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她只想治病》一只困猫

4、凡人修者

　　步楚说完整个场面陷入了死一样的静默。

　　步姑娘......就是魔域妖女？！

　　周正脸上的神情极速变幻着，震惊、不可置信、怀疑，最终演变成极度的惊恐，在这种恐惧之下，他下意识地召出了佩剑。

　　凌凌剑光闪烁，化作无数把利剑悬于空中、蓄势待发，一脸惊惧的周正与仍旧靠着树干休息的步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那群凡人顿时乱作一团，他们并非没听到事情的前因后果，可他们仍是觉得那些可怕的剑会刺进自己的身体。

　　秦思翊就在这群人中，他被暴动的人群推搡着倒在地上，一只手被踩在了火堆里。炙烈的温度烫得他脸色惨白。

　　在这样混乱的场面里，完全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凡人的情况。

　　温衡一边施展着宁魂术，一边振声道：“诸位莫慌！”，心里却为步楚的话感到惊愕不已。
　　步姑娘......就是魔域圣女......

　　法术是凡人完全无法抵抗的力量，在强大的宁魂术作用下，人群被强制安静了下来。

　　这时终于有人发现了秦思翊的情况，在这样惨烈的冲击之下，那人被吓得惊叫一声。

　　“手！他的手！”

　　踩人的人终于反应过来，立刻移开了脚，他神色惊惶，被吓得两股战战，生怕惹了事的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这些修道者注意到。

　　此时的秦思翊已经虚弱到连把手臂从火堆里移开的力气都没有，火焰融掉了他的皮肉，露出里面的白骨。

　　温衡虽然早早出手稳定了人群，但整个人还沉浸在得知步楚身份的震惊当中。
　　他当下拨开惴惴不安的人群，原本恍惚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他用脚将秦思翊的手臂勾了出来，皱着眉说：“这么严重。”

　　但他只是停留了一会，脸上不忍心的神色消散后他又走回了清霄派弟子那边。

　　“这里没有给凡人用的伤药。”一句不知道是对凡人还是对自己的解释消散在晚风中。

　　随着他的离开，人群陷入死寂，不敢有动作，也不敢发出声音。

　　其实他们作为凡人早都习惯了。

　　秦思翊用尽力气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人站立，这是刚刚因温衡的到来而打开的空缺，他费力地将视线向更远方延伸，那棵大树下坐着平静的步楚。

　　在一个普通的冬日黑夜，空气中只有木材燃烧发出的声响，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相撞了。

　　修为上的差距是很难用人数弥补的，一境如天堑，周正深知哪怕自己的几个同门同时出手，也没有可能打赢步楚，他恐惧极了。

　　在步楚起身向他走来时，他甚至连出剑的勇气都没有，只是绝望地呼吸着，像一条在陆地上濒死颤抖的鱼，迎接着必然的死亡。

　　但步楚只是单纯地在走路，完全没有散发出任何杀意，她伸手拨开挡住去路的剑，就像拂开路边的一片树叶。

　　在所有人的错愕中，她就这样走到了秦思翊面前。

　　面前这个似乎从破烂堆里爬出来的人，有着一双灿若繁星的眼睛，那眸子光彩流溢。

　　步楚看懂了，那是对生的渴望。

　　她作为一个自小生活在无山，连正经修士都没见过几个的人，自是不知道自己的举动给旁人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在中洲，修士对凡人大多是不管不顾的态度，这种漠视由来已久，他们甚至觉得凡人很麻烦，毕竟在这片大陆上，凡人如蝼蚁般弱小。

　　也有一些修士，多是大宗子弟，为所谓天道气运，在凡人陷入危险时还是会施以援手。
　　比如救下一个被妖兽侵袭的村庄，避免山洪殃及到一座城镇，这些是大功德，是修士对凡人从高处俯瞰、自上而下的拯救。
　　但他们绝不会在凡人身上多费心思，用灵药甚至灵气只为救下一个凡人的性命，那实在是一笔太不划算的买卖。

　　两不相扰，或许有时还能救你于危难中，对凡人来说这样的修士虽然是永远要仰望奉承的存在，倒也不错。

　　但坏就坏在，中洲还有一部分修士是不相信天道气运的，甚至对此嗤之以鼻，他们觉得所谓无上功德不过虚无缥缈。
　　在这些人中间有着一群以折磨凡人取乐的修士，漫长的清修需要克制欲望，而这些凡人自然是最好的发泄对象。毕竟他们拥有和修道者一样的外表，力量差异却是天与地的差别，因而在被玩弄时往往能给那些修道者无边的刺激与掌控感。
　　在群体形象上，一件坏事可抵过千件好事，更何况那些修士在玩弄凡人时的行径是多么令人发指，长久以来，凡人心中的修士形象便逐渐被这群人所取代。

　　于凡人而言，对于折磨他们的修士，默默忍受；面对极少数做好事的修士时，他们也不愿言谢。他们想要的就是离修士远远的，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篝火散发出的明亮光芒映在秦思翊身上，将他的面容隐于阴影之下，看不清神情。

　　“圣...步姑娘，您要做什么？”
　　温衡打破了这种所有人凝视下的死寂，明明他也处于那种极端震惊之下，怎么会有修道者要费心思救一个凡人，但他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说，这才是对的。那个声音引导着他轻轻问出了这句话。

