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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遇险 ...


  •   自打上次的怪事发生后,宝哥便时常陪伴红蕖去湖边采莲蓬。
      绿藻和白蘋见了,虽不知内里缘故,但也不以为意,只总免不了时不时地拿两人来调笑几句。
      四人年纪相若,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凑在一起,十分自在热闹。
      也不知是不是宝哥的翻江倒海真就唬住了湖里的妖魔鬼怪,总之,红蕖再也没在湖里遇到过之前的怪事。

      两个月后,宝哥家的灯铺供应的本地灯具大客商,几经牵线搭桥,联系上了江宁府采买灯具的官商。
      彼时,江宁府的官商为了物色一批宫中中秋晚宴装点用的宫灯,正四处寻觅新巧灯饰。

      大客商先是拿了自家工坊里生产的宫灯让官商过目,可惜官商并不满意。于是,大客商又连忙拿出自己手下经销的几家灯铺的宫灯让官商审看。
      官商看了几家依旧不甚满意,不是嫌弃造型蠢笨、雕刻粗糙,就是鄙夷配色俗艳、画工拙劣,直到看到宝哥制作的宫灯时,才眼前一亮,颔首连连。

      官商相中宝哥制作的宫灯后,便先向钱塘大客商下了一个中元节秋祭用的水灯单子,小试他们的供货能力。
      双方约定,若是此单合意,便会将中秋晚宴乃至元宵灯会的用灯,交与大客商供应。

      这下可把大客商高兴坏了,立即命人把宝哥和他父亲以及两个哥哥都接到自家工坊中来赶制水灯,吃住全包不说,还特意叫了自己店里的一批学徒来给他们打下手,既能帮忙赶工,又能趁机偷师。

      官商下的单子虽然数目不大,但却要得很急。
      即便宝哥他们父子连夜赶工,要赶上交货的日期,也是十分勉强。
      大客商派来帮忙的学徒,也只能做些备料上漆之类的粗浅工夫。真到精细处,还得宝哥父子亲自上阵。

      宝哥在家排行老三。母亲生他时难产,生下他后便撒手人寰了,因此宝哥从未见过他生母的模样。
      他的两位哥哥——秋家安和秋家宁,年长他十岁上下,早已结婚生子。

      三兄弟都继承了他父亲的制灯手艺,平日除了耕种家里的几亩良田维持生计,另外便是靠着这门制灯手艺,开了个小小的灯火铺,补贴家用。
      所谓“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宝哥一家子勤勤恳恳、齐心协力,让家里灯铺的生意越做越好,这才被钱塘本地垄断灯饰的大客商看上,答应通过抽成,为他们提供售货渠道。

      大齐建国至今,总计不过才四十年,虽然历经三代君王的励精图治,国力日益强盛,但举国百姓依旧贫富悬殊。
      这一点,于灯饰的花费上,便可见一斑。

      贫穷人家入夜即歇,不费灯烛。
      普通人家大都用的油灯豆盏,甚少购置蜡烛华灯。
      唯有大户人家和勾栏酒肆多饰华灯,竞逐奢靡。

      不过,虽然大户人家和勾栏酒肆多饰华灯,但华灯耐用,无需常换,这两者加起来一年到头的销量,也比不上官家一次盛节晚宴的用度。
      更何况,若得皇家垂青,宝哥家的小灯铺一下便能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坊,摇身一变成为端着金饭碗的御造官坊,那是何等殊荣?

      这次,中秋晚宴的官家订单要是能拿下来,钱塘的大客商能够赚个盆满钵满自不必说,宝哥家的灯铺也势必声名大噪、财源广进。
      因此,一家人对于此次的订单也是十分看重,灌注了全副心血。

      宝哥见红蕖近来安然无恙,自己每日又困在大客商的工坊里忙得脱不开身,那段日子,便很少归家探望红蕖。
      红蕖此间照旧在家纺纱织布,刺绣采莲。
      她深知,此次的买卖对宝哥一家极为要紧,即便不愿与宝哥分离,也不敢多言不舍,一心只盼宝哥早日完事归来,顺利拿下官家的订单。

      可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跟宝哥分开这么久见不着面,心里难免寂落。
      又因宝哥去后,音信无通,她便一天到晚,总忍不住胡思乱想。不是担心宝哥吃不好、住不好,做工辛苦,就是害怕宝哥见了大户人家的丫鬟小姐,不喜欢她了。
      就因着这般牵肠挂肚,她近日做起事来总是无精打采,荡魄失神。

      这日午后,红蕖的母亲让她拿衣裳去湖边浆洗。
      因绿藻家中有弟妹要照顾,一时脱不开身,白蘋陪她母亲去了城中售卖自家做的针线活计,并不在家,红蕖便只好独自去湖边浣衣。
      洗着洗着,她的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飘到宝哥身边去了,手里的捣衣杵也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双眼盯着湖水默默发呆。

