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复始》尢野

6、林文

　　从墓园出来，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岑景将岑蔚送回家之后又独自出来了。

　　一个人漫无目的走在街上，也没打伞，就这么愣愣的走着。

　　“他在我怀上你的那一年离开了，走的悄无声息，我连他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我以为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当我生下你的时候却收到了他要结婚的消息。”

　　“可笑吧，我那么爱他，他也跟我承诺过，等我生下孩子我们就结婚，没想到吧，他是要结婚了，但不是跟我啊。”

　　“我当然不甘心啊，凭什么，凭什么他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他结婚当日我找上了他，我要他给我个说法，我以为他是被逼的，可当我亲眼看到他看到我之后将那个女人护在身后”

　　“然后任由他的父母以及其他人骂我，说我不要脸，说我是小三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这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岑景走到楼柏的花店的一个转角处，蹲了下来，抱住自己的双膝，把头埋进其中，无声的哭了起来。脑海里岑蔚的话还在不断地说着。

　　“那一天的我是这一辈子中最狼狈的时候，我开始变得无比怨恨林文，既然做不到那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从那以后我开始变得喜怒无常，有时候甚至会产生错觉，假装林文还在我身边。”

　　“后来我去找了几次林文，我想告诉他我们之间还有一个孩子啊，可每当我看到他时就控住不住自己，终于林文察觉到我不对劲把我送去医院，然后我就被确诊了臆想症，还有精神失常；林文知道后把我送去了一家疗养院，并且找人把我看得死死的，不许我离开那半步。”

　　“......在我以为我快好的时候我逃了出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发病，可在你五岁那年我再一次碰到了他，我不明白，明明我已经来到江城，为什么还是摆脱不了他。”

　　“从那时候起我又开始频频发病，并且每当看到你日渐长开的脸越来越像他时，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

　　岑景不断地用力抱紧自己，蜷缩在地上，肩膀抖动得厉害。这一刻的他变得迷茫起来，他知道了岑蔚那样对他的原因，然后呢？他还能逃得了吗，他不知道。

　　他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传来脚步声，然后在他面前站住，可岑景不想管，随便是谁都好，与他无关。

　　下一秒头顶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声，熟悉的声音紧接而来“岑景，你是不是哭了？”

　　听到是楼柏的声音岑景更不想动了，也不想说话。

　　“岑景回答我，不然我就把你拉起来，亲自看看。”楼柏语气中带了些许强势，但眼里却有些不可察觉的心疼。

　　“我没有。”沉闷的声音从岑景口中说出来，还带有哭后的鼻音。

　　“还说没有，起来吧。”

　　说完岑景还是没有动，也不说话，就这么蹲着一动不动。

　　“岑景，起来，你是想让我动手拉你起来是吧。”楼柏皱眉看着淋得浑身湿透的岑景，想不明白岑景为什么不起来。

　　“不是，我，我起不来，腿麻了”

　　话落，岑景便被楼柏拉了起来，整个人跌落在楼柏怀里。

　　岑景想起他被雨淋湿了的，急忙挣扎着想要推开楼柏。

　　“怎么了，别动，再动我们两个都得淋雨”楼柏一手撑着伞着一边半搂着岑景往店里走。

　　一路上，岑景有些后知后觉的羞愧，把头深深埋在楼柏怀里，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不愿让楼柏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等回到店里，岑景还在想怎么样才可以让楼柏既看不到他的样子又可以成功溜走。

　　还没想出什么来，头顶传来楼柏的声音“岑景，到了。”

　　“噢”岑景闷闷的应了一句。

　　楼柏低头刚好看到岑景充血的耳垂，明白过来他是害羞了，轻声笑了起来。

　　磁性的笑声在岑景耳边响起，他有些不明所以，抬起头有些惘然的看着楼柏，

　　“你笑什么？”

　　楼柏挑了挑眉“不抱了？”

　　一听这话岑景瞬间松开手，有些恼怒“谁要抱你了，明明是你先抱我的。”

　　看着炸毛的岑小先生，楼柏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脑袋，有些宠溺的说“好好好，我的错，我先抱的你”

　　岑景有些怔住，小声嘀咕“谁要你道歉了”

　　听到他的话，楼柏有些无奈，怎么道歉也不可以。不过也没反驳，带着岑景就往楼上走。

　　“你淋了雨，先洗个澡，有什么事等会再说；衣服等会给你放门口，记得拿。”

　　看着岑景欲言又止的，楼柏二话不说把他推进了浴室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等楼柏从楼下煮了姜茶回来，岑景还没出来，不禁有些疑惑。

　　“扣扣扣”

　　“岑景，你还没洗好？”

