，让疼痛解除这种束缚的压抑，“允浩啊，我真的病了，我…呜呜…”
　　“我知道的，我明白……”允浩一遍遍的抚着我的背，动情的说，“听我说，我的在中啊，生病了，也没关系，我是医生啊，是你的爱人，是你的亲人啊。所以，不要怕，无论怎么样我都在你身边。所以在中啊，以后不要折磨自己，你伤自己一下，我这里就痛十倍……”我不断地抽泣，允浩亲了亲我的耳骨之后接着说，“亲爱的，是我对不起你，让你害怕了……相信我，我只是爱你一个，今生只有金在中一个，别扔下我，我的命是你的……”
　　我仰起脸，看着允浩，吻掉允浩从眼角蜿蜒而下还没有来得及滴落下巴的泪，傻傻地笑了，“以后，再也不让允浩为我哭……”
　　“笨蛋，最近你的眼窝真浅，动不动就哭，哎……”允浩说着轻轻刮了我的鼻子，破涕为笑，“在中啊，对不起，下一次你哭肯定也是让你幸福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