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喋小道》同人于野

1、第一章

　　永嘉四年，六月初八，平乐县，小李村。

　　小暑不见日头，大暑晒开石头，今年的夏天格外炎热，路边的碎石好像都要被天上的太阳烘烤地炸裂，沿着小李村的平清河河水的水位都比往年低了两分，天上的太阳拼命地晒着大地。

　　俗话说禾到大暑日夜黄，大暑不割禾，一天丢一萝。因大暑前后都是抢收早稻的农忙时节，这段时日小李村的村民们为了地里的农活不知道流了多少汗水在田间。

　　每年的这个时间抢收早稻可是小李村中举足轻重的大事情。对于小李村的村民们来说，这可是一年中最紧张，最忙碌也是最幸福的时间。种庄稼、抢收虽然辛苦，但世间之事哪有不辛苦的，就是为了这一刻的丰收辛苦也很是值得，再加上今年的收成确实不错，田间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满足的微笑。

　　日头西斜田间的汉子们三三两两朝家走去，小李村一座座屋舍中升起了炊烟，乡间生活的气息一下子浓厚起来，忙碌一天的人们也到了回家休息的时刻，就好像倦鸟归巢一般。

　　今年已经整整两岁的李致星终于被允许上桌和他的阿爹阿娘以及大哥一起吃饭了。因年岁小，往日里都是他阿娘丁氏单独做些没甚味道的饭食喂他，并不敢让他吃大人们调味太多的饭食。

　　但经过他多日的强烈要求（主要是星哥儿向他阿娘阿爹撒娇耍痴，使出撒泼打滚杀手锏），信誓旦旦保证自己已然不是小孩子了，可以和大家一起在饭桌上独立吃饭，这个要求在今天终于得到阿娘的许可。

　　李致星每每看到他爹和大哥一起在饭桌上吃得香甜，他的心里就可想和他们一起吃阿娘做的有味道的香香饭啦。

　　李家灶房。

　　只见板凳上坐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娃，眼眸清澈明亮，穿着绯红对襟短衫，平添了几分喜庆，胖嘟嘟的小手上拿着一双短短的木头筷子正眼巴巴瞅着他娘。

　　丁氏看到星哥儿望眼欲穿的表情无奈笑笑：“等你阿爹和文哥儿回来就吃晚食喽，瞧你这一副小馋猫样。”李致星朝着他娘咧嘴傻笑又狠狠地吸了一口气，“那我也是阿娘养的小馋猫，娘，你做的饭真香呀。”

　　走到大门口的李德成和李致文听见这话，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心想：他这傻儿子/他这傻弟弟。

　　丁氏瞧见两人进门头上热的全是汗珠子，忙打水给他们心疼道：“当家的，快带文哥儿擦把脸，咱家的小馋猫可是早早地等着你们回来吃饭哩。”

　　李致星放下手中地筷子，向他爹和大哥跑去，也不嫌弃两人一身的臭汗，亲昵道：“我给爹爹哥哥擦脸，阿爹和大哥辛苦啦。”

　　李德成哈哈一笑抱起李致星，他这幺儿乖巧可爱，打小便聪明早早就开口说话，如今讲话已非常流利，最近在家很是喜欢学大人说话哩。

　　忙时吃干，闲时吃稀，农忙时节不吃点有油水的干饭，又哪能抵得住田间的劳累。四人围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饭桌上摆着一大碗芋儿烧鸡和凉拌藤藤菜。丁氏给李德成和李致文盛了满满一碗杂粮干饭，又单独给星哥儿用小木碗装了一些。

　　几人开始动筷，李德成吃着芋儿烧鸡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他家婆娘这做饭的手艺那可是十里八乡都远近闻名的，村里哪家有红白喜事都愿意请他婆娘去帮忙呢。

　　鸡肉早已在灶间炖煮软烂，鸡肉嫩滑，上面还带着香浓粘稠的汤汁，芋头也已经软糯又吸收了鸡肉中的鲜味，酱料中香味还有芋头本身的清香，真是让人胃口大开。

　　李德成和李致文都快速地吃完了一碗杂粮干饭，准备再盛第二碗时，星哥儿瞪大双眼看着他阿爹和大哥用眼神表示：怎得吃得这么快，我才刚吃掉小半碗呐！

　　丁氏瞧见星哥儿逗趣的表情心中不觉好笑，“星哥儿慢慢吃，不要噎着鸡骨头了，你阿爹和哥哥是干活累着了才吃这么快呢。”

　　他的大哥李致文今年已经十一岁，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又因为这段时间一直跟着李德成下地伺候庄稼，干活越发的利落，这胃口也是越发好了。

　　家中有两个能吃能喝的小子，也幸亏家中有十几亩田地，偶尔还能在平清河里抓到几尾鱼打打牙祭，吃好吃赖总归够一家人吃饱。

　　李致星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又夹了一筷子藤藤菜，只见一张小嘴吃得油滋滋。

　　这藤藤菜在焯过水后，倒一勺香醋淋在上面放些许碎盐再加上一勺醇香的胡麻油凉拌，吃起来柔嫩爽口，又清爽开胃是李家饭桌上的常客，百吃不厌的一道凉拌菜。

　　除了这两样丁氏还准备了一大砂锅绿豆汤，大暑酷热，饭后喝一碗已经煮开花的冰凉绿豆汤，沙沙的口感既好喝，又可以清清暑气。

　　在《本草汇言》中记载：绿豆，清暑热，静烦热，润燥热，解毒热。可见绿豆虽小可却有大大的作用不仅可以清热消暑，还能解毒益气。

　　暮食后，李致文带着星哥儿去房子后面的小树林抓知了猴，从六、七月开始每旬都有从平乐县城来的货郎到村子里收知了猴。

　　听货郎们说这小小的知了猴可以益精壮阳、止渴生津还能保肺益肾，所以每年他们就到附近的村子里收知了猴，再卖到县城里的医馆中去。

　　货郎们收知了猴一文钱五只，若是有品质特别好的则是一文钱三只，平素两人吃了晚饭在房屋后的林子里能抓上七八十只，这就能赚上十几文钱，若运气好时能抓上一百二三十只，那就是二十几枚铜板。

　　这笔收入对于小李村的娃娃们可是不小的诱惑，有时就连村里的大人们吃了晚饭过后，也会和家里的小孩一起出来抓知了猴用来补贴家用。

　　土里刨食一年能赚到的不过是几两碎银，所以平日里只要能有些空闲大家都会去县里做些零散活计，或者将家里种的蔬菜果子、鸡鸭鱼蛋挑到县里叫卖。

　　李致文把两人抓到的知了猴都放进竹篾背篓里跨在腰间，每日戌时是知了猴最多的时间，这个时候他们行动比较缓慢很好捕捉，李致文动作迅速，一只又一只的装进背篓。

　　小胳膊小腿的李致星崇拜的看着李致文，嘴里还称赞道：“大哥你动作真快！好厉害喔！”

　　李致文面带笑意地摸摸李致星毛茸茸手感很好的脑袋：“明日咱们卖了这几天积攒的知了猴，让阿娘裁了布给你做一身新夏衫。”

　　星哥儿听了这话，本来就被热的红扑扑地小脸更红了，他冒着星星眼看向大哥，“大哥也穿，阿爹阿娘都穿新衣服~”

　　两人拎着装满知了猴的背篓回家，李致文将今天捉到的知了猴浸泡到装满水的木桶里面。李致星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哥的动作好奇地问：“大哥，为什么要把知了猴放进水里呀？”

　　“在水里他们就不会蜕皮，也不会死掉，能活更长的时间。”李致文耐心答道。

　　十一二岁的少年是少有像文哥儿这样稳重细致又有耐心的，也因此兄弟二人感情深厚。

　　李致星只觉得他大哥真厉害，不仅能帮阿爹下地干活，还懂好多他都不知道的东西哦，每次回家带他捉知了猴玩还会给他做竹马骑，做竹马用的竹篾都打磨的光滑仔细，一点毛刺都没有。星哥儿在心里暗暗地想他的大哥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哥啦。

　　……

　　夜深。

　　李德成躺在床上打着蒲扇，丁氏靠着桐油灯的光亮修补着父子三人的衣服，因近日劳作较多，衣服比往常坏的都要快，原先合适贴身的衣裳现已经变得宽松，衣袖口边上的褶皱已经无法抚平。李德成看着丁氏的背影不禁有些出神，虽穿着简单的素色粗布麻裙但仍然能看出她来身形苗条，肤色白皙，一支木簪子挽住乌黑的秀发。

　　丁氏乃是一位老郎中的独女，在阿翁的耳濡目染下也懂一些粗浅的药理，只可惜在文哥儿出生后不久阿翁便走了，连星哥儿的面都未曾见过。

　　她今年已经三十有一，但家中人口简单，一家人在小李村生活和和美美。相公做事也与她有商有量，生养了两个儿子，长子李致文对她很是孝顺听话，做事干净利落。幺子李致星有时虽顽皮了些不过性情开朗又敏捷聪慧，她再没甚不满足的。

　　因此平日少有烦心之事，所以面容也保持姣好，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不像是养育了两个孩子的妇人。

　　丁氏把补完的褂子收好，针线也收到笸箩中，回头瞟到李德成正发愣出神好奇道，“当家的，你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

　　李德成愣了愣回过神道：“看你在修补衣服，我想着是不是让你去趟县城裁些新布呢，这两日致文一直跟我念叨着卖了知了猴的钱要给星哥儿买夏衫呢。”

　　“小娃娃长得快，哪里就用那么多新衣服，以前文哥的旧衣服都还好着呢，改一改都能穿。”丁氏反驳。

　　虽然这两三年间，地里收成一直不错，但去年他们可是花了大本钱用上攒了这么多年的银钱，将土坯泥房换成青砖大瓦房，如今也算是小李村中的殷实人家，只是盖了房子后手里的余钱将将也就剩十三两又七钱银子，一家四口，四张嘴吃饭过日子还是要精打细算。

　　丁氏又道：“文哥儿今年也十一岁有余，翻过年就十二了。这几年我们少不得要留意留意好姑娘，这说媒下聘哪样也少不了银子。”

　　老话都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手里还是要有些银钱才能心安哩，这在任何时候都是真理。

　　“瞧你说道哪里去了，这段时间家里两个小子卖知了猴也得了些银钱，既是他们自己赚得那就随了他们兄弟这片心意嘛。而且庭娘你也该给自己裁身新衣服，去年紧着盖房子，今年手里宽松些，既然家里两个小子要有，那他们的阿娘也得有身新衣服哩。”

　　“而且文哥儿如今才十一岁呢，哪里就要这么早说亲了，虽说好人家的姑娘要早早留意，但这几年咱们自家的条件好了，说亲也更容易，能相看的人家也更多了不是。”李德成一本正经道。

　　丁氏：“好，好好，你是当家作主的大老爷，你儿子的亲事你做主。我一个小小的娘子可说不过你，过两日我便去县里裁布，灶间的调料也确实该采买一些了，到时你可别嫌我花的多。”

　　“咱们汉子赚钱为的不就是回家能够有口热饭吃有碗热汤喝，婆娘能有新衣服穿，家里的小子能有块饴糖甜甜嘴。而且庭娘你手艺这么好，买调料也是咱们吃的人享福，你相公我啊可是不会嫌你，给你和孩子裁新衣，我心里乐呵着呢。” 李德成大老爷一把搂过坐在床边的丁氏。

　　丁氏转过头嗔道：“死相，就你的道理多，说不过你。”李德成在旁边嘿嘿乐，他知道这是他家婆娘害羞了，没见她白皙的脸都红了嘛，可不敢再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