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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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竹山次长那天的心情很好，推算一下如果这次任务成功他大概可以得到一个短暂的假期，到时候疏通一下，或许还能把假期拉得长一些，然后回家看一看。之前妻子给他寄了封信来，说是儿子有些想他，其实多半是儿子因为最近的作文成绩很好，想得到他的夸奖。作文写的是将来的理想，儿子说将来相像爸爸一样当军人，帮助大东亚共荣，结果得了最高分。随信附来了儿子的作文，看来是又手抄了一份，折得有些皱了。虽然信隔了很久才到他手里，不过反正回去看看儿子儿子总会高兴的。而且说到回家，家乡的茶点、酸梅的口感就都从嘴里溢了出来，真是好多年没吃到了。□□这边倒不是没有这些东西，只是没来由的有股土腥味，就像这边的人一样，灰头土脸，到底不地道。
说到底，儿子终究还是个孩子。就他自己而言，其实并不真的想到这个地方来。毕业之前他是想做个外科大夫，或者能留在医大教书也好，慢慢悠悠，自由自在的日子。然而毕业的那几年，几乎所有的学生都被征了兵。到了他那年，大家也都积极了许多。人嘛，不知为什么，别人积极争取就觉得该是件有意义的事，便也争取过来。这些年倒算是一帆风顺，步步高升。只不过打得久了他也觉得不是什么地道的战争，敌人——国民党也好八路也好——一打就散在了人群里，而他们一无所有，只能靠强取掠夺过活。最后杀来杀去都是老百姓，他是不觉得这能有什么作用。然而打都打了，他也没办法，反正是上面的命令。何况，也快能回家了。
这一天从起床的时候就晴空万里，除了风有点大，简直是印证了他的好心情，仿佛沿着这条路就直接走回家了一样。不过风大的坏处就是扬起了太多沙尘，所以虽然是晴天，能见度倒是没有那么高，只觉得似乎迷了眼睛，看哪里都有点蒙蒙。不过反正有当地人带路，总还是可以放心。说实话他不是很看得上尤知味这个人，整个人肥嘟嘟的看着就不成器，不过只有这种人才乖乖听话。求个大好的顺民不容易，他也不能那么挑剔。
快入冬了，想着就觉得困倦起来。所以出事的时候竹山次长就觉得好像做了一场大梦一样，然后突然惊醒。他一把抓过旁边已经在抖着的尤知味：“怎么回事？”
竹山其实说得一口标准国语，甚至比本地人更标准，但若是说得太好反倒不被当地人当回事，还不如操着口鬼子话让人来得敬重。所以他特意学会把话说得颠三倒四，语调九曲十八弯，这就足以让尤知味噤若寒蝉，话都说不连贯：“没……我不知……”
“你，叛徒？出卖我们？良心坏了！”
竹山掏出刀要砍尤知味，尤知味慌忙地拼命摆手要辩解，但是话还没说出来，前方的山贼就已经杀到了。竹山也顾不上理他，随手将他推到一边，大声喝令队伍不要惊慌，严命修正队形，集中火力迎击。可惜能见度太低，否则一小股山贼不足为惧。
其实那天的风虽然大，但连云山草木茂盛，两山之间不该有那么大的风沙，这自然也是顾惜朝的计策。他说最好风沙能迷了他们所有人的眼，我们就所向披靡了。玩笑归玩笑，至少可以干扰他们。真刀真枪的打他们没法跟正规军比，但阴谋诡计灵活变通则是他们强得多。他说大家不用这么紧张，鬼子也就是一群说着跟咱们不一样的话的人，怎么打中国人就怎么打日本人就行了，只要知道谁是要打败的人就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戚少商看着他笑了一下。戚少商一笑顾惜朝就知道他是不同意他的话，但是却没有提出异议，至少给足了他面子。很久之后戚少商跟他说，很多时候很多事你可能都不能接受，但至少可以理解，所以没必要什么话都说结果四处树敌。顾惜朝说如果我像你一样那我就不是我了。然后他沉默了很久说要是你早点跟我说该多好。要是我早点认识你该多好。
其实那是不仅山下的日本人很心慌，伏击他们的人也很心慌，因为他们下早了，而且早了太多。本来在山上的时候大家是有些着急，风沙一大他们也看不太清鬼子们的踪影，勾青峰一遍又一遍地问顾惜朝难道还不下去，顾惜朝就说别急，到了他自然会给信号。马蹄声在山谷里回响的声音有些空洞得抓人，听久了震耳欲聋。不过他们其实比较习惯。
“人不少。”顾惜朝冷淡地说了一句。
戚少商又看了他一眼，拍拍他说：“莫怕。”
“这有什么好怕。”顾惜朝一直盯着风沙里的影子，忽然眼睛一定，握紧缰绳，对天放了一枪：“走！”
