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初吉》砚丞书

6、第六话

　　余之迎订的是个包厢，毕竟收了人家的钱，办事还是要利索一点的。
　　结果这顿饭就让余之迎见识到了周式峖有多挑。

　　一开始上的茶，他呷了一口，不太称心的样子，说喝着涩嘴。可是余之迎把一壶茶都喝透了，舌头都没尝到一丝涩嘴的感觉。
　　周式峖叫服务员进来，“换一壶好一点的茶叶。”

　　余之迎赶紧制止，这里的茶水贵如油，要不是来这里吃饭茶位是硬性收费，她根本不会点这劳什子茶。
　　“你将就一点，我店里有一盒明前龙井，那个足够清淡，有机会泡给你尝尝。”她一顿，又说：“送给你也行。”
　　反正她喝什么茶都无所谓，什么明前雨后的对她来说都一样。
　　而且那盒茶叶也是朋友送她的，不花钱。

　　她说着，把茶壶挪过来，用法筷子挑出去一半，在加点开水，然后倒了一杯给他，温和地笑着说：“这回不涩了，还能润喉解渴。”
　　周式峖看着一杯清澈见地的茶，说：“你不如直接给我一杯白开水。”
　　余之迎思考了一下可行性，然后说：“那也太委屈你了，我还没到那个地步。”

　　周式峖冷笑，“你刚才就让我喝矿泉水。”
　　余之迎解释，“那也是专挑了贵的给你。”
　　“……”
　　服务员在边上尴尬地笑，“两位，要不咱们先上菜吧？”

　　首先端上来的是一盘红烧鱼，听说是厨师的得意之作。可惜周式峖尝了一口就不再动筷子了。
　　“怎么了？”余之迎问。
　　“有鱼腥味。”周式峖说。
　　余之迎慎重地吃了几口，“哪有鱼腥味？”

　　第二道菜上的是豆豉清蒸排骨肉。
　　余之迎听见“豆豉”两个字，就心想完了，估计他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结果周式峖试了一块排骨肉，意外地居然还挺喜欢，然后就只对着这一道菜动筷子，后面接连上的几道菜被他冷落得彻底。

　　余之迎看他长长的眼睫低垂，专注眼前那盘菜的样子，莫名觉得还挺纯情……
　　这人的口味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难怪愿意吃西餐，因为吃来吃去就只有牛排，没得挑。

　　这顿饭结束后，余之迎拎着打包盒，看着前面挺拔修长的身影，心想这么挑嘴的人，小时候吃什么如今才能长得这么高。
　　思来想去，到头来还得是基因好。

　　周式峖出来后，也没说要走，就在附近的街头巷尾走走看看，这一片老街还挺还风味，石板路，斜屋檐，青砖绿瓦，可惜天黑看不太清、
　　余之迎对这些见惯不怪，打着哈欠跟在一边，冷不丁就对上周式峖瞥过来的目光，她很矜持地拿手捂住嘴巴。

　　从小巷子里走出去，就是夜市了。
　　整条街灯火通明，烟熏火燎，烟火气很足，站在巷子口，余之迎还能闻到一阵烧烤的孜然味。
　　“你刚才没吃多少，要不要再吃点宵夜？”余之迎问。
　　“不吃。”周式峖闻见这股味只觉得呛鼻。

　　他话刚说完，手机来了电话。
　　手机那头的顾商祺说：“晚上有没有空，出来喝一杯？”
　　周式峖看了余之迎一眼，说：“地址发过来了，我一会儿到。”

　　等他挂电话，余之迎说：“你有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周式峖听出她迫不及待想走的语气，却迟迟不松口放人走。
　　余之迎等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说：“哦对了，说好送你的那盒茶叶，你是现在跟我回去拿，还是下次我再给你？”
　　见一次面就送出去一样东西，太亏了，下次她脸皮得再厚一点。

　　周式峖抿嘴半天才慢声说：“不用，放着又不会跑。”
　　余之迎了然地点点头，“那我回去了？”
　　她说完就走，甚至脚步轻快。

　　那晚之后，余之迎和周式峖又是好几天没联系。周式峖贵人多事忙，天天拉会议，隔三差五就出一趟差，应酬，洽谈，这几天还带着财务和项目经理去赶一个竞标会。
　　忙得分身乏术。

　　最近天越来越热，眼看着要进入三伏天。
　　余之迎店里开着冷气，午后闲暇她打开电脑敲敲打打又在算账，每年一到夏日，单就电费的支出就是触目惊心的一大笔。
　　林林总总算起来，大体还是赚的，但不妨碍她肉疼一下。

　　账算到一半，禾韵推门进来，手里还拿着张东西，一来就靠着收银台问：“最近生意怎么样？”
　　余之迎头也不抬，轻声说：“老样子，能养活自己。”
　　禾韵看了她一会儿，她知道余之迎拼命赚钱是为了什么。

　　当初为了养活自己，余之迎把从小住到大的房子挂牌出售了，就是现在这家店，包括二楼的那间一居室，她现在赚的所有钱，都是为了有一天能把房子买回来。
　　哪怕买不回来，一直租着也行。
　　这几年，房东作为知情人，却屡屡趁火打劫，时不时调高租金，余之迎被坑也心甘情愿继续租下去。

