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待景来》胖莓

2、第 2 章

　　明靖十六年秋，文城，属地荆州武陵郡管辖，虽地方偏僻，却是湘西苗族与汉族交界之地，商贸繁荣。
　　大街小巷上，不时有着身穿色彩艳丽的百褶裙、打裹腿，头戴各异银饰的苗族女子路过，也有不少着对襟布衣，蓝布帕包头的男子指着面前的箩筐，对着行人不停吆喝着。

　　福临酒楼，天字房，一年轻男子端坐在桌旁，右手持茶盏，心不在焉的看着一窗之隔的热闹集市。
　　四周各站着几个护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突然，外面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一直靠墙的护卫听了听，而后戒备的开了门。
　　“这位爷，您的菜来了，这可是咱们当地特色的血粑鸭，鸭肉鲜美，血粑糯柔，这是小炒肉.....”

　　店小二殷勤的介绍着自家特色菜品，这位爷看着就是个有钱的主儿。

　　顾璨漫不经心的从窗边转过头，看着点头哈腰的店小二，放下茶杯。
　　“听说你们这里有许多稀奇的宝贝，小爷我没什么特别爱好，最喜欢新奇的东西，你可知哪儿能淘到？”

　　“爷，您问小的可就问对了，小的李二，打曾祖父起就在这文城扎根了，要问这里面的门道，没有比小的更清楚的了。”
　　李二滔滔不绝的说了大段，咽了口唾沫，低垂着眼看了眼这位有钱大爷。
　　“要说这稀奇宝贝，不得不说起云桂阁了，那可是上到天上飞的，下到水里游的，只要出得起银子，就没有他们找不到的。”

　　“哦”
　　顾璨双目定定的看了会李二，忽而转头看向一侧，右手指节律性的敲击着桌面，突然压低声音。
　　“如果是那儿的东西，也能搞得到吗？”

　　“哪儿？”
　　李二抬起头，顺着顾璨的目光看向房间内一侧墙壁上挂的水墨画。

　　深深浅浅的墨色勾勒出一片连绵起伏之势，重重叠叠，那是，是十万大山。

　　那可是苗族的地盘。

　　李二瞪大眼睛，倒吸了口冷气，哆嗦了几下嘴皮子。
　　“那得看是啥物件，那是苗子的盘儿，那地方九寨十八洞，还有苗族大巫，普通的还能顺出来，要是特殊点的，估计也没那个命吧！”

　　顾璨挑着两只眉毛，四周一群护卫呈围拢之势，阴森森的盯着刚夸下海口无所不知的店小二。

　　“其实吧，”李二艰难的想向门口挪动，却发现大门被一虎背熊腰的护卫遮挡的严严实实。
　　“这儿还有个，地下黑市，旁人搞不定的物件，黑市的徐三爷都能搞定，据说徐三爷是某个寨主和汉人婆娘的私生娃。”

　　一盏茶后，终于从房间里出来的李二，手心里攥着个湿哒哒的碎银子，摸了摸胸口，这银子也太不好赚了。

　　白天的文城若是一口大杂烩，那夜晚的文城就是一碗清汤。
　　走在不复噪杂的巷子中，淡淡月色投映在脚下青色的石板上，犹如白玉发出莹莹光辉。

　　顾璨带着两个人，根据白天得来的消息，七弯八拐的走进了一条偏僻巷子，正前方，两只大红灯笼一左一右，挂在一家店门口，糊涂酒铺。

　　顾璨一行人推开腐朽的木门，门上的风铃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客官，”
　　柜台上的掌柜一眼看见三个陌生面孔走了进来，“第一次来吧，老朽家的酒可有名啦，喝过的人没有说不好的，请问您是喜欢甜酒，还是白酒，或是十八洞酒？”

　　顾璨看了一圈这狭小而细长的铺子，四处堆满大大的酒坛子，扑鼻而来的各种酒香直冲鼻尖。

　　“听人说，这里的解忧酒最好喝，我们慕名前来。”顾璨身后一护卫开口道。

　　掌柜半弯的腰背微微挺直，阴影下半似透白的瞳孔缩了缩，“解忧酒，这名字倒取得不错，可老朽这儿没有这酒，客官您是不是往其他地儿找找。”

　　护卫小箫一愣，这和李二那小子说的不一样啊，不是说了解忧之后，掌柜就会啥啥之类的。

　　“我要见徐三爷，请他帮个忙，至于酬金，白银一万两。”顾璨似乎等得有些许不耐烦,直接道出来意。

　　一阵冷风从半开的窗户里飘进，烛火摇曳，长长短短的阴影在黑漆漆的墙上不停晃动。

　　顾璨如此直白的坦明来意，反倒让掌柜另眼相看。

　　丹凤眼，五官俊美，身姿挺拔，虽是一身细棉长袍，端的是英气逼人，更掩饰不住那满身的傲气，这是一位贵人。

　　曾阅人无数的掌柜迅速对顾璨做了个判断，得出结论，立马堆起笑容的脸上多了几道丑褶子。

　　他对着顾璨恭敬的说道：“您要找三爷，三爷可是个大忙人，何况这儿有这儿的规矩，不是所有事情都值得三爷出面的，您可以跟小的说说大概的物事，说不定这文城里就有呢！”

　　顾璨似笑非笑的看着掌柜，“如果这儿有，小爷我还费什么劲站在这儿，这件买卖做不做，让你主子给个回话，做不了，小爷我就另找高人了。”

　　抛下了这些话，顾璨带着人走出了酒铺，夜晚的凉意瞬间侵袭而来。

　　“二爷”，看着主子不悦的面色，小箫斟酌了半天，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是啊，接下来该怎么办。

