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六合传说》迦陵频伽

5、part5

　　她闷闷不乐地盯着自己的房间看，这是一个豪华的大套房，还残留着很多往昔富贵的痕迹，虽然因为年深日久以及主人的更迭而黯淡了一些，但是保存完好。思莱丽小姐时代的精美装饰，带有独特涡旋贝壳花纹的细腻手工，镶金嵌螺钿的名贵家具，到处摆放的古董、艺术品，墙上悬挂的历代画作以及贵重绸缎刺绣——一句话，这个房间仿佛慑于思莱丽小姐那死后不衰的威严，历经数百年仍然光彩辉煌，不敢轻易让年华退去。

　　据说，当年重修这座城堡时，请来的设计师当中，有一位是思莱丽一世的仰慕者，在他的极力要求下，思莱丽小姐的闺房就是由他设计完成的。这也许是真的。因为现在在利弗尔城堡中，唯一还带有家族兴盛时期气象的，就是这个套房了。对比于其他部分剥落残败、金粉凋零的样子，谁都能清楚地看出这个房间的与众不同，那个建筑师一定是不惜工本地在这里花了大量的心血。

　　不过克瑞莎天生对这些风流韵事麻木不仁，她的二姐贝拉德与她截然不同，是个彻底的浪漫主义者，还根据这段逸事写过一个小歌剧。剧里的思莱丽小姐因为种种原因无法与这位深情忠贞的年轻建筑师结合，两人在分别之际泪断肝肠……打住，她克瑞莎认为这简直一派胡言，她从日记里认识的那个老祖宗思莱丽可绝对不是柔情似水的类型。

　　对，克瑞莎有思莱丽一世的整本日记。很难想像整个海底世界有什么书籍记载是克瑞莎找不到的，她拥有海底最大的图书馆。这是因为从她外曾祖母开始传下来的，她的母家素来有博学的名声。但思莱丽一世的日记却不是在她母亲传给她的图书馆里找到的。

　　克瑞莎小的时候就得到了这本日记，但她已经忘了到底是在哪里搞到这么贵重的东西的了。反正不是在这个房间里。而且，与其说这是一本日记，不如说是一本流水账本。非常厚，重得需要两只手去搬，而且里面大部分都是一些数字。精炼、简洁地概括了思莱丽的一生。

　　克瑞莎从来没在哪堆数字圈里发现过什么以“L”开头、“E”结尾的字样。她确定，思莱丽老祖宗（思莱丽一世终身未婚，死后由她的侄儿特纳宾塞继承了家业）就和她自己一样，对这码子事压根儿不感兴趣。

　　克瑞莎今年十九岁了。家里一切最好的东西总是留给她的，对此她已经习以为常。因此她想当然地以为，而且认为自己也有这个实力，将来肯定能获得利弗尔家的家主地位，从而带领整个家族走向伟大复兴。不过，在她的设想中，什么王家也好，自治领领主也罢，都不是她要借助的外界力量。她对家族再兴充满信心，决没有丝毫怀疑。

　　但是此刻，看着自己的家，她不由得产生了一些平时不会产生的想法。

　　没有了思莱丽一世的利弗尔城堡，就像失去了灵魂一样，现在除了她的房间还残余着一点气息，城堡里已经到处死气沉沉。

　　就连利弗尔城堡里最有名的呈螺旋状上升的虹霓双梯，昔日曾接待过王室成员、大办宴席舞会的巨大椭圆形客厅，也都被蒙上了重重帏罩，这是因为人手不足，仆人们的数量少得可怜，同时贵重建筑的维修费用也让人吃不消。

　　克瑞莎从自己卧室那细长的窗户望下去，正好能看见那被白布完全遮盖住的双梯。在她的记忆里，它们就从来没有变成华美的虹霓过，一直都像是两条纠缠在一起的白海蛇。

　　这些景象从来没令她烦恼过。因为家就是家，一个人出生时面对什么境况，他也就会习惯于这种境况。克瑞莎从来不觉得家族衰败的悲哀，但想到两个姐姐，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跟她克瑞莎不同，她们两个都长得非常美，尤其是欧蓓，看上去又端庄又迷人，她们是应该改变一下环境，到更好的庄园里面去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作个称职幸福的女主人的。也许还是个有爵位的女主人呢。

　　可是现在，谁还愿意娶一个没有财产的美人呢？欧蓓已经二十四岁了，贝拉德也二十二了。虽然她们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再这么下去，还没等到她克瑞莎复兴家业，她们的青春就要过去了。

　　这本来不是该克瑞莎来操心的事，如果她们的母亲还在世的话。可惜的是，就在生小克瑞莎的时候，她就已经去世了。克瑞莎只见过挂在父亲房间的母亲画像。

　　克瑞莎的鼻尖碰到了窗户上的玻璃，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一边盯着那两条白蛇，一边思索不已。对，她要发财，而且是在一个还来得及的时期内把这笔财给发了！不但是还那些重死人的债务，更是要像曾经销声匿迹如今却再一次统治七大洋的菲奥诺瓦王家那样，让海底所有的人重新看清利弗尔家的那只金色眼睛。

　　她微笑着朝房间里的书柜瞥了一眼，扬扬自己的胳膊，做了个鼓劲的动作。她才不会浪费时间去白茫茫的北冰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