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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37谗与巫琳 ...


  •   乌龟的翅膀张来开,倒下去之前是一个人,现下地上却躺着两个人。

      丁昭明身侧,躺着一个赤裸着身子的黑发男子。

      他抬起头,与巫琳对视了,巫琳居高临下地瞧着他,鄙夷地说道:“谗,你竟还活着呢?”

      谗爬起来蜷缩起身子,宛如一只野兽那样四肢着地,来回挪腾,用一种戒备地眼神愤恨地盯着巫琳,咬着牙丝丝地笑:“巫琳大人赏了我这幅身子,若我死了,岂不是对不起大人?”

      巫琳哼哼地冷笑道:“我给了你这幅身子,也让你的胃口变得奇大无比,普通人无关痛痒的一些小秘密已经满足不了你了,更何况蒙唐警戒过族人,又自处下了咒,让你不得靠近王室众人,你饿了许多日子,听闻连先王妃都厌弃了你这幅鬼样子,对你不管不顾,你便跑到了人间四处作孽,只可惜啊,人间的小秘密怎够养你呢,你永远都缺一口吃的,想必这些年必定是过的生不如死,倒没饿死你,又让你附在人身上活着回来了。”

      谗呲着牙,已经是饿到极致了,他停止了挪腾,半蹲下警戒地看着巫琳的一双眼睛,絮叨道:“大人的一双眼睛里又有了黑色的影子,大人又有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不如大人让我吃了,我保证不说出去,我可以告诉大人躺在地上的这个男人的秘密,他是苍山王族中人,是赤尧的弟弟,大人与赤尧交好,难道就不好奇赤尧的秘密吗?”

      巫琳嗤笑出声,伸出一只手朝向谗,谗不敢接,可是又饥饿难耐十分想接。

      巫琳笑道:“赤尧的秘密若真的重要,会让你还是如此饥饿?不过你有句话说的没错,我确实又有了些你喜欢的秘密,既然你想吃,那便过来啊。”

      谗咬着牙死死地盯着她长着黑色指甲的手,这个巫婆身上永远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她那一张脸又常能做出天真无邪地神情让你减少防范,这是她作为十巫后人天生自带的能力。谗恨啊,恨的牙痒痒的,当初他只是一只小祟,靠偷食人的秘密活着,被先王妃养的成了形,因法术修为低微,只得幻化成死物,先王妃让他变成里一只镯子,送给了当时身为王师的巫琳,让他去偷食巫琳的秘密。

      这原就是巫族王室对王师的一种牵制手段,祟和王师互相牵制,王师必定要对王族忠诚且没有太多见不得人的秘密才能在祟镯在身的时候安然无恙,而这些祟镯,因为必须要吃王师的秘密而活,所以,如若王师身上有一些无关紧要的隐私秘闻,他们为了存活下去,也不会说去王室听。原是一种寄生的平衡,很多祟一生甚至都到不了开智的程度,便如现在的王师兼大长老巫颜,她因心无杂念,已经耗死了许多个这样的祟镯了。谗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巫琳这位十巫最有天赋的传人,身上竟藏了极为阴暗重大的秘密,又因为这秘密实在是太过压抑,蕴生的力量强大到他与巫琳都没有料想到,以至于他才跟了她不到半年,便幻化成人,成了这多少年来开智最早的祟。

      谗的出现震惊了王族,巫琳极力隐藏的秘密曝光,王师的丑闻就这样被揭露在日光下,此事狠狠的打了十巫的脸,让王室亦成了笑话。巫琳被贬,赶出宫外,谗亦成了丧家之犬,蒙唐世子容不下他,十巫家族也容不下他,他在阴暗角落里躲躲藏藏了许多年,若不是有朝一日误打误撞入了一个叫定界阁的地方,被里面性格怪异的女主人收留,他怕是也活不了这么久。

      两百年前,那女主人突然放了院里所有的妖走了。谗无处可去,在苍山流亡许久,后来回到定界阁撞上了身侧这位身体可当容器的妖君,便封印了自己进了他的体内。今日醒来实属意外,若不是方才这位郎君情绪激动了,他本不会冒死现身又被巫琳发现的。也合该是他倒霉,一觉醒来就碰到恨他入骨的巫琳。

