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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庸人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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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周斯然奉茶之际,对龙座上的那个人轻声提醒:“谢小姐已经跪了一个时辰了。”
卞良哲于是抬起头阴沉着脸看过去。
龙座之下,谢安宁战战兢兢,垂着头跪着,身形摇晃略有不稳。
一个时辰前,谢安宁被卞良哲唤过来。她跪着行礼,卞良哲却只淡淡看她一眼,没有表示,也没有说让她起来。
谢安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心里很清楚——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也明白卞良哲是要先给她威慑。
她配合着,等在那里的时候,整个人都怕得不行。
这会感觉到颇具威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谢安宁头伏得更低,低声恭敬地道:“陛下。”
“你和阿槐很亲近。”
在谢安宁理解来看,这应当是一个问句,可卞良哲偏偏又是很笃定的语气,谢安宁一时无法回答。
好在卞良哲似乎也不想要她的回答,他很快就自顾自说道:“她很信任你。”
为了避免自己遭受李韫玉那样的殃祸,谢安宁给自己寻了一个妥帖的理由,抬起些头微声道:“病人对她的大夫,总是要有些信任的。”
卞良哲那厢沉默了一会儿,竟然有些赞同意味地“嗯”了一声,然后做出判断:“她是信任你的。”
话题又绕回原来的方向,谢安宁不禁一阵胆寒,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到卞良哲抬手一挥。
周斯然得到命令,朝谢安宁走过来,在她身边放了一个白瓷瓶子。
“这里面的药,你设法让阿槐每日一粒吃下去。”卞良哲沉声道:“一定要确保她是真的吃了才可以。”
谢安宁垂下目光落在那瓶子之上,脸上流露出来的是恰如其分的惊恐和愣怔。
卞良哲再度沉沉出声:“听清楚了吗?”
谢安宁犹疑着问:“陛下可否告知,这药……是做什么用的?贵妃近日本就身体不好,若是胡乱用药,我担心……”
“无需担心。”卞良哲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这药只是让阿槐虚弱无力而已,不会伤害到她的身体。”
慕泠槐深夜失踪这事,卞良哲每每想起都后怕得厉害。可他又不能如同上辈子一样明着废了慕泠槐的武功,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个法子——废不了她的武功,就让她的武功再也没有机会用。
谢安宁:“恕民女直言,您这药既然会致使贵妃虚弱无力,就断然不可能不会伤到她的身体。”
卞良哲厉声斥道:“你只需要照着去做就好。”
“还有,不要想着耍花招。”卞良哲威胁道:“别忘了,你弟弟也在宫里。如果你想的话,我会让他一辈子都留在宫里,再也无法出去。”
谢安宁忙高声道:“民女遵旨。”
将那药给慕泠槐看过,又同她说完了前后因果,谢安宁问:“现在怎么办?”
慕泠槐把玩着那个白瓷瓶子,眼睛盯着瓶身不挪开视线,不以为然道:“听他的,一天给我吃一粒。”
“别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慕泠槐问她:“除此之外,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放心,他不会让我死的。”慕泠槐笑了笑,反过来安慰谢安宁:“而且,最近有林儿和安廖在,我是不是精神抖擞健步如飞也没什么干系。再者说,只是让你每日给我吃一粒,我又没说我一定会咽下去,装样子而已。”
慕泠槐目光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卞良哲只是想看我安生留在宫里,那我就给他看这一幕。”
谢安宁一想确是这样,于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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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韫玉从宫里出来,如同得到自由将要展翅高飞的鸟,她身后跟着的那些人,也是同她一样的感想。
一行人不会累一样,快马加鞭地赶路,最后竟然提前一半的时间赶到了边关。
李勇毅早知道她要过来,一早就等在她必经之地。
许久不曾见过面的父女二人只是一个对视,就立刻同时错开了目光,因为多看一眼都要控制不住在这种场合下落泪。
李勇毅目光挨个从那些人脸上巡视过去,黢黑的脸上挂上了些许宽慰,措辞许久也只能吐出三个字:“辛苦了。”
那些人再次见到曾经的将军,心中一阵酸楚。
风吹起树叶,带起沙沙尘土响声,熟悉的声音掠过耳畔,在宫里受的委屈一瞬间烟消云散,匿于无形。
无论怎样,能再来到这里,对他们来说,就足够了。
回到大营,张良江按照定好的安排将这些人安置好,李勇毅和李韫玉则是一齐进了主帅营帐。
几乎不需要说什么,她觉得是她的错,他认为是他有罪,都认定是自己连累了对方,对坐着一边克制泪意,一边表达这许久时光见不到一面的关心。
一切落定,卞良佑和慕泠柏走进来。
李韫玉问:“可有决定接下来的打算?”