      过了一阵儿,等她忽然回过神来,继续捣衣时,才发现手上的衣裳,早已被湖水冲走了。
      她举目一望,只见此刻,衣裳已经飘到下游离岸四五丈的地方去了。于是,急得立刻脱了鞋袜,撸起裤腿,把裙摆绑在腰间,跳入湖中去捞衣裳。

      本来,宝哥不在身边,她对湖水多少有些畏惧。
      但现下,衣裳被冲走,她也顾不得害怕了,一路踩水涉浪,径直往湖里赶。

      可等红蕖蹚着水快要接近衣裳的时候,衣裳被细波一冲,又往下飘去一些。
      红蕖只好又接着往下游的湖心追去。

      等她又往前蹚了几步,伸手就要勾住衣裳的时候,衣裳却又被湖水牵拉扯带到更下游的地方去了。
      如此几次三番,等到红蕖终于抓住衣裳的时候,她已然身处茫茫湖心了。

      捞到衣裳的红蕖正准备往回游,水底突然像起了一阵旋涡似地,不断翻搅,吸住她的小腿,把她往底里拽。

      “救、救……命……救……”
      她还未及挣扎呼救,湖水便一下没过了她的口鼻,爬上她的眉梢,淹没了她的颅顶。

      须臾之间,她的身子便沉入了湖底。
      与此同时,脚下又传来了那阵泠泠琅琅、悠悠漾漾的笑声。

      红蕖听见那笑声,霎时心头一紧,越发竭力扑腾,想要脱离旋涡。
      然而,无论她如何扑腾,四周的水流湍急汹涌,都把她牢牢扣在水底。就在红蕖被水流拖拽得东跌西荡时,她面前的水波慢慢凝聚成了一张五官清透的人脸。

      那水脸凭空出现,近在咫尺,对着红蕖做起了鬼脸。
      红蕖惊恐地瞪大双眼,慌乱地手舞足蹈,再也憋不住气,大口吐息,大口呛水。

      水脸见了红蕖的狼狈模样十分得意,发出一连串“咯咯咯咯”的清脆笑声。
      水脸笑了片刻,骤然停住,盯着红蕖望了俄顷,然后猛地朝红蕖脸上扑去。
      红蕖见水脸迎面扑来,被吓得魂飞魄散,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红蕖悠悠醒转。
      她睁开双眼,只觉晴光刺目,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半晌,才略微清醒,缓缓坐起身来。
      她左右望了望,发现自己正躺在之前捣衣的湖岸上,头发和身上的衣衫半湿半干。

      身前一丈远的水边,一叠洗好的衣衫和捣衣杵安静地堆放在木盆里。
      木盆旁边,背对着她,正蹲着一个蓝衫姑娘在抚水嬉戏,从身形来看,应当与自己年纪相仿。
      不过,这附近同龄的女孩儿,她几乎都认识,却怎么也认不出,眼前的女孩儿,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清风徐徐,莲香细细。
      红蕖嗅着清新的莲香,神思稍明,忽看见木盆中衣堆的顶端,正是自己之前下水去捞的那件衣裳,这才陡然想起早先发生的怪事。

      之前溺水的经历,仿佛一场诡谲离奇的噩梦,似幻非真。
      但身上半干的衣衫,却又似乎在告诉她,一切的的确确发生过。
      她抬起衣袖闻了闻,果然,衣裳里浸润了大股泥藻腥气。

      溺水之事,是真的。
      那,看见水脸之事,也是真的吗?
      她心有余悸地看着一如既往风平浪静的湖面,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却无论如何也忆不起自己后来是怎么游上岸的。

      莫非是眼前的蓝衣姑娘,把自己救上来的?

      红蕖一脸疑惑地望着蓝衣姑娘的背影,抿了抿嘴唇,轻声探问道:“这位姑娘,请问,方才是你把我从湖里救上来的吗?”
      蓝衣姑娘听见红蕖唤她的声音,顿了顿,却并不转身,只一面继续玩水,一面点头欢快道:“是呀!”
      那姑娘声音清越泠然,甚是悦耳,只是听来耳生,不似相识。

      红蕖听见蓝衣姑娘承认是她救了自己,当下连忙强挣力气,站起身来走向她,要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红蕖走到蓝衣姑娘身侧,慢慢蹲下,低头恭敬道:“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红蕖感激不尽!”

      蓝衣姑娘忽而噗嗤一笑,转过头来道:“不必客气!”
      红蕖闻言,抬起头来,正想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究竟是哪家的姑娘,结果这一举眸,吓得她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上,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

      蓝衣姑娘转过头来,满面倩笑,颇为可亲。
      只是那面目,红蕖不仅不生,而且熟稔于心,因为就如临水照镜一般,与红蕖自己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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