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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叩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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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檖踌躇好片刻,方磕磕绊绊地把经过深思熟虑的解释说出口。
当说到“嫂嫂真漂亮”时,棠袖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
她是高兴了,陈檖偷偷瞟眼旁边的陈樾,见还是那么个教人辨不清喜怒,可他就是明白兄长此刻定然心情不佳的神色,陈檖再咽咽唾沫,坚持着把后面的话说完,然后低下头,半声不敢吭。
他怕他一说话,兄长就要把他从窗户提溜出去。
他还年轻,他不想落个半身不遂。
一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干躺在床上,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的凄惨场景,陈檖简直如坐针毡。
直等新的碗筷送来,菜也上了,这时棠袖的酒意大概消了下去,拿起筷子夹菜,还很自然地往陈樾碗里夹,陈樾脸色终于肉眼可见的有所缓和。
陈檖大大松口气。
果然还是得嫂子才能……
窃喜到一半,就见陈樾脸色很快变得和之前一样,不,比之前更难看,跟吃了炮仗似的。
窃喜立刻转成欲哭无泪。
又怎么了?
陈檖小心翼翼地偷瞄对面,赫然发现似乎是嫂子突然反应过来她跟兄长已经和离了,她不应该像以前那样给兄长夹菜,于是嫂子就把刚放进兄长碗里的菜夹回到她自己的碗里。
“……”
陈檖惊呆了。
还、还能这样?
之后棠袖再没给陈樾夹过菜。
而陈樾的脸色也没再好转。
陈檖更加如坐针毡。
这下别说喝酒了,陈檖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尤其当不小心跟陈樾夹到同一道菜,明明陈樾半点表示都没有,他却兀自心头慌得不行,恨不能哭着喊着求兄长赶紧把他从窗户扔出去,哪怕全身不遂他也认了。
好容易挨到棠袖停筷,陈檖大喜,迫不及待提出告辞。
陈樾颔首。
岂料棠袖突然问:“不是说要送我出城?”
陈檖:“……”
陈檖更想哭了。
他不记得他有得罪过嫂子啊,怎么嫂子能当着兄长的面对他如斯狠心?
感受着钉在身上的极其冰冷的目光,陈檖暗暗握紧拳头,努力克制住想要发抖的反应,硬着头皮道:“有兄长在,哪还需要我送嫂嫂?”
语毕,起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背影坚决又萧瑟,棠袖支着下颌直笑,头一次发觉这小子怪好玩的。
一旁陈樾开口:“藏藏。”
“嗯?”
“这次就算了,以后别在别的男人面前喝酒。”
棠袖闻言止住笑,看眼陈樾:“你弟弟也算别的男人?”
陈樾说:“算。”
棠袖没再问了,只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先前在长公主府喝酒那几次,不止有陈檖,偶尔还会有驸马,那时可没听他这么说。
男人啊,真是一会儿一个要求。
喝完最后一口汤,棠袖让丫鬟把剩余的春酒带着,准备打道回府。
她站起身,陈樾也拿着绣春刀起身。
见陈樾真的要送她出城,棠袖愣了下,忙道:“别了,不合适。”
陈樾系绣春刀的动作一顿。
“哪里不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
方才坐着一起吃饭就已经很不符合他们目前的关系了,他再送她出城,万一到了城门外他突然借口太晚不想回侯府,那她是撵他走呢,还是带他一起回庄子好呢?
等回到庄子,是不是就顺理成章要一起睡觉?
如此这般,跟没和离有什么两样?
“回你的侯府去,”棠袖牢记自己已离异的身份,“我用不着你送。”
陈樾没说话。
他握着绣春刀,目送棠袖被丫鬟们簇拥着出去。
待棠袖坐上马车,陈樾正欲离开,却瞥见桌沿搁着把眼熟的紫檀木折扇,显见是棠袖随手放的,忘记拿了。
他得给她送去。他想。
于是棠袖回到庄子,才吩咐完给她准备洗漱用的热水,就听“叩叩”两声,有人敲她的窗。
棠袖当先转头四望,发现还好,屋里就她一个,且叩窗声不太重,屋外的丫鬟们应该都没听到,否则直接就问她了。随后她才去到窗前,低声道:“不是叫你不要送?”
都答应她了,怎么非要跟过……
等一下。
他好像没答应。
“我没送,”隔着窗,男人说话声同样很低,“是你扇子忘记拿了。”
棠袖:“忘记就忘记了,回头派人去拿不就好了。”
陈樾:“我已经给你送来了。”
棠袖无言。
过了一会儿,她终是将窗打开一条缝,手从缝里伸出去,示意他把扇子给她。
陈樾盯着她的手。
还没到安置的时候,屋内点着灯,浅浅灯光从窗缝里透出来,照得这只手掌心娇嫩,连带着腕处青紫的血管都清晰可见。陈樾慢慢将折扇排口放在她掌心,自己却握着另一端的扇头没松,问她:“你可认识正芳斋的东家?”
