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冷酷皇帝的幼崽后［星际］》声声误

41、童话

　　来到翡泉宫的第一天，时桢被允许在后花园逛一小会儿。逛完以后，他被带到空旷的餐桌旁一个人吃午饭、晚饭，然后回到宽敞的房间里睡觉。整整一天都没和维克托打过照面。

　　翡泉宫很大，陌生与不熟悉将空间挤压拉扯，向擀面饼那样无限扩展延伸。好在对他来说睡在哪里都一样，无论是联邦的豪华酒店、垃圾星的破旧出租屋，在心理层面都和这里没有任何区别。

　　也许是昏迷太久的缘故，他今晚没有一点困意，睁着眼睛陪星星熬夜，每一个小时就起来拆解一样家具，查看里面是否有隐蔽的监控器和窃听器。

　　令他不知该庆幸还是失望的是，他一个也没有发现，于是更加睡不着了。

　　他上午报菜名时提到的那几个星球维克托会派人去查吗？

　　时桢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翘着腿想。

　　维克托会在那些星球上查到他过往的生活痕迹，执行过哪些任务，杀过哪些人，他会更加忌惮时桢，同时也会因为更多的了解而对他放松警惕。

　　这是时桢在战术课上学到的诡计，将真实自己的大部分展露给敌人，让他以为自己完全了解你，从而掉以轻心，在对方一步步踏入陷阱后，隐藏起来的那一小部分自己将会是制敌的杀手锏。

　　比起完全的未知，一个你了解底细的敌人所引起的戒心与警惕往往不会超过固定阈值。

　　时桢不知道帝国什么时候会派人来审讯自己。但他上次问维克托如果他将知道的全部说出来维克托能不能留他一条命，对方没有回答，所以时桢还要在吐露重要情报之前从维克托口中得到确切的许诺。

　　他想着想着，月亮就趁他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时消极怠工，提前下班换太阳上岗。

　　医生敲响房门，得到允许后进来为他换药。

　　重新缠上绷带后，翡泉宫的AI管家爱德华二世提醒时桢下楼吃早餐，并贴心地表示如果他不想动可以让机器人把早餐送到房间。

　　时桢有心找维克托谈一谈，果断地选择下楼。

　　他到的时候餐桌前已经有一道挺拔身影就坐。

　　那个人拥有一双极其罕见的紫罗兰色眼瞳，面庞棱角分明，身姿笔挺，气质高傲而骄矜。

　　维克托不在，来人是许久没有见过的列蒙殿下。

　　时桢愣了一秒，微笑着朝他点头打招呼，随即仿佛一点都不尴尬地拉开椅子，拿起刀叉正常干饭。

　　来都来了，他也不打算亏待自己。

　　世界总会脸皮厚的人吃饱。

　　列蒙殿下面无表情，态度平和，一点也不为时桢的出现感到惊异，也没有任何与囚犯同桌吃饭的羞恼。在时桢朝他打招呼后他也朝对方点了点头，随后两人都没再说话，安静地开始用餐。

　　之后三天，时桢没有等来对他的审讯，也没再见到维克托。

　　反倒是列蒙明显和他有着一样规律的作息和饮食习惯，他们每天准时准点在餐桌前碰面三次，点头微笑然后安静地按照餐桌礼仪用餐，吃完后再点头微笑各自离开，中途一句话也没说过。

　　第四天，时桢准时出现在餐桌前，一边咀嚼嘴里的蔬菜一边伸手去摸桌旁的玻璃杯，空的。

　　一只手出现在他视线中，帮他续满杯里的牛奶。

　　时桢抬头说谢谢，列蒙看着他青黑的眼圈，皱眉问：

　　“你多久没睡觉了？”

　　“昨晚有一点失眠。”时桢随口道。

　　事实上，他这几晚都没怎么睡过，一是实在睡不着，二是有事要忙。从翡泉宫逃跑的计划他初步拟定了三版，和维克托谈判的策略否决了五个，还要应付随时可能到来的审讯……

　　与此同时，他还在想一件最重要的事，为什么关押他的地方不是监狱而是翡泉宫。

　　列蒙对他的说辞明显不信，他是亲眼看到时桢的眼圈一天黑过一天的。

　　但他没有多问，点点头后转身离开。

　　时桢饭后照例在房间内俯瞰翡泉宫的局部布局，从早到晚，从他窗前巡逻经过的王宫护卫一共三十六批，他依旧没见到维克托，正当他准备继续构思逃跑方案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他推开门，列蒙殿下站在门前，垂下的手上捧着一本书籍，脸色肃然：

　　“睡不着，有事想请你帮忙，可以么？”

　　如果站在时桢面前的是伊尔加泽，时桢一定会欣然同意，然后一拳把那家伙揍昏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但很遗憾他不是，时桢让开半边身子请列蒙进来，眼里露出恰到好处的一点疑惑：

　　“殿下，如果有我能帮到忙的地方，我很荣幸能帮到您。”

　　三分钟后，时桢后悔开门的决定。

　　谁能想到，列蒙请他帮的忙居然就是读童话！

　　他靠在枕头上，手里捧着列蒙带来的童话书，一字一句地念着丑小鸭的故事，列蒙靠在椅子上静静地听。

　　童话书很厚重，看上去有些年头，书页泛黄，书上的彩绘也不再鲜艳，但能看出保存它的人非常用心，书本边角规整，没有被潮湿的时光滋生出霉味。

　　“……最后，丑小鸭终于变成了白天鹅，找到了爸爸妈妈。”