山两侧由勾青峰和游天龙率领的两股人开始制造很大的响动，仿佛有千军万马要从山上下来。这叫“敲山震虎”，是阮明正的主意，山寨里已用了很多年，就算吓不到人也可以吓吓他们的马，这些年来一直都还是有效果的。等到人都已经下到山下他们在从另一侧杀下去，也可成突袭之势。到时候只待将对方打得阵脚大乱，再各路包抄即可。屡试不爽的战术。只不过，以往都是戚少商发号施令而已。
而今天这支突袭队伍下去的时候，日军却还在他们的后面。从来没遇到过的状况。于是就算表面看起来人心还没乱，马群却开始动荡起来。
心慌的时候，说什么都没用，还不如动起来。占了先机，说不定就踏实了。戚少商左右看看。何况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补救也来不及，至少不能输了气势，就举起手里的刀，发出一声敌人都听得见的咆哮：“杀！”
大当家到底是大当家，听到了那听惯的声音大家也就安定了许多。反正的确也没有别的办法，既然如此，干脆像平常一样杀个痛快。于是队伍动了起来。动起来了，这里也不过就是平常的山路，忘了眼前的人是谁，打家劫舍什么的又怎么难的倒他们。
而就像戚少商预料的一样，那时的日军也没做好准备。因为本来只是运送货物，山路狭窄，就只配了一把机枪，慌乱之中还没来得及架起来，其他人手里都是些步枪手枪，风沙之中准头不足，多半都擦着山贼的身边飞过去，无非留些擦伤。
“快，打近身战枪就没用了。”戚少商一边走一边喊着周围的人。众人齐声应着，于是士气大振。只有阮明正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便拉过旁边的穆鸠平低声说了句：“跟上大当家，如果遇到什么事，马上带他走。”
“那你呢？”
“别管，只管带上大当家走就行。快去。”
阮明正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就算鬼子一时乱了阵脚，毕竟也算训练有素，至少比他们习惯战场，所以很快就稳定下来，当机枪架起来时，他们就很难靠近一步了。戚少商眼看着一排一排的人倒下，倒下再站起来，站起来再倒下，定了定神又喊了一遍：“快！等到近处枪就没用了！”虽然这么说，肉身对机枪也是勉强了点儿，而且自己这一方完全没有远距离的武器，纵使有弓箭对他们也太弱了一些，所以他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靠着一排一排地人掩护他们继续往前推进，直到杀到机枪处为止。可是山寨毕竟人数有限，经不起这么大量消耗，等到他们终于如愿斩杀了机枪手并把机枪打翻时，他们只剩下一半人不到。而日军已经趁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在机枪手身上时将他们包围在中间，局势对他们就越发不利起来。
尤知味按照抓着他的竹山的指示将他的话翻译了出来：“戚少商你们听着，太君他老人家说，只要你们缴械投降，他饶你们不死，你们只管回去就是。”
“放你娘的狗屁，”戚少商身边的穆鸠平骂道，“也就你狗日的给鬼子舔屎，想老子投降，做梦去吧。”
“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明知道必死无疑何必逞强呢？”尤知味的确是好心相劝，而且这样自己也才有可能重新得到竹山的信任，留下一条命来，“咱们也算乡里乡亲，何苦来的呢？”
“用不着那么多废话，”戚少商还是很冷静地说了一句。其实他不是不慌张，但是如果他慌了其他人就会更慌，所以至少他自己得稳住，“打就是了。”
人为的风沙到底撑不久，到这时已经基本散尽，战场的局势可以说一览无余。戚少商用余光看了看包围住自己的鬼子们，人数远远超过之前的预计。戚少商开始反省之前为什么相信鬼子最多只有几十人，那时似乎是顾惜朝说他根据之前在此参军时得到的资料，这里日军的兵力没有那么强盛，估计运送货物最多也就能出一个排而已。然后顾惜朝又以此为凭做了战略部署，并且从不考虑鬼子有可能兵力雄厚……
他正想的时候，身边的劳穴光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大当家，许久不见大寨主了。”
这时戚少商才想起，从顾惜朝说完那声“走”就再也没见过他。
穆鸠平已经率先很出声：“妈的，中计了，那小子怕是鬼子的奸细！”
然而那是自己的疏漏。戚少商现在只想着，不管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带着兄弟们杀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