      谗恨极了,巫琳晃着自己的手挑衅他,谗来回挪腾了七八圈,终于抱着鱼死网破地心思朝巫琳冲了过去。

      尚未碰到巫琳,谗便被一件黑色的斗篷劈头盖脸的蒙住了。巫琳单手箍着谗的脖子,将他翻了个面,背靠在她身上,又解开裹着谗的斗篷扔在地上,俩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靠在一起,谗的脑袋就抵在她的肩膀上,巫琳稍稍拉来了他们二人的距离,冷笑道:“你竟真的以为你还能再迷我的心智一次,活该你死。”她说着,眼神却变了,一双眼睛从上到下将谗的裸身打量了一遍,箍着谗脖子的手往上伸蒙住了他的眼睛,另一只手及其虔诚的抚摸着谗的皮肤。

      巫琳哑着嗓子道:“你这具身体,还是根据他的身子幻化的,既送上门来,杀了你之前,便让我先试试吧。”

      丁昭明醒来的时候,在一间昏暗的内室里,他更疑心自己是在做梦了,只是今夜睡的及其不安稳,梦里总能听到些奇怪的声音。他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坐起来,却忽然听到一女子略带沙哑的声音:“你醒了?”

      丁昭明循声望去,巫琳只着了一身轻便的白色外罩,头发散着,脚上蹬了一双白色的锦缎鞋子,鞋跟踩在脚下,正坐在一边的摇椅上闭目养神。

      丁昭明心中惊异,觉得这女子怎的这般不避讳人。

      巫琳不知他现在幼稚的想法,只沉着嗓子道:“你记起来你为何来此吗?方才你醒了与我说是在做梦,我以为你是被祟迷了心智带来的,后来见附你身上的祟十分虚弱,只怕不能迷惑你。况且谗如此惧怕这里,自然是不愿意回来的,所以,应是你带他来的吧。你来之前还特意打探了丰沮玉门的规矩,从你哥哥那里偷了遮日伞出来,像是做足了准备。说吧,你来做什么,你哥哥与我是旧相识,前些日子他特意给我写信提过遮日伞被你偷了,觉得你大约想来西海大荒,托我留意你的下落。如今既然寻到你了,少不得我要与你哥哥说一声,但在他来之前,你来这里做什么可以与我说,若我能帮你,便帮你一把了。”

      丁昭明听得巫琳言说要将他的下落说与赤尧听,不免心中烦躁之气更盛,好在他也不是一根筋的人,如何不满赤尧严苛管束,赤尧的人他也是会用的。丁昭明道:“我想找巫族的巫琳大人,前辈可以为我引荐吗?”

      巫琳好奇道:“你找巫琳做什么?”

      丁昭明道:“我想托她帮我找一个人的下落。”

      巫琳道:“若是此事,那就算是你幸运了,我正是巫琳。”

      丁昭明误打误撞竟入了巫琳的山谷,一来是他运气好,二来,也是巫颜在船上刻意为之。

      丁昭明想起此事,似乎是觉得棘手,烦恼道,“我原有一个朋友,许多年未见了,半个月前,我忽然开始做起了关于她的梦。”

      丁昭明顿了顿,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说起来,原先倒也不是没梦到过,只是这一次的梦分外凶险,我梦到她被扔在一个熔岩池,周边滚滚而来的热浪遮的人眼晕,而她正被锁在池子里,遭受着火烙之刑。我当夜惊出了一身冷汗,醒来之后觉得浑身剧痛无法忍受,似乎夜里受刑的就是我,我特意起卦去算,结果算来算去都是虚妄,什么都算不到。自那夜后,一连十夜,都是她在受酷刑的凶梦,每日夜里又都不同,火烙,冰冻,斩首,万箭穿心……整整十日,自那之后我心慌难耐,便想给她写信,结果所有的信都没了回音。”

      巫琳听闻此话,双眉紧缩,她打了一个寒战,觉得有些胆寒,便扯了身边的衣服披在身上,她道:“十夜凶梦,这是大凶之召。”她上下打量了丁昭明,道,“若这梦是真的,你那朋友必是经历了极其严重的事情,或许……”

      或许人都已经不在了,巫琳看了看殷殷地看着她的丁昭明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

      她想了想道:“此梦大凶,占卜未必能十分准确。”话到此处,巫琳有些不耐烦,她道:“我是巫师,对于这种明知道占不中的活计一般不接,但你是赤尧的弟弟,看在他的面子上,我愿意为你破例一次,你跟我来吧。”