　　听到他的声音，岑景有些结结巴巴的应声“没，我，我这就出来。”

　　看到他出来楼柏终于明白岑景为什么磨蹭这么久了。

　　穿在岑景身上的衣服，整整大了一圈，哪哪都不合适，袖口，裤脚卷了好几圈，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楼柏本想笑，看着岑小先生窘迫的样子，他决定还是给人一个面子憋回去。

　　楼柏假装没看见，把姜茶递过去让岑景喝下。

　　“你的衣服我等会拿去帮你烘干，明天就可以穿了，但是今晚你要留下吗？”

　　“可，可以吗？”岑景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没什么底气的，他怕楼柏说不可以，而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哪。

　　“为什么不可以？你上次不就睡得挺好的。”楼柏挑了挑眉，眼底笑意浮现。

　　“上次，上次不一样。上次我也不知道自己会睡过去的。”岑景急忙解释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怕楼柏误会他是故意的。

　　“嗯，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但我是故意的，楼柏在心里把后半句补全。

　　“还是和上次一样，你睡床我打地铺，没问题吧。”

　　看着楼柏从柜子里拿出被子和枕头岑景有些蒙了，等反应过来连忙开口，

　　“哎不是，楼老板，你等等，我不睡床，我打地铺就好了。”

　　说完，岑景整个人扑过去，想将他手里的被子和枕头抢过来。结果楼柏把被子往床上一扔，岑景就这么直直的扑向了楼柏怀里。

　　楼柏被人扑了个满怀，微微一怔，随即低头一看，岑景鼻子被撞得通红，眼角不可避免的流出生理泪水。

　　“啊好痛，楼老板你身体也太硬了吧”岑景一边用手捂着鼻子一边囔着从他怀里退出来。

　　楼柏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明明是自己要扑过来抢怎么还倒打一耙了呢。

　　“好，都是我的错，行了吧。”楼柏近乎无奈的开口。

　　“但是你今晚淋了雨不能睡地板不然会发烧的。”

　　岑景深知自己说不过楼柏，自觉闭嘴不再说话。

　　整个晚上楼柏不知道在忙什么，除了出来做顿饭和岑景一起吃了之后，一直待在卧室旁边的书房没再出来过。

　　他有些纳闷，楼柏不是一个花店老板吗，怎么不见他忙花店的事反而忙起其他事来。

　　到了岑景要睡觉的时候楼柏终于出现了。回到房间的楼柏就看岑景躺在床上，也没睡着，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就连他进来也不知道。

　　等楼柏洗完澡出来，岑景换了姿势背对着他，不过也还是没睡着。楼柏想，可能是白天发生的事让他陷入这种状态。

　　楼柏也没出声打扰，既然他不愿意说那他就不问，让他自己想清楚也好。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楼柏以为岑景已经睡着的时候，岑景突然开口轻声说了句，

　　“楼老板，你说人真的会因为爱而不得而找另一个人当替身的吗？”

　　楼柏不理解为什么岑景会这么问，但他没有选择问理由而是认真的回答他的问题。

　　“不会，至少我不会。”

　　“为什么？”听到他的回答，岑景愣了许久，才轻声回了句。

　　“因为他就是他，是独一无二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替代他；那些所谓的替身，不过是在往后的无尽岁月中，自己给自己找的一个安慰而已。”

　　岑景想，是啊，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的一个安慰而已，为什么他的母亲就是想不明白呢，为什么他的母亲要一次又一次的以此借口来伤害他呢。

　　感受岑景身上的悲伤，楼柏闭眼的动作微微一顿，

　　“岑景，你还好吗？”

　　“没，没事，你不问吗？”

　　“问什么？”

　　岑景不知道楼柏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但这个时候的他就很想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子说出来。

　　“问我，为什么第一次遇见你是来买花，又为什么会有一身伤痕，为什么总是会受伤，为什么偏偏是在你的花店附近，为什么我一次又一次的来找你；这些你都不想问吗？”

　　“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楼柏默了默，他都不知道竟然还可以有这么多可以问的吗。

　　“那如果我问，你就说吗？”

　　“我……”

　　岑景瞬间哑口无言，是啊，如果楼柏问了那他又一定会说吗，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他会坦然无事的说出来吗，如果楼柏问了，那他下意识的肯定是遮掩，匆匆忙忙的带过话题的。

　　正当他有些不知所措时，楼柏就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放心，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等你哪天想好了想告诉我了，再跟我说也不迟。”

　　“好，谢谢！”

　　往后经年，每当岑景想起这个场景，他都会忍不住想，如果楼柏没有这么好的耐心，那他们是不是就会因此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