　　接下来更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步楚俯下身子，将额头贴近了秦思翊，月华缓慢流淌，为她们披上一层光晕。

　　晚风拂过的绿叶陷入静止，柔嫩的草芽停止了生长。此方天地万物有一瞬间的暂停。

　　磅礴的灵气在步楚四周猛然流转开来，顿时冲破了那种时间的停滞。

　　灵气凝成肉眼可见的雾气，那雾气挣扎着，翻涌着，一点一点渗入秦思翊体内，他的瞳孔微微一颤，眸中情绪变换交错，最终变成旁人无法理解的意味不明落在眼底。

　　半晌，在一片寂寂无声中，步楚结束了自己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给灵。

　　秦思翊的伤看起来好了太多，整个人身上似流动着无尽生机。

　　步楚这才开口：“他想活着，所以我救他。”

　　*

　　明月携清风，轻轻扬起少年的发丝，宽大的金边白袍笼罩着他。
　　顾清珏的嗓音一如既往，即便是向门中长辈解释的话听起来仍是毫无感情。
　　“此次误入雾隐森林是清珏行事不周，令师弟们陷入险境。”

　　立在他对面的老者须发皆白，面上却无甚沟壑，只鼻翼旁有两道深深的纹路，再加上略向下的嘴角，显示着此人的不苟言笑，他便是清霄派的护教长老——顾不为。

　　顾不为闻言淡淡扬手，示意顾清珏不用再说下去了。
　　他面上没有任何波动，眼睛有一半都隐藏在白眉之下，从中迸射出的清明和威压却令人胆寒。
　　“清珏，有些话不该我这个做师叔的时时刻刻提醒你，你自己应该明了。你是我们清霄派上下最寄予厚望的弟子，你的根骨资质和悟性都远超那些平庸之辈，甚至超过我和你师父。
　　再加上你心性坚韧，不将修行视作清苦之事，进境速度自然骇人，令整个东道联盟都为之侧目，假以时日你必将超越你师父，成为更加强大的清霄首席。”

　　顾不为用手拍了拍顾清珏的肩，“你缺少的，只是时间。”注视到少年皱起了眉，他冷笑着撤开了手，“你这个不喜人触碰的坏毛病该改改了，如今你距贯元仅一步之遥，马上就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修道者，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任性。若想要一切都顺着你的心意来，那便更要强大起来，到时候所有人你都可以不放在眼里，包括我。”

　　听完这样一番话顾清珏面上亦无甚波动，他只是淡淡垂着眸道：“是，清珏受教。”

　　顾不为眯起眼捋了捋胡须，“既如此你再重新想想，此番你的错处究竟在哪。”

　　月色寒凉，顾清珏沉默良久，薄唇缓缓开合。

　　“清珏错在，不该忧心师弟们的安危。”

　　至此顾不为严肃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他颔首道：“正是，因为他们的命都不重要。”

　　顾不为话中的“他们”听起来更像是和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非他亲自教养的徒儿。
　　在他直直的注视下，顾清珏再次开口。

　　“清珏更错在，不该接下救护凡人的宗门任务。”

　　顾不为面上笑容更甚，他终于像一个慈祥的长辈那样看着顾清珏。
　　“正是正是，凡人本就该死。
　　他们无法同我们一样感受无上大道，苟活一生也只是庸庸碌碌，根本不值得我等修道之人费力搭救。至于拯救凡人的功德么，我向来对此嗤之以鼻。”

　　见少年忍不住抬起头直视他，顾不为哈哈一笑：“我对你师父可没意见，毕竟他设立这些任务也是为了宗门声望着想，可以理解。
　　我只希望你是真的认识到错了，可别只是嘴上应付我，心里仍是天真地以为修道之人就应该将守护凡人当作分内之事。”

　　少年眼睫低垂，面容淡漠，眉间红痕此刻也显得分外暗淡。
　　“清珏不敢。”

　　顾不为冷哼一声：“若是平时这般胡闹也就罢了，如今大比在即，其他宗门对我们清霄派虎视眈眈，这样的关键时期你还如此固执，救护凡人的任务交给其他弟子即可，何至于你亲自前来。”

　　少年垂眸，清冷的月光照耀着他冷玉般的容颜，顾不为从中看出几分低眉顺眼的意味，一时白眉舒展。
　　“罢了，这次的事也算是给你提个醒，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人心可不像你的修行那般纯粹，想害你的人不知比憧憬仰慕你的人多出多少倍。”

　　“至于你说的救你的那个前辈......”

　　顾清珏闻言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用力，“那位前辈修为高深，此番与清珏是第一次相见便出手相助，可见为人善良，想来应当是隐世宗门的修者出来行走世间。”

　　顾清珏向来寡言少语，猛然说这么多话令顾不为很是惊讶，他眯起眼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顾清珏。
　　“你对此人评价倒是极高。”

　　往常的顾清珏甚至根本不会评价他人，更别说是为一个人说好话，这是极大的反常。
　　显然他也知道自己唐突了，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说谎话，行为堪称拙劣。

　　顾清珏轻轻呼吸，试图平静下来，“此人轻易闯进固金符法阵，清珏本十分警惕，但其后续种种言行并无加害之意，更使清珏于雾隐森林脱困......”

　　顾不为眉头一皱，“轻易闯入固金符法阵？”

　　听到这句话，顾清珏不自觉松开手，他知道少女暂时不会有什么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