      巫琳带着丁昭明穿过散乱着医书草药药炉的前厅,过了一道长满了雪白色花的小花园,终于到了正厅。

      正厅摆了一张铺着羊皮的长桌,地上只有蒲团,二人对面坐了。丁昭明环视四周,这里常年装饰是相同的,四周窗户都习惯用木条钉死,不见透亮,正厅进门能瞧见一幅挂在墙上的沾满半面墙的古画,上面画着当年十巫求雨的景象,四面杂乱的放着八仙桌、罗汉床、香几、博古架、落地屏……

      这些家具似乎这所房子建好就有了,长年累月,倒像是这厅堂的一部分了,都是一派幽暗古旧的模样。唯独古画下面,却按了一张桌子,上面摆了一个奇怪的铜镜。铜镜发亮,带着崭新的气息,与这厅堂的陈设格格不入。丁昭明隐约觉得这铜镜眼熟,却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

      巫琳双手拿着一个布包,她招呼丁昭明到一条长桌旁,二人相对坐下,巫琳将布包放在桌上,打开来,里面放着一个大约双手这么大的龟甲,巫琳又转身去药房取出一盆炭火来,放在二人脚下,将一只毛笔塞到丁昭明手里:“卜什么,写在龟甲之上。”

      丁昭明一只手按在龟甲之上,龟甲湿润而温热,丁昭明抬笔,将“心念”两个字正正地写在了上面。

      巫琳看都没看,直接将龟甲扔在炭盆里,炭火灼烧着甲壳,发出噼啪的声音,火焰灼烧到字上之时,猛的窜出一尺高,火焰燎到了随意铺上去的桌布之上,巫琳像是没看到一般,她双眼发出幽绿的光,直直地盯着龟甲,复又俯下身子直接将双手伸到炭盆里,双手捧起龟甲,炙热的炭火烧的她的双手起了水泡,她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手腕上的铃铛开始丁玲作响,巫琳凑过去,几乎将脸贴在了龟甲之上。

      倏地,巫琳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丁昭明,她嘴里念念有词,竟不是她自己说话的语调。

      “一劫生来一劫死,一劫又一劫,妾身殒命龙涎池,故人勿念故人勿念,来世梨花盛开日,与卿重逢花影中,再续缘,再续缘。”

      此话巫琳颠来倒去地说了三遍,而后她又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丁昭明。丁昭明只当她还在占卜之中,谁知她忽的将龟甲扔在地上,捂住双眼不住地在地上打滚儿,一边滚一边凄厉地尖叫。

      丁昭明惊觉不好,忙要上前查看,巫琳痛苦地嘶叫着,一声高过一声,丁昭明细听,听到她叫的是一个名字。

      阿梨。

      不多会,巫琳筋疲力尽晕倒在地。谁也没注意到,一直放在古画下的铜镜突然自己转动了一下,镜面对向了丁昭明和巫琳,一阵极盛的光从镜面闪过,丁昭明消失在了铜镜里。

      北山山脉腹地,正在和大蛇厮打的飞天女忽然感觉到一股锥心之痛,她停下来踏在虚空中,弯下腰吐了一口鲜血,有什么东西一股脑儿塞到了她的神识里,热泪滚滚而下,视线变得模糊,那大蛇趁着她分身的功夫冲了进来,一甩蛇尾将她打落在山崖壁上。方六梨心痛的厉害,痛苦夹杂着愤怒将她整个人吞噬殆尽。她倏地起身,祭出琵琶,音浪冲击着大蛇,痛的它四处翻滚,方六梨盛怒之下的面容凌厉可怖,她立在大蛇眼前,疾言厉色道:“肥遗,告诉我,你的原身在哪里?”

      大蛇大张着血盆大口,似是嘲笑,似是痛苦,它终在方六梨猛烈的攻击下粉身碎骨,化成片片虚影落了下来,方六梨同样跪倒在地,虚影朝她落下,像是下了一场漂亮的花雨。

      心念死了。方六梨思及此,痛不欲生,她蜷缩在地上,轻微地打着寒战,痛的晕了过去。

      神识归于黑暗之前,她感知到了一个裸身的黑发男子朝她冲了过来,眼皮无比沉重,方六梨来不及看清,便睡了过去。

      巫琳一觉醒来,室内只剩她一人,炭盆的火焰已经烧完了,灰烬都已冰凉。

      “丁公子,丁公子?”巫琳疑惑地叫了几声,没有任何回音,铜镜在古画下隐隐发光。

      巫琳走过去细细端详,无奈什么都看不见,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马上赶到了密室,密室空无一人,谗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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