卞良佑点了点头,李勇毅看着慕泠柏做了一个动作,而后道:“假死药。”
李韫玉惊讶之余不忘问:“能行吗?那药确定了稳妥吗?”
慕泠柏坚定道:“一定稳妥。”
语落他又问:“宫里可好?”
李韫玉:“都好。慕泠槐很了解卞良哲,在他面前收放自如,卞良哲对她从未有过怀疑。”
“那就好。”卞良佑突然出声,莫名其妙地连声道:“那就好。”
在场的人只有慕泠柏知晓他话中意味,不多言,但也没有再问了。
因为他知道,只要慕泠槐是安全的,谢安宁自然也不会有危险。
几人往营帐外走去,卞良佑寻到时机,悄悄问李韫玉来时可有带什么东西过来。
李韫玉不解其意,咂摸半天也没明白。
卞良佑支支吾吾地问:“慕泠槐可有让你带什么话过来?”
李韫玉想了想,道:“她让我不要再回去了。”
“这倒确实在理。”卞良佑附和一句,又问:“别的没有了吗?”
李韫玉看他一脸期盼的样子,心底微动——无数次对镜自照时在自己脸上看到的神情朦胧中与卞良佑脸上的表情重合。
她讶异道:“你……?”
卞良佑无端有些脸热,“她那么好,这也没什么奇怪吧。”
李韫玉会心笑笑,十分赞同地道:“是,不奇怪,她太好了。”
卞良佑愉悦起来,还是又问回刚才那个问题:“她有说什么吗?”
“殿下该知道,慕泠槐那性子,便是真的有话要对你说,也是自己亲口告诉你,断不会通过他人之口转达。”李韫玉道:“你还是等回了皇城,自己去问她才好。”
卞良佑期待落空,须臾后遗憾地喃声道:“是这样。”
他就不该有那种期待。
待到李韫玉离开,慕泠柏忍不住提醒卞良佑:“槐儿没说过喜欢你。”
卞良佑看他一眼,幽怨道:“我知道。”
“……”慕泠柏:“那你就不要给别人暗示,好像你们已经互许终身非对方不可了一样。”
意外的,卞良佑并没有反驳他,而是沉默片刻,半郁闷半后悔地点头,“是,不该这样的。”
好歹是自己顶头上司,到这份上慕泠柏也不好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离开了。
卞良佑抬头望天,天色阴沉,乌黑灰蒙,与他这时的心境近乎重合。
为什么会问呢?还那么迫不及待?
是因为太久没见了吗,卞良佑觉得是这样,可好像又不完全是这样。
他摇了摇头,想起那句“庸人自扰”,苦笑一声,去追慕泠柏的脚步。
战事正陷在焦灼情势之下,情形危急容不得他们把酒言欢,李勇毅只草草给他们办了接风宴。
人人情绪紧绷,却也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那是因为身边的人都值得信任。
只有卞良佑彻夜不宁。
那天过后,他就将何野调为贴身近侍,连同王升安排过来的另外一个人一起,两个人日夜轮转,暗中留意着卞良佑的安危。
王升在更早之前就来了边关,就是在汪德寿死后替他担起边关大局的那个青年人。
除了慕泠柏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王升与卞良佑的联系,这也使得他们能够占据一点主动权,不至于步步受人掣肘。
卞良佑也因此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今夜不同。
刚得到张相妻女消息后,卞良佑就将她们的行踪告诉了何野。
她们被困在一处山头的山贼手里。
那群人对她二人并无苛待,反而敬为上宾,只是严格限制了她们的人身自由,用锁链将人捆在屋里。
何野蹲守了三天,才将人救出来,还大张声势地说出自己是因为有了陈王助力才找到这里来,并且留下一人性命,让他前去报信。
当天夜里慕泠柏和王升带着自己手下绝对可信的人在营帐里巡逻,最后确定了卞良哲派过来的人是谁,并且拦截了那人送出去的信。
那人是张良江身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副将,叫刘裕,长相普通无奇,在战场上也无功无过,怎么样都不太能引起别人关注。
确定了那人是谁,他的信就永远被人拦截,然后经过修改才送出去。宫里来的回信亦然,王升总会先一步拦截,然后给卞良佑看过内容,再根据他的意见进行处理,最后才送过去。
最近的一则消息,内容直指李韫玉带来的那群人。
消息表示,那群人中有卞良哲派过来助刘裕杀卞良佑的人。
未免消息泄露,现在这事情只有卞良佑、慕泠柏、王升三人知道。
晚间接风宴上,那两人已经接上了头。
卞良佑推测,他们将会在今夜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