欲要跟他抢扇子的手顿了顿。
“认识,”手的主人道,“怎么了吗?”
语毕腹诽,她就知道,哪怕和离,她身边也仍有他安插的眼线。
这毛病估计他这辈子都改不掉。
随后就听陈樾问:“那东家可曾有过妹妹或者女儿?”
“你这话倒是问对人了。”
说起正芳斋东家,棠袖也不急着抢扇子了,答:“有一个女儿,不过很久以前就没了。”
陈樾:“来京前没的?”
棠袖:“对。”
正芳斋东家并非京师本地人士,是先在老家靠着好手艺打出名头,赚够钱才举家迁来京师,经营好些年方慢慢让正芳斋站稳脚跟。
那女儿便是在老家时生的,也是在老家时没的,距今已二三十年,非常久远,又正芳斋东家来京后从未对外提起过,锦衣卫如若只在京城范围内查,查不到这点也在情理之中。
陈樾听完问:“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怎么藏藏你知道?”
棠袖笑:“陈指挥使,你这是在审我?”
不等陈樾解释,棠袖已闲闲道:“你不知道吗,我小的时候被我娘培养出一个习惯,但凡京城有哪家铺子突然门庭若市,生意特别好,我都会让手下的人去摸摸底,看可会对我们家的铺子构成什么威胁。”
这点要感谢外公。
外公做了大半辈子生意,吃过的亏不计其数。常言道吃一堑长一智,后来外公每每与人合作,都特别重视对方的身家背景,再麻烦也要查个底朝天,以免合作到一半对方突然出岔子。
这纤悉不苟的作风遗传给她母亲,她母亲再遗传给她,如此,她派人查正芳斋,顺藤摸瓜查到老家,查到没了的女儿,也并非多大不了的事。
至于她很久以前看的正芳斋发家史,到现在还能记得一清二楚,这就更不是多大不了的事,陈樾早知道她记性好。
当然也正是因为陈樾知道,有时候该锦衣卫走的路子他不走,反而要从她这儿套消息,棠袖早习以为常。
“如何,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棠袖指尖点点排口,上好的紫檀木发出笃笃的声响,“指挥使大人若不满意,可要把我带走继续审吗?”
陈樾嗯了声:“把你带回侯府审。”
棠袖哼笑一声:“你想得美。”
随即握住排口一个用力,扇子被成功拽进窗里。
扇子是进来了,那点窗缝却没关,棠袖展开扇面摇了摇,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有案子牵扯到正芳斋?”
棠袖本也是随口一问,并没想着陈樾会回答。
以往他办案,除去他想从她这里知道的,别的他基本都不会对她透露。
所以棠袖问完就要赶陈樾走,未料陈樾这次居然回答她了。
他道:“是有点牵扯。”
然后简单一说,原是这段时间他办的那个案子涉众甚广,不仅关系到京官收受贿赂,还关系到略卖幼童,锦衣卫细查之下发现其中有名女童的身份不甚清楚,再查下去仅一条口供提到过正芳斋,但言辞十分模糊,年份也非常久远,不排除线索早已中断的可能,他便想着先找棠袖套套线索。
“这样。”
棠袖又问:“那些孩子,皇上有说怎么安排吗?”
陈樾今天都穿飞鱼服进宫了,必然已经结案上报皇帝,被略卖的孩子肯定也能救的都救出来了。
果然,陈樾道:“皇上让先送去慈幼局,等身份都查清了,还有亲人在的就通知领回家,没有的就继续留在慈幼局,由官府出钱供给。”
棠袖嗯了声。
回头她派人去趟慈幼局,看能不能帮点忙。
围绕案子聊了片刻,棠袖又开始撵陈樾。
“走啦,”棠袖催他,“再不走,一会儿城门关上就进不了城了。”
陈樾无所谓道:“那就不进。”
“不进你住哪儿?”
“住你这。”
棠袖无言。
她之前只是埋汰他才会在心里那么想,合着他本人是真有这个打算啊?
不要脸。
棠袖干脆一把关了窗,任陈樾再敲再叩也没理会。
她不理,陈樾也不作声,两人各自沉默。
直等丫鬟进屋,说热水烧好了,才听陈樾低低地道:“那我走了。”
“赶紧走。”
棠袖不客气地回他一句,抬脚去往浴室。
因为方子让喝春酒的第二天再吃药膳泡温泉,棠袖这晚没沐浴,简单清洗一番就出来了。路过窗户时,她留意了下,外头没什么特别的动静,陈樾应当已经离开。
走了好。
棠袖想,他若再不走,她都要有种他们是在偷情的错觉。
莫名有点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