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女魔头她重生了》风雪莫相欺

36、36 俯首受辱

　　占十方和姜翎追上去时，嬴肆与小修正站在庭院的那一方朱漆红台前。

　　嬴肆拉着小修低声道：“小修，你先看看有没有阿翎的信，我就不进去了……”

　　小修不明所以：“不去跟我师父打个招呼吗？”

　　嬴肆摆摆手：“不了不了，我见她就发怵。”

　　姜翎嘴角微微勾起，鼻腔却有些发酸，眼眶也发烫。她是记得的，嬴肆最怕她师父。连二人定了终身，她将他带回紫云阁，嬴肆也低眉垂眼地端茶奉水，丝毫没有伏魔时那般无畏。

　　后来，嬴肆每次来紫云阁找她，都是暗地里托这位小修师弟偷偷传话。偶尔实在躲不开薛玉婵，才正正经经地向这位恋人的师父行礼。

　　“行，那我先帮你看看有没有大师姐给你的信。”小修说着，翻动手里的信封细细查找。

　　寻信这一会儿，内堂传来一个女声，缓慢的语速中带着一丝疏离：“既然都来了，为何避而不见？”

　　这是……师父的声音。姜翎放开抓着占十方的手，微微握拳，心中有汹涌而上的酸意。

　　嬴肆前一刻还舒展着的神色，刹那间变成苦瓜脸。他撇着嘴看向小修，双手合十做祈求状，希望让小修帮他瞒过去，没等小修反应过来，他拔腿就往外跑。

　　薛玉婵仿佛有天眼通一般，大喝：“小修，还不将擅闯之人带进来！”

　　小修闻言，双腿一蹬，压上全身的力气将嬴肆推向内堂。他也不想这样，但是如果他不拦着嬴肆，挨训的就是他了！

　　小修苦着脸低声哀求：“未来的师姐夫，你行行好，去跟师父打个招呼。等你和大师姐成亲，我一定送份大礼！”

　　这声“未来的师姐夫”听得嬴肆很是受用，于是抬步向内堂的方向走去。

　　姜翎心念一动，如从前一般，伸出另一只手去抓嬴肆的衣袖。

　　嬴肆跨步而过，衣袖掠过姜翎指尖，不曾停留。姜翎怔怔地伸着手，没有收回，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幻境。

　　占十方看得心中隐隐作痛，开口问：“我们……要不要进去？”

　　姜翎微微颔首，举步前进。

　　入到内堂，有一位中年女子坐在当中。她挽着朝天髻，一丝碎发都没有，发间缀着玉石珠宝，十分华贵。

　　正是薛玉婵。

　　占十方与姜翎进屋的时候，她正举起茶盅送至嘴旁，只轻轻抿了一口便放回原处，一举一动皆遵礼仪。

　　嬴肆站在她面前，宛如一个犯了错正受训的小孩，低垂着头，双手收在身体两侧，手掌紧绷。

　　薛玉婵扬了扬下巴，吩咐：“关门。”

　　“是。”嬴肆乖乖应下，回身将门掩上，然后又站回原位。

　　薛玉婵语气中带着些狠厉：“来干什么？”

　　姜翎手心微微出汗，从前在她面前，师父从未用这种语气与嬴肆对话，嬴肆也从未提过。

　　嬴肆嗫嚅着答：“来看看阿翎写信了没……”

　　薛玉婵冷哼一声：“天天就只知道‘阿翎’、‘阿翎’，我跟你说过的话都忘了？”

　　嬴肆紧抿双唇，眉心微沉：“娘说过的话，嬴肆不敢忘。”

　　“说了多少遍，不准这么喊我！”

　　话音刚落，薛玉婵就捏出一个咒诀，劲风如刃，挥向嬴肆。嬴肆躲闪不及——或是根本没有想要躲闪。他硬生生抗下，左腿一弯，跪伏于地，吐出一口血来。

　　血落在内堂光洁的地板上，逐渐晦暗、干燥。

　　姜翎呼吸一滞，跨出一步想去扶嬴肆，手却穿身而过。于是她蹲在嬴肆边上，静静地凝神看着他，双目间满是担忧。

　　明明近在眼前，却触碰不到。

　　明明从前是最亲近的人，却彼此依然藏着这许多秘密。

　　她不知道，为什么师父对嬴肆这般恶劣，更不知道，为什么嬴肆会称师父为“娘”。

　　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嬴肆面无表情地擦了擦嘴角残余的血迹，站起身，温顺答话：“是，薛提点。”

　　姜翎的泪水蓦地自眼眶涌出，这是她心目中的英雄啊，他曾执长枪令万千妖魔伏毙，却甘愿俯首受辱。

　　这到底是，为什么！

　　薛玉婵一扬手，一个大小与手掌相近的木制葫芦稳稳落在嬴肆面前。

　　“这是由血鸩萃成的桂花酒，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薛玉婵的声音中带着凛冽，如一把匕首刺向嬴肆。

　　嬴肆脸色煞白，将木制葫芦收入怀中。向薛玉婵行过礼后，他便退出内堂外。

　　这个葫芦——正是绍兴十年中秋之夜，嬴肆献宝似的呈给她的桂花酒。

　　姜翎一向自恃冷静，遇事不慌，即便泰山崩于前，她也能迅速想出办法。

　　但是，此日、此时、此地、此景，才让她惊觉自己实在太幼稚。

　　绍兴十年，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这个疑问如刺刀般一下、一下地划着她自以为尘封的心。此刻，她如一个迷失于熟悉环境中的旅人，从前日日相伴的人、日日看着的景，都变得陌生而可怖。

　　她熟悉的人，都藏着秘密。

　　而她，自以为通透，实则愚蠢至极！

　　姜翎蹲伏于地，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她想哭出声，却发现喉间哽咽不能言，仿佛被人掐住一般，连一口气也透不出来。

　　占十方看出了她的异常，心中一慌，也蹲在她身旁，将她围入怀中。

　　他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一般：“别怕，别怕，都过去了……”

　　姜翎默然不语，只低低啜泣着，半晌才恢复了些。

　　“抱歉，失态了。”姜翎不着痕迹地推开占十方。

　　占十方摇摇头，站起身：“没事，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呢？”

　　幻境仿佛是听见了他的话一般，周遭情景蓦地变换。

　　占十方与姜翎皆愕然，抬头去看此时身处何方。

　　这是一处一进宅院，地方虽大，却少加修饰，不可谓不简陋。

　　院中置着兵器架，各种兵器次第罗列。月光下，这些兵器闪着精光，令人不寒而栗。兵器架旁，是格格不入的一张藤桌、两把竹椅。

　　“这里是……嬴肆的住所。”姜翎很快就下了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