　　老套的故事，俗套的美好结局。

　　时桢被无聊的童话逼得昏昏欲睡，强打精神，搞不清楚列蒙的意图：

　　“殿下，您喜欢童话故事？”

　　虽然知道看似冷酷的列蒙殿下或许有一颗温柔的心，但他确实不敢相信列蒙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更让时桢惊讶的是，列蒙坦然承认了：

　　“小时候我父母喜欢轮流读童话哄我睡觉。”

　　时桢想象维克托压迫感十足地坐在床边给小列蒙读童话的样子，脑补出的画面像是审犯人，听故事成了上刑，怎么美化都温馨不起来，他表示理解不能。

　　“不是陛下。”

　　列蒙好脾气地解释，眼里浮现出淡淡笑意和怀念，

　　“是我的亲生父母。”

　　时桢毫不掩饰自己的错愕。

　　列蒙也有些意外地看时桢，他以为他不是维克托亲生的这件事是全体帝国人民都知道的常识。

　　“抱歉。”

　　时桢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主动中止话题。

　　列蒙摇头，这没什么可抱歉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念书声在房间里来回巡逻，暂时将黑暗和孤独驱赶到角落。

　　时桢又念了一篇，沉默了片刻，没忍住问：

　　“殿下从前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他想起自己也曾在坎特伯垃圾星的雨夜里给阿莫拉讲过许多童话。

　　那时他刚从混沌中醒来，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却莫名记得很多童话故事，那应该是很久以前妈妈讲给他听过的。从这一点里时桢推测妈妈很爱他，所以她一定不是故意把时桢丢在垃圾星的。

　　他一直这么坚信着，直到现在也是。但他仍旧记不清她的样子，于是只能从别人的父母那里提取一点相似的特质，拼拼凑凑地堆出一个她的形象。

　　列蒙回想了一下，看着时桢的眼睛认真回答：

　　“很普通，但在我眼里他们是无所不能的英雄。”

　　再怎么成熟稳重的人提起父母时也是孩子气的，就连一向寡言的列蒙话也逐渐多了起来，忍不住向他人分享。

　　他的父母是帝国中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公民，但他们却生下了列蒙，一个拥有s级精神力的孩子。从有记忆开始，列蒙就被作为未来继承帝国的候选人之一培养，童年时期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翡泉宫，其次才是自己的家。

　　但他每次回到家里，他的亲生父亲无论多忙都会准时回到家中下厨给他做饭，抽时间陪他游戏，他的房间里永远堆满父亲上下班时随手给他带的礼物和父子一起制作的手工。

　　他的母亲是个很爱笑的人，夜里总是靠在床头用轻轻的声音读着童话，他和洛熠一左一右地挨在母亲身边打闹，偶尔母亲读累了，他们就接过童话书一人一段地念起来哄她睡觉，被她温柔地抚摸着脸颊和头发，拿着童话把自己念进了梦乡。

　　没错，他和洛熠。从上幼稚园开始列蒙和洛熠就已经是朋友，以那家伙社交悍匪的行事作风，混到他家里去蹭吃蹭喝蹭童话一点都不奇怪。

　　在他成长过程中，父母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爱与支持，维克托则引导他成长，教会他为人处世，何为责任与担当。他们对列蒙来说都是重要的人，列蒙也有意识模仿他们的行为，希望成为与他们一样靠谱又不失善良的大人。

　　时桢缩在被子里，很认真地听他讲着自己过去的生活，列蒙缓缓地说：

　　“十岁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长成了男子汉，不需要母亲讲故事哄睡觉。她的眼神很遗憾，但还是答应了我的要求。只过了一天，我就开始不习惯，但碍于面子一直强撑。现在想想，如果那时候坦然向她承认该多好。”

　　那样原本触手可及的东西就不会变成遥不可及的愿望，最后又成为不可能释怀的遗憾。

　　时桢觉得列蒙可能是在向他寻求安慰，又可能是在用怀柔政策试图感化他，获取他的信任。

　　但不管是哪种，他看在列蒙曾经带他去治腿的份上，愿意冒充一回家长，继续给他念童话故事。

　　只此一回。

　　他一篇篇读着，焦躁的思绪逐渐归于平缓，朦胧的睡意开始在眼中酝酿。

　　又一篇后，他打了一个哈欠，侧目去看列蒙，发现他似乎还是一点也不困的样子。

　　嗯，他刚才念到哪里来着，这些字怎么全在乱晃？

　　时桢摇了摇脑袋，开始不清醒。

　　列蒙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温和地续上了那个童话的后半部分。

　　即使不用书本，他也将这本童话里每一行字句记得清清楚楚。

　　时桢念的这个故事是一出悲剧童话。

　　“……最后，卖火柴的小女孩见到了她的亲人。魔法火柴是真实存在的，她没有死在那个雪夜，在春暖花开的春天，有人看见她和亲人们在另一座城市里，快乐地生活着。”

　　他三言两语更改了故事的结局。

　　直到母亲去世后，他才知道原来童话书里的故事并非每个都是美好结局。

　　时桢在故事的尾声睡了过去，眼角溢出一滴泪水。

　　列蒙把他放倒，想了想，将那本童话留在他枕边。

　　被爱浸泡长大的人，总是不吝于把自己的爱也分给别人。

　　“好梦。”

　　他说着，转身离开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