　　余之迎发现前面的人一直不出声，于是抬起头问：“怎么了？这时候来找我有事？”
　　禾韵笑笑说：“我这有件事想让你帮个忙。”
　　余之迎问：“什么忙？”
　　禾韵和手里的宣传单递过去，“我有个朋友最近开了家主题咖啡馆，这两天就开业了，开业当天有个活动，但是人手不太够，我想看你有没有时间过去兼职一下。”

　　余之迎接过宣传单，是一家猫咪主题咖啡馆，她说：“可我开着店，哪有时间。”
　　禾韵凑上去说：“店我帮你看，我之所以想让你去，一个是她那边酬劳挺高的，一天500，日结。”
　　余之迎一听，本来就大的眼睛更亮了，“500？”
　　禾韵点头，“那天正好是周末，我让焉焉也过去帮忙，主要她那边要的是年轻的男女，我这年龄不过关，索性就让你去了。你这边我帮你看着，还不耽误你那边赚钱，怎么样？”

　　余之迎颇矜持道：“我也不年轻了。”
　　禾韵上下打量她，“你不说谁知道你28了？看着也就像个大学生。”
　　余之迎好笑道：“夸张了吧？”
　　这时禾韵冲她挑挑眉，语气暧昧，“还有，我那朋友说，那天她找了很多体育生，又高又帅，还有腹肌，你看你一年到头也没开次荤，这次过去闻闻腥也好。”
　　余之迎忍了忍，实在没忍住笑，“这不好吧？”
　　禾韵拍板定案，“就这么说定了！”

　　周末那天上午，禾韵就开车送余之迎和梁焉过去，一到门口把人放下就驱车离开，她今天得看两家店，时间耽误不得。
　　余之迎和梁焉进去，立马有个穿高跟鞋烫着长卷发的中年女人朝这边来。

　　“焉焉。”中年女人就是咖啡馆的老板。
　　“椿姨。”梁焉拉着余之迎过去。
　　老板娘看见余之迎，挑起眉表示了一下惊艳，“禾韵说介绍了个女大学生过来，可没说这女大学生这么漂亮。”
　　余之迎茫然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敢情禾韵还真给她安排了个女大学生的人设。

　　老板娘说：“去吧，到化妆间化妆换衣服。”
　　梁焉点头应一声，拉着余之迎去化妆间。
　　余之迎有点稀里糊涂，被带到化妆间，看着眼前挂在衣架上的猫咪服，终于发现，原来猫咪主题餐厅的“猫咪”是她……

　　梁焉作为高中生，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表现得跃跃欲试，她性子安静，今天难得活泼起来。
　　而余之迎在把那对毛茸茸的猫耳朵戴到自己耳朵上的时候，羞耻值瞬间就已经拉满……更遑论让她穿上这些裹胸、蕾丝、蓬蓬裙。

　　“我看，”余之迎已经开始退缩，“要不还是算了吧。”
　　“迎姐，”梁焉拉住了想逃离的余之迎，“来都来了，这时候跑可不行。”

　　逃是不可能逃得掉的。
　　余之迎被摁在化妆镜前，化妆师过来给她化妆。

　　半个小时后，余之迎穿着黑白的蕾丝蓬蓬裙出来，她扎着两条松散的麻花辫，耳上别着一对粉嫩的猫耳朵。
　　老板娘再一次惊艳，立马拉着她走到店门口，给她递了一叠宣传单，“门面就要发挥门面的作用，多招点客人，”她小声笑，“给你算提成。”
　　说完进去了。

　　众目睽睽，街上人来人往，余之迎头一回为一件事感到悔恨。
　　再多钱也弥补不了心里的那种。
　　然而，让她更悔恨的事还在后头。

　　余之迎身上这件蓬蓬裙很短，露出她两条又白又匀称的细腿，左边大腿还绑了一圈精致的白色蕾丝带。
　　其实原本后面还会挂一条妖娆的猫尾巴，但她郑重其事地拒绝了。
　　抵死不从的那种。

　　周式峖这天正好结束竞标会，上午从省会赶回来，顾商祺就约他出来吃午餐，两人各自开着自己的车一前一后上街。
　　周式峖漫无目的地四处看，然后不经意间就看见一家咖啡馆门口站着个……
　　他一时竟然想不出任何恰当的形容词，来描述眼前的画面。

　　周式峖把车开过去，正正好停在那只“猫”脚下。
　　车外的那只小猫面带微笑，稍弯下腰，敲了敲车窗，周式峖摁下中控台的按钮，车窗降下来，里外两人目光对视的那一瞬间，周式峖看见余之迎表情一变，下意识拿宣传单挡住自己的脸，扭头就想跑。

　　周式峖眼明手快，伸出手攥住她的胳膊，把人拉回来，“你穿成这样，在这儿干嘛？”
　　余之迎把挡住脸的宣传单往下移，露出一双浓墨重彩的猫眼，“妆这么浓你都认得出来？”
　　周式峖哼道：“眼睛本来就大，再画点东西，都快赶上灯泡了，鬼才认不出来。”
　　余之迎扭扭手腕挣扎，“你快走，我还得做事……”

　　周式峖想了想，松开了她，径直把车开走了。
　　余之迎松了口气，炎炎烈日下继续给路人派传单。

　　然而十分钟后，她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周式峖，他身上还穿着西装，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往自己这家猫咪主题咖啡馆走来。
　　余之迎愣愣看他走到眼前，问：“你来干嘛？”
　　周式峖转身进去，“喝咖啡，进来服务。”
　　余之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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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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