　　顾璨突然停住，立在路口，抬起头仰望月色，今晚的月亮犹如一个皎皎银盘，散发出层层银光，不知道长安那里的月色是不是也如此。

　　他们一行到文城已经有三天了，这三天里，他们打探了无数的消息，三教九流，打听了个遍。
　　消息有真有假，唯一被提及最多的就是那个徐三爷，据说他在文城手可通天，在苗寨也是来去自如。

　　顾璨他们不是没想过找当地向导，但人家一打听他们要去的是十万大山，那脑袋摇得就像拨浪鼓一样。

　　徐三爷是他们唯一的指望，但现在他连人长啥样，在哪都不知道。

　　不同于刚刚在酒铺子里放话时的那份自傲，现在的他真真是要愁白头了。

　　顾璨自小顺风顺水，家中诸人对他是予取予求，在长安城他若论第二，就没人敢争第一，宫里的皇子们大多都争相交好于他，若有不和的，那也把客气放在明面上。

　　外人说起他张扬贵气，那都是好听的，嚣张跋扈才是真的。

　　可那是长安，在这文城，在这儿，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回客栈。”
　　回去再想想有什么办法，不行就砸银子，他就不信见不到徐三爷的面儿。

　　云音阁，今夜依旧宾客满堂，司音缭绕，虽不是文城最大的青楼，却是最特殊的，只因里面的姑娘皆是卖艺不卖身。

　　阁中最里面的小楼，如今静悄悄的，一小丫鬟捧着几样精致的点心走向通往二楼那精雕细镂的楼梯。

　　“初一姐姐”，站在二楼最里面的房门前，小丫鬟把托盘给了一位梳着双丫髻，穿着淡蓝裙衫的女子。

　　初一给了小丫鬟一个装满蜜饯的荷包，看着她蹦蹦跳跳的下了楼，旋即转身。

　　房间里，绣着荷塘月色的屏风矗立在正中央，屏风后是一黄梨木雕花架子床，三面垂着淡色的蝉翼纱，左边靠窗则是一卧榻。

　　徐瑾懒散的躺在卧榻上，右手抱着怀里的靠枕，吃着初一喂到嘴边的零食，如娜正不轻不重的揉捏着她的小腿。

　　人生享乐不过如此，徐瑾非常感慨的吐了一口气。

　　“这几天，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没？”

　　吃饱喝足的徐瑾心情好得不得了，眼中神采奕奕，便问起这几天她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都是些小事”，初一放下手中的梅花糕，拿起帕巾仔细的替自家姑娘擦了擦脸，“就是，就是有个从外面来的二傻子，满城的找人带他去十万大山，这不，从哪儿打听到了咱们这儿，现在正在找三爷呢！”

　　“十万大山，他可真敢想，活得不耐烦了。”一旁的如娜停下手来，惊讶的看着初一。

　　徐瑾慢慢的支起半边身子，如墨的长发从肩侧滑落，露出那半透的云纱。

　　“银子”，徐瑾笑眯眯的看着初一。

　　“嗯，很有钱，酬金一万两银子，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活，要和三爷面谈呢！”

　　徐瑾转着一双大大的杏眼，右胳膊支棱着靠枕，左手垂在身前，无意识的抠着榻面的蜀锦。

　　“连云桂斋都没有，要去十万大山找的，恐怕不是容易寻的东西，这银子恐怕不好赚呢！”

　　来了来了，如娜低头朝初一暗暗的挤眉弄眼。

　　“可是呢，”徐瑾莫名的语调一转，“三爷我最爱的不就是银子。”

　　初一和如娜一脸我早就知道会如此的表情。
　　她们家姑娘此生最爱的三样，一是银子，二是热闹，不但喜欢看，更喜欢伸手搅一搅，捞一把，九寨十八洞被她都捅了好几次窟窿，三就是漂亮的人儿。

　　“那要不派人去探探他们”，初一说道。

　　“他们不是要见徐三爷吗，那就让“徐三爷”去会会他们。”

　　盈盈月色如流水般自天空泻下，点点滴滴洒落在徐瑾白皙光滑的额头上，犹如远古的圣洁让人不可亵渎。

　　翌日一大早，外出买早点的小箫没多久便一脸神秘的窜回了房间。

　　“早点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顾璨的贴身小厮清风一脸惊讶的看着说道。

　　“有消息了！”小箫神秘兮兮的摊开攥紧的右手，一张纸条。

　　原来小箫一大早，便出去买那据说要排很长队伍的老字号店，结果早点没买到，被一小乞丐撞了一下，手心里瞬间塞进了一张纸条。

　　怕耽误大事的小箫连队都不排了，赶紧折了回来。

　　清风怕有什么问题，上上下下的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递到顾璨手里。

　　巳时三刻，东灵阁，徐三。

　　“这消息是真是假，万一是有人设了套，引我们上钩。”护卫中最善分析的秦毅此刻皱着眉头看着纸条。

　　顾璨凝神片刻后，道：“清风和秦毅随我过去，其余人混进那里，视情况应变。”

　　这到底是虫还是蛇，去了就知道。

　　东灵阁，是文城最大最好的酒楼，菜品精致，所有的包厢都需要提前预定，据说这儿的主厨大师傅祖上曾出过御厨。

　　难得今天心血来潮想吃东安子鸡的徐瑾，便带着初一与如娜来到了这里。

　　这里有着常年为她留着的包厢，徐瑾熟门熟路的走了进去。

　　如娜一打开临街的窗户，各种纷纷攘攘扑面而来。
　　初一正吩咐小二擦拭桌椅，准备菜色。

　　闲得无聊的徐瑾也走到了窗户边，欣赏起那大街上的人潮涌动。

　　另一边，顾璨带着两人在巳时三刻准时到达了东灵阁门前。

　　一抬头，瞬间和